江驯无声笑了笑,没再和她争。抬手,轻而易举挂到了椿岁够不到的高度,却又下意识地踮起些脚尖,让祈愿牌更高了些。
然后按照小姑娘的要求,轻轻合掌,闭上眼睛。
俩人无言,寺里蓦地安静下来。
椿岁抬眼,看着站在榕树下阖睫祈愿的少年。
长睫覆去他眼里不时难掩的冷戾,下午的阳光穿过树隙,稀落地铺在他眼皮上。瘦削分明的下颌线条,蜿蜒隐没进宽松的校服外套里。
很矛盾地,柔和又锋利。
掺着尘火气的山风轻吹,满枝祈愿牌微晃,发出木质特有的轻闷的响。胸腔里某个地方,本能地跟着共振,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下。
甚至像有个声音悄悄问她:神……也会求佛吗?
下意识地抿唇眨了眨眼,指尖在口袋里的手机上划了一下。
想干就干。迅速拿出手机,靠着静音对江驯摁了一张,三秒内完成全套动作,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轻吁了口气,心跳好像又快了一些。嗯,一定是因为干坏事了。
以后江驯再怼她,她就拿出这张照片打印一百份甩在他面前,嘲笑他搞封建迷信。椿岁心虚地抬头看着榕树顶想。
或许登顶的人真的不多,老榕树上挂着的祈愿牌,有些明显有了年份。
椿岁看见临近树顶的那些,红线都褪了色。
不知道……那些人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不知道……江驯许了什么愿。
“走了,”江驯那副对什么都懒散无所谓的声音,伴着脑壳上一记轻敲响起,“不上课都发呆。”
“嘶……”椿岁回神瞪他。
柔和,不存在的。这人的嘴比开过光的还剑气逼人!
俩人转身往寺外走。
小姑娘实在不算高,又坚持自己挂,江驯轻轻抬睫,就看见了她挂在榕树上的祈愿牌写的是什么。
【为科学事业献身的小动物们,为满足我们口腹之欲献身的家禽家畜们,感谢你们!!佛祖保佑!】
江驯:“……”
“诶?”作为一名合格的学渣,椿岁视力很好,进来的时候寺门大敞,此刻出去,正好看到朱漆门上贴着的告示。
椿岁很肯定,最上面几个大字,写的是招聘启事。
“看看看看,”椿岁一时好奇,回手拉着江驯的校服外套就往那儿走,“招聘呢。”
江驯垂睫,看着她捏住自己袖口的指尖。像是怕他跑掉,细白指节用力,晕出点红意。
“工作内容:朝九晚五带双休,采购祈愿牌香火,核算收入,在对接各类福利机构的前提下,维持寺庙最低运营标准……”椿岁默默念,“好佛系,我好喜欢……”
“岗位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椿岁眨眨眼,不念了,拎着江驯的衣角,猛地把他往外一带,“走走走快走,肯定要集合了!”
差点被她拽得绊到门槛的江驯:“……”
“我决定了。”出了寺门,椿岁一脸严肃地看着山脚下。
江驯挑眉:“?”
椿岁握拳坚定道:“我一定要考个本科。”
江驯好笑,没明白她怎么挂了个和学习毫不相干的祈愿牌,又惦记着学习了。
“受什么刺激了?”江驯疏懒地问她。
“毕竟,”椿岁看向他,一本正经地说,“连佛都不渡本科以下了。”
江驯:“…………”
第16章
俩人很快到了半山腰的平台,椿岁站在台阶上,抄兜踮起脚尖看了看。
胡建人正捧着手机沉浸式厮杀,谈子逸仍旧要死不活地摊在野餐毯上。
郑柚边往嘴里咔擦咔擦塞着薯片,边捧着本口袋单词书默背。绝对是他们几个人里的学霸担当了。
听见有人下山的动静,谈子逸撑开眼皮瞥了一眼。见是椿岁,立马垂死坐起。
张着双臂喊了一声:“岁岁——快来,让我沾沾山顶的仙气。”
“来啦。”椿岁乐颠颠地准备起跑,忽觉背后一阵阻力,“?”
江驯正用拎着小猫小狗后颈皮的姿势,拎着她的校服后领,眼里刚刚还冒着点的热气,跟被人抽了火星子塞冰箱里似的,冷冷淡淡地垂眼看向她。
“?”椿岁一脸问号地回头看着他,并且下意识地晃着身子扭了扭。单方面认定这个姿势是江驯对她身高的侮辱。
椿岁严肃道:“干嘛?”
