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下室里尽管亮着灯，却没有自然光源透入，再加上不足两米的层高，使得整个空间显得十分局促，在这里面待得时间长了，整个人都会感觉不舒服。
看着杰克在工具房的架子上一阵翻找，向南忍不住开口问道：
“杰克，就在这里修复那件凤尾尊？”
“不不不。”
杰克听到向南发问，连连摇头，笑着说道，
“这里只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楼上有修复室的。”
向南听了这话，心里面忽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阵莫名的难受——在华夏国内被奉为国宝的文物，在异国他乡里，却和那些杂物堆放在一起。
事实上，流失海外的文物，被糟蹋的不在少数。
比如说，海外的一家博物馆，他们将有着千年历史的敦煌壁画，直接在空气中暴露着，空气中的水分和灰尘等逐渐侵蚀敦煌壁画，敦煌壁画光彩的色泽逐渐消失着。
国人看着心痛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杰克，你在这里慢慢找，我到上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看着杰克撅着屁股还在那儿四处翻找，向南忽然一阵心烦意乱，开口说道，
“等你找到了，就直接搬上来吧。”
“哦，好的，好的！这里的空气确实不好闻。”
杰克回头看了一眼向南，见他面色有些难看，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有些歉意地解释道，
“向先生，亚历克斯很爱惜这些文物的，他在市里面的房子里，有一层楼专门用来安置这些文物的，这次是听说您和闫先生会直接到这边过来，所以提前了好几天就将这几件残损的文物放到这边来了，只是这里面的货物摆放我不怎么熟悉，一时忘了放在哪个位置了。”
向南朝他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就沿着楼梯出了地下室。
来到屋子后面的树林里，向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很清新，却不是故乡的味道，一点也不亲切。
怔怔地看着远方，原本有些激荡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将国宝带回家吗？
一步一步慢慢来吧，只要那些海外的收藏家们有求于自己，那么，能够带回家的国宝，就会越来越多。
当然，这个前提，必须是自己的文物修复水平能够折服他们，就如同折服了亚历克斯一样。
“只会修复古书画和古陶瓷，这还是太少了啊！”
向南在心里面暗暗想到，“难道真的要去学习青铜器修复技艺？”
想了一会儿，向南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还是等回去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只残损的凤尾尊修复得让亚历克斯满意了，这样自己才能顺利地带着《王羲之观鹅图》和《调马图》回家。
“向先生，东西找着了！”
向南正站在门外出神，杰克的欢呼声便将他惊醒了过来，他回过头一看，只见杰克手里抱着三个大小不一的暗红色古董盒子，正站在楼梯口处四处张望着。
此刻，向南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快走几步走了上去，冷静地说道：
“修复室在哪儿？直接搬去修复室吧，我先确定一下残损情况，然后给你列一张材料和工具清单。”
“哦，哦，好！”
杰克连连点头，几步从楼梯口处走了上来，然后带着向南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修复室在二楼，以前亚历克斯心爱的古陶瓷破损了，总是会从州立博物馆里请田间先生来修复，这间修复室，就是在田间先生的指导下，改造出来的。”
向南眉头一挑：“田间先生？”
“是啊。”
杰克连连点头，解释道，
“田间先生是倭国人，据说他在倭国时，就是个很厉害的古陶瓷修复师，后来就被州立博物馆高薪‘挖’了过来，专门给博物馆修复古陶瓷。”
向南问道：“那这一次，亚历克斯为什么没让田间先生来修复这只凤尾尊呢？”
“啊，对啊，为什么呢？”
杰克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就不知道了，你得问问亚历克斯自己。”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进了楼上朝南的一间屋子里。
杰克将手上的三个盒子小心地放在屋子里的一张陈列台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笑道：
“就是这里了，向先生觉得怎么样？”
向南走进这间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套间，如今已经被打通，变成了一个南北横贯的大房间。
朝南的一面墙，已经被改造成了落地窗，随着杰克拉开厚重的窗帘，整间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
靠近北边的窗前，放着一张颇大的工作台，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工作台的一侧的地上，有一个工具箱，向南随意翻看了一下，里面只有一部分工具，比如马蹄刀、镊子之类的，至于材料，也只是一些用剩下的粘合剂。
