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拿着砂纸，漫不经心地打磨着手里的一个龙泉窑莲瓣碗，一边忍不住又瞥了向南一眼，在心里暗暗想道，
“还想修复碎得看不出形状的蟠龙瓶，装什么蒜啊，恐怕一个月你要走了，也修复不完！”
而在另一边，那个实习生覃小天倒是没这么复杂的想法，他一边清洗着古陶瓷碎片，一边不时转头看了看向南。
他倒是很想上前去跟着向南学一学，可惜，他要清洗古陶瓷碎片太多了，根本没时间走开。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向南就将所有的碎瓷片全都清理了一遍。
事实上，这些碎瓷片，覃小天已经清洗过一次了，向南又清洗一遍，倒不是觉得覃小天没清洗干净，而是他习惯了每一道工序都自己来做，这样才能够清晰地掌握修复的节奏。
清洗过后，向南便根据蟠龙瓶碎片上的茬口，一边拼对一边在瓷片上编号。
总共二十多块碎片，拼对起来也并不太复杂，没过多久，向南就全部拼对完毕，随之也发现了问题——
在这蟠龙瓶的颈肩位置，缺了一块龙眼大小的碎片。
好巧不巧，这缺损的部位，正好是这条堆塑飞龙的中间部位，龙头和龙尾都是完好的。
这一下，麻烦就大了。
这条飞龙龙身没了，谁也不知道缺损的部位上，有没有浮雕的龙须，如果有的话，有几根龙须？
龙爪的形态又是怎么样的，龙身的曲度又是什么样的？
这要是换一个修复师来，哪怕是江易鸿自己亲自上手来修复，那他也是要挠头的！
他可以将残缺的部位修补起来，但这堆塑飞龙，想要修复的话，没有找到相同年代的相同器型来做参考的话，那也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来修复。
或者，就干脆不修复。
不过，这对于向南来说，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因为他有“回溯时光之眼”啊，只要他开启“回溯时光之眼”，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件南宋龙泉窑蟠龙瓶的完整器型，别说是这条堆塑龙了，就连这件蟠龙瓶是怎么烧制出来的，他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暂时还是先不看了，把这些碎片粘接起来再考虑后面的事。”
向南想了想，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开启“回溯时光之眼”，这一次，他打算先依靠自己来勾画出残缺的龙身，再用“回溯时光之眼”来比对一下，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虽然“回溯时光之眼”也是属于他自己的能力之一，但向南也不想每次都“作弊”。
一个真正顶尖的修复师，不需要“回溯时光之眼”，也能依靠年代特征、窑口特色、典籍记载等各种蛛丝马迹，将一件残缺不堪的文物修复得完好如初。
他，就想成为不“作弊”的顶尖的修复师。
第282章 一屋子戏精
就在向南开始修复南宋龙泉窑蟠龙瓶时，老戴也是慢悠悠地踱进了“南海一号”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五号修复室。
五号修复室并无对应的窑口，但也不乏名窑出产的各类瓷器。
各种窑口的陶瓷器物混杂一处，反而要比一号到四号修复室更麻烦一些，因为修复师在修复之前，还要分辨拿在手中即将修复的古陶瓷器物，究竟是哥窑的，还是建窑的，又或者是其它不出名的窑口的。
每个窑口烧制的陶瓷器物都各不相同，使用的材料也不尽相同，在修复时，明确待修复器物的出处，对于修复师来说，也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老戴走进五号修复室的时候，修复室里的三个人都围在一起，正在讨论着什么。
五号修复室的负责人名叫贺楠，是一个额头上满是皱纹的干巴小老头。
他看到老戴进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戴老，欢迎您来到咱们五号修复室指导工作啊！”
“哪里，哪里，我是来学习的。”
老戴一听，顿时心里舒爽极了。
听听，听听！
人家多礼貌，多会说话，一看到我就喊我“戴老”。
这不是尊重我，这是尊重知识，尊重技术！
哪像小乔那个没礼貌的小丫头，一见面就“老戴老戴”地喊。
“哈哈哈，戴老太谦虚了！”
贺楠说着，就朝另外两个像呆头鹅一样，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的修复师招了招手，“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等那两人走过来了，贺楠继续说道，“这位，就是魔都古陶瓷修复中心的资深修复师戴老！”
