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岁闻言,蓦地一怔,又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像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个声音早已在悄悄告诉自己:你在意。
在意和江驯之间的差距;在意江驯只要扫一眼就能做出的题,她连什么意思都审不清楚;在意不要说那些竞赛,光是如今学校正常考试的成绩,她都只是堪堪比先前好了一点点。
尤其是,在她觉得离高考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还可以慢慢进步,来得及的时候,别人已经已经能优秀地站在江驯身边。
那点从未有过的,叫做自卑的东西,像破了芽的藤蔓,毫不讲理地兀自滋生、蔓延。
仗着年少时的那点短暂情谊,她总是自欺欺人地想,江驯对她和别人,总是不同的吧。她以为自己不用多想,俩人和先前一样相处下去就好。
如果早一点……如果她更早一点下定决心要努力,如果她更早一点明白先前那些偶尔冒头的自卑是因为什么,那她是不是就能不用落荒而逃,而是同样自信地站定,告诉他:我也很好。
“岁岁你怎么了?”郑柚见她表情不太对地发呆,忍不住问。
“嗯?”椿岁回神,心里闷闷的,笑了笑说,“没事没事,在想马上又得期中考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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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学,椿岁没让江驯送,还特意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脚疼要早点休息,今天不去台球室补课了。
有些先前没明白的事情,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还没完全想明白。
更是不知道想明白了之后,该用什么表情和态度面对他。
关键是,还不知道江驯“考虑”得怎么样了。万一他再来问一问自己的意见,她要怎么回答?
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觉得人家不好,但也一点不想让江驯早恋!
江驯没说什么,只回了个“好”。
椿岁看着俩人之间,每次都是自己说一大堆,江驯惜字如金仿佛每个笔画都在消耗流量的聊天方式,闷闷地鼓了鼓腮帮子。
从前,她觉得江驯不问原因不问理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是对她的尊重。
但今天看见,椿岁又只觉得,大概只是因为江驯无所谓。
晚上坐在书桌前写完英语卷子,椿岁看着再也没亮起来过的手机,赌气似的,又像想证明点什么似的,心一横,给江驯发过去:【我不想努力了。】
【以后也不想努力了。】
【学习好苦,学习好累,学习一点都不快乐。】
【我以后也不想补课了。】
椿岁发完,捏着手机,看着俩人对话框顶端的状态。
她不知道江驯有没有看见,过了好久,对面都没有显示“正在输入”。
指腹点在接连发出去的几条消息上面,内心几番天人交战,在“要不要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撤回,当个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试探过的缩头乌龟”和“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来个痛快看江驯有什么反应”之间徘徊折腾了好几次,就那么完美错过了撤回的时间。
过了好久,手机上的数字跳过了足足有三分钟,对面才回给她:【你考虑好了就行。】
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椿岁心里藏着的那点迟疑和不安,再也压不住,悉数冒了出来。
盯着那条消息撇开目光,退出微信摁灭手机。
自己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后悔,心里像被人裹了层薄膜,又人为地紧了紧,勒得人闷闷的。
椿岁忍不住瘪了瘪嘴,心里的那点酸意泛上一点到鼻腔里。
像是终于明白……在乎一个人时候,曾经可以无视的,自己身上的那些缺点,也会一点一点折算成自卑摆到她眼前。
江驯果然无所谓。
无所谓她要不要学习。
无所谓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大概只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在别人的规划里,自然一点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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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驯倾身支着桌沿儿,垂眼看着手机里小姑娘赌气似的接连发来的几条消息。
书桌角上摞着一叠高二的习题册,夹着打印出来的前两年合格考的真题。面前摊着的是本生物,两支不同颜色的水笔,一支刚打完标记,搁在了书页里,一支正握在指间。
笔尖离开书页,微晃了两下,磕到了桌面上。江驯收回手,撑着桌沿儿靠进椅背里。脸上神情疏淡,半垂的长睫遮住眼里的光。
小姑娘说想学习,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她愿意,她需要,江驯就本能地觉得,自己得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帮着她走,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伸手护一把。
至于下意识去做这些的原因,他不愿去想,也回避去想。
当她走着走着,突然得意地翘着小尾巴回身,抖着自己有了点小进步的成绩,笑眯眯地向他讨表扬的时候,即便隔着屏幕,江驯仿佛都能看见她迎着光的粹亮的眼睛。忍不住想伸手,揉一下她翘着碎发的毛绒绒的脑袋。
小姑娘就像一株栽在园子里的小雏菊,既被悉心保护得和软美好,又干净勇敢。即便什么也不做,也有让人渴望待在她身边的引力。
江驯很想告诉她:你已经足够优秀。
只是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替椿岁做点什么。
或者说,他也没有任何资格替椿岁决定什么。
少年阖睫,台灯暖黄的光晕,像他唯二有过的生日那样,透过眼皮,映出朦胧的轮廓。
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尖,肌理抵着略糙的书页,微蜷了一下。
深吁了口气,长睫半掀,掩去眼底情绪,江驯抵着椅背拿过手机。
修长指节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没什么温度的字符:【你考虑好了就行。】
第25章
周末,椿岁坐在书桌前,打起精神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发哥给的卷子,直到摸上江驯给她的那一整套题册,情绪又本能地低落下来。
指尖搭着封页轻蜷了一下,还是下意识翻了开来。
看着江驯给她用不同符号,分门别类打的标记,心里的小天平忍不住摇摆起来。
要是真的无所谓……江驯何必在她没做任何要求的时候,替她准备那么多?