“还行。”
向南点了点头，这间屋子，说是修复室，实际上就是个摆了几张桌子而已，连抽风机和洗手池都没有，仅仅只是修复一两件古陶瓷器物，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麻烦一些罢了。
“不过，这里面的材料和工具不够。”
“没关系，等您列出了清单以后，我会去采购。”
杰克说着，指了指陈列台上的三只古董盒子，说道，“文物都在这里面了。”
“嗯。”
向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实际上，他也很想先看看《王羲之观鹅图》和《调马图》究竟残损成什么样了，不过他还没忘记，他的主要任务，还是修复那只清乾隆豆青暗刻螭龙纹凤尾尊。
拉过一把椅子，在陈列台前坐下后，向南便伸手将放在最上面的那个古董盒子搬到面前，然后将它小心地打开。
盒子打开之后，向南只瞄了一眼，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第401章 这还能修复吗
“这是清乾隆豆青暗刻螭龙纹凤尾尊？”
向南原以为，亚历克斯所说的残损，再严重也不过是摔成了十几二十片，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盒子里面装的碎片，何止是二十片，恐怕四五十片都有了。
这些碎片中，最大的也只有婴儿巴掌大小，最小的，仅仅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一点点。
怎么会碎成这个样子？
这肯定不是不小心磕磕碰碰造成的，难道是拿碾子碾过一遍了？
向南有些气愤地想着，看向杰克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善。
杰克也有些尴尬，他讪笑着说道：
“是亚历克斯的小孙子麦可尔太淘气了，把它当成了橄榄球……”
看到向南变了脸色，他又连忙解释道，
“麦可尔还小，才六岁半，他只是淘气，不知道这是珍贵的古董。”
向南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说来说去，这都是亚历克斯的财产，哪怕他真的将它碾成粉末，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也幸好是他，如果换作其他修复师来，这么严重的损伤，能不能修复还是个问题。
就算有能力修复，没有三五个月以上的时间，根本就别想修复好它，而如果要做到无痕修复，那就更难了。
到了这时，向南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那个倭国修复师田间先生没有接受这项工作，他要么就是修复不了，要么就是不愿意接手这么麻烦的事情。
事实上，向南在来米国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如果真是那么容易修复的残损，亚历克斯又怎么会愿意付出《王羲之观鹅图》和《调马图》来当作酬劳呢？
当然，向南也可以就此罢手，不接这项工作，但同样的，他也不可能将《王羲之观鹅图》和《调马图》带回家了。
可既然有机会带走两幅国宝，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所以，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去修复这只碎得连它妈妈都不认识的凤尾尊。
“向先生，碎成这样，还能修复吗？”
杰克见向南始终盯着盒子里的这些碎片，一声不吭，忍不住开口问道。
“能，当然能！”
向南肯定地点了点头，说起古陶瓷修复，那就是他的长项了，没什么不可能的。
“哦，那就好。”
杰克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又一脸钦佩地说道，
“向先生真是厉害，连碎成这样的古陶瓷，还能将它修复。”
向南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拿过放在桌上的纸和笔，开始列材料和工具清单。
杰克见状，也赶紧闭上了嘴，生怕影响到了向南工作。
过了一会儿，向南放下手中的笔，又将另外两个古董盒子搬过来，一一打开，仔细察看了一番。
里面放着的，的确是《王羲之观鹅图》和《调马图》真迹，只是这两幅古画的残损程度，和那只凤尾尊有得一拼。
弗吉尼亚州，位于米国东部大西洋沿岸，属于亚热带湿润气候，空气潮湿，这两幅古画由于保存不善，画芯之上遍布霉斑、虫洞，整个画面几乎都快要看不清了。
说句难听的话，别说这两幅古画现在这模样，亚历克斯看不上，你就是将它们扔到马路上，也没人捡起来看一眼。
估计，这也是亚历克斯这么“大方”的原因之一吧。
如果这两幅古画依旧完好无损，他又怎么可能舍得将它们当作酬劳，交给向南呢？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向南将那只清乾隆豆青暗刻螭龙纹凤尾尊和那两幅古画全都仔细察看了一遍，并且列出了所需要的材料和工具清单，交给了杰克。
吃过午饭之后，杰克就开着车子，出去采购清单上所列的物品了。
向南就没什么事了，如今整个屋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亚历克斯请来的照顾农场的管家和一个做饭的厨娘。
只可惜，向南英语口语实在不怎么样，而管家和厨娘也不会说华夏语，所以碰面了双方都只是笑一笑，没什么话可说。
闲极无聊，向南便搬了一把躺椅到屋后的