“戴老好！”
那两位修复师一听，连忙向老戴弯腰问好，就好像学生见到了老师似的。
“你好，你好，大家都好！”
老戴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和蔼而又矜持的笑容。
“这两位，是咱们修复室的修复室，一个叫小牛，一个叫小马。”
贺楠随便介绍了一下两位修复师，这才进入主题，一脸期待地说道，
“戴老，我们三个人，刚刚正在看一件残缺的古陶瓷器物，是一件白釉瓷枕，不过分不清是磁州窑还是定窑的，要不，您帮忙看看？”
“emmmm，行，我来看一看。”
老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人家这么热情，一口一个“戴老”地喊着，不去看看的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老戴走在前面，贺楠等人围在他身边，颇有一种大佬出行的感觉。
来到陈列台前，老戴只看了一眼，便笑道：
“这就不是定窑白釉孩儿枕吗？老贺，这个也没看出来，你可是要受批评的哦！”
“我就说是定窑的嘛，这两傻货非要说磁州窑也产白釉瓷枕。”
贺楠瞪了小牛小马一眼，又一脸笑容地看向老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还是戴老牛啊，一眼就看穿了，不仅修复技术厉害，鉴定水平也是超一流。”
“过了，过了！”
老戴笑着摆了摆手，哪有超一流那么厉害，也就是一流水平吧。
“戴老，这件定窑孩儿枕，您给修复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小牛，忽然开口道，“我们也好在一旁看一看，学一学。”
“对对对！”
小马也是连连点头，“戴老修复水平这么高，肯定可以的！”
“都闭嘴！戴老修复哪一件文物，也是你们能说话的？”
贺楠眼睛一瞪，对着小牛小马就是一阵吼，之后又转过头来，一脸歉意地说道，
“戴老，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啊，就是太好学了，想跟您学学修复技术，没什么恶意的，你别理他们就行了！”
老戴：“！！！”
尼妹，来修复室修个文物而已，还来这一套？
难怪一进来就戴老戴老的叫，还假装看不出那个白釉瓷枕是定窑的，原来就是想让我来修复？
我进的这是修复室吗？
我进的是戏院吧？
要不然的话，怎么一屋子都是戏精！
……
在四号修复室里，向南不紧不慢地拼对粘接着蟠龙瓶碎片。
这只蟠龙瓶腹大口小，因此，他自下而上粘接到颈肩位置时，先采用ab胶调和牙粉，将残损部位配补完整之后，才继续将瓶口部分粘接完毕。
至于那只飞鸟钮的瓶盖，只是裂成了两半，向南往断口处涂了薄薄一层粘合剂，将分成两半的瓶盖粘合在了一起，便算是粘接完毕了。
整个蟠龙瓶的碎片粘接完毕，还需要等粘合剂彻底干燥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序。
这个时候，四号修复室的其他三个人都看呆了。
这才过了多久？
才一个来小时好不好？
二十多块碎片不但全部都粘接完毕了，而且还将残缺的部位也都给配补起来了！
——不对，那条龙残缺的龙身还没有配补完整。
但即便如此，那也足够惊人了！
当然，大家都是修复师，自然明白，快不是重点，重点还是要看修复效果如何。
“快有什么用？要快我也能修复得很快，但问题是古陶瓷都给修复废了啊！”
石强虽然心里面也有些震惊，但脸上还是表现得风轻云淡。
他是坚决不肯相信，向南的古陶瓷修复水准，真的有这么厉害的。
如果这一个小时粘接起来的蟠龙瓶上，满是粘结错位，那可真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来了。
“要真要闹笑话了，就看你怎么收场？这里可不是魔都博物馆！”
石强瞥了向南一眼，心中一声冷笑，随即，他便不再去看向南，而是低下头来，认真做起了自己的事。
事情那么多，哪有心思一直关注别人？
那覃小天看着向南，却是满眼钦佩之色，他相信向南不会是一个拿着文物开玩笑的人。
没有足够的实力，怎么可能粘接得这么快？
有些人，就算是不考虑修复效果，也粘接不了这么快啊——粘接错位多了的话，到最后蟠龙瓶都拼不起来！
“要是能跟着向南，拜他为师，学习古陶瓷修复的话，那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就如同着了火的干柴的一般，怎么压也压不下来！
第283章 这是被难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