抬睫瞥了眼谈子逸,收回目光,江驯垂眼,不咸不淡地对她说:“有劲了?书包自己拿。”
椿岁:“?”这人又犯什么病?
隔空感受到冰刀的谈子逸:“……?”
胡建人盲打着排位,一脸暗示:你什么时候得罪过学神了?
谈子逸挑眉:母鸡啊。
“行行行,给我吧。”椿岁一把抢过来,背上就往山下冲,“来来来,新鲜热乎的仙气!”
“好嘞!”谈子逸站起来迎接她。
脚下一个顿挫急刹,椿岁这回被拉住的,是自己的书包。
“……?”悠悠转过脑袋,看见提溜着自己似的江驯,椿岁哭笑不得,“又怎么了?我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在你那儿呢?没了吧?”
侧颊轻绷,江驯冷硬地开口:“校规白收的?”
椿岁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
来不及去琢磨他此刻的语气,为什么冷淡中会掺着点不太流畅的,特像装逼装过了头的僵硬。
笑得颤肩,椿岁反手拉住江驯的校服袖子:“来,你跟我来。”
江驯看了她一眼,任由椿岁拉着往下走,又扫了眼山路台阶下还张着双臂托举明天太阳的谈子逸。
谈子逸跟被人猛得抡进冷库似的,冻得一哆嗦,胳膊倏地一垂,麻溜地重新躺回垫子上。
她一定好好躺着反思哪里得罪学神了。
终于逮到个嘲笑江驯的机会,椿岁乐滋滋地把他拉去和郑柚几个分零食。
“坐坐坐学神坐。”郑柚扔开她在江驯面前拿不出手的单词书,往胡建人那儿挪了挪。
胡建人游戏也不打了,一胳膊扫开毯子上乱七八糟的零食:“驯哥坐,随便拿随便吃。”
谈子逸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江驯你坐。”椿岁很严肃地牵着他校服袖子,把人拉到野餐毯上,解下自己的小黄鸭书包拉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没上过初中?”
三人组&江驯:“……?”
塞了杯戳好吸管的草莓酸奶进江驯手心里,作为一名合格的学渣,椿岁调整了一下表情,看了眼谈子逸,又一脸不太自信地问江驯:“《木兰辞》是初中学的吧?”
觉得自己大概或许应该终于明白了的江驯:“…………”
气氛三人组闻言,纷纷看天看地看空气,鼓着腮帮子努力憋笑。
椿岁边乐边把吸管戳进酸奶里,嘬了一口靠过去,小声对江驯说:“不是江驯,你也太不合群了吧?怎么连同学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谈子逸好歹也是个动漫社社长,颜值又那么出挑,在学校里大小也应该算个风云人物啊。
江驯面无表情,神情寡淡地垂睫看着她。
在椿岁眼里,就是一脸“我这种站在神坛的有必要每个凡人都知道吗”的装逼表情。
椿岁咬着吸管颤肩乐,笑意渐收后,倏地轻声对他说:“以后一起玩儿啊。”
椿岁迎着光的瞳仁里淬着干净透明的光。
江驯长睫轻颤,偏开视线,抬手喝她给的酸奶。
酸酸甜甜。
小姑娘被风轻带起的发丝,扫了几根在他脖颈里。
有点儿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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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床静下来,椿岁捏了捏小腿肌肉,才终于觉得两条腿有点酸了。
又好像一整天兴奋过了头,有种疲惫却不困倦的感觉。
抱着手机看了会儿小说,眼皮终于重了起来。
退了环保绿的app,手指头却忍不住点开了相册。
没想到自己的拍照技术这么过关,一点都不直男。看看看,把江驯拍得多好看。一点看不出他平时嘴毒又冷淡的样子。
她可真是灵魂摄手。
正嘚瑟,手机一震,屏幕顶上跳出条消息。
这么晚了,椿岁好奇点开。
江驯的消息,什么也没说,直接发了个转账,显示9元。
椿岁:【?】
江驯:【祈愿牌的钱。】
椿岁:【……】
椿岁:【你干脆给我贵的得了,那天的蛋糕和气泡水,一共119。】
对面很快又发过来新的转账。还多贴了一块,显示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