就算是做了高一一整年同学的郑柚和胡建人,俩人课外帮扶的时候,互相也没做过这么详尽的学习资料。
跟给自己打气似的鼓着腮帮子短促地吁了口气,椿岁拿过手机。
正一鼓作气点开了江驯的微信,对面破天荒地发过来一条小视频。
指节一顿,椿岁愣住了。
小视频的封面是个可可爱爱的短腿猫。
心里那杆小天平,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开始倾斜。
这还是江驯第一次,主动和她发跟学习无关的事情。
莫名的期待按捺不住地冒出来,明明江驯看不见,小姑娘还是傲娇地清了清嗓子,点开了小视频。
视频里眼睛溜圆的小奶猫一个没逼数的旋转跳跃,却根本够不上餐桌。小爪子在桌沿边上奋力地扒拉了好几下,还是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并且扭了腿似的抖了抖毛绒绒的小前爪。
椿岁“盒盒”乐了两声。
主人心疼它,看它踮着脚尖走来走去就给它开罐头,结果小猫咪一直不见好。
直到某一天,它被家里另一只小猫咪吓了一跳,蹦起来的时候腿脚灵便弹跳力极佳,却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看见了主人出现,立马又踮起了脚尖。
椿岁笑死。
直到主人在它身边蹲下,非常诚恳地捏住它的左前爪问:“你之前扭到的,不是这只脚吗?”
“……?”椿岁笑容卡在脸上。
合着半天是来内涵她的??!
深呼吸,闭上眼睛“哈”了一声,椿岁郁闷又烦躁地摁灭手机。
想想又完全不解气,气哼哼地把手机扔进了床铺里。
看着手机在床垫子上乱弹了好几下,椿岁又气得扑上了床。
摁开手机屏幕,椿岁内心深处酝酿的800字怼人小作文,在看见江驯那条不带温度和感情的“你考虑好了就行”后,又硬生生全憋了回去,并且严重卡文,所有思路灵感消失殆尽。
偏偏江驯在发完那条搞笑小视频之后,见她没回复,也没有任何回应和解释。椿岁再次恨恨扔开手机。
“啊——”脸埋进枕头里,怒捶数下床垫,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嚎了一嗓子。
她才不可能喜欢这样狗里狗气的人!!!
内心最后一个感叹号咆哮完,椿岁捶床的手一顿,又立马跟视频里那个被小伙伴吓了一激灵似的小猫一样弹起来。
椿岁眨眨眼,懵懵地想着刚刚在极度“气愤”之下,下意识想到的话。
——她才不可能喜……
“??!”
那个不经意画在笔记本上的小人;莫名想接近江驯的念头;希望他开心,想看见他笑,听见有人和他表白时,自乱阵脚一般的紧张感和从未有过的危机意识……
一切呈现在她面前的看似不合理的结果,隔着层半透薄膜呼之欲出又不敢挑破的答案,仿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和动机。
椿岁捂着心口,抬眼看了会儿天花板。
心跳隔着胸腔,在掌心里擦出跑完800米才有的律动。
小姑娘觉得自己悟了。
“啊呀……”椿岁有气无力地重新趴回枕头里,又忍不住闷在枕头里无声抿了抿唇角,非常想得开地安慰自己:想明白了总比自己摸不着头脑兀自气闷,横冲直撞来得强嘛。
下一秒,唇角刚弯起一点的弧度又倏地向下撇去,椿岁烦躁地撸了把后脑勺的头发,跟强行被人拉起床似的拖着尾音哼唧了一会儿。
可是她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江驯压根无所谓!
不仅无所谓,还嘲笑她!
等等……椿岁撑着枕头把脑袋抬起来。
她是不是脑子一热忘了点重要细节?那个漂漂亮亮成绩又好的长腿妹妹,还在等江驯的答案啊。
她是应该先婉转又不失礼貌地试探一下江驯,到底准不准备答应?还是蛮横且不讲理地直接提出要求,让他不要早恋?
江驯……会听她的吗?
看着不远处伸手就能摸到的手机,椿岁嘴一瘪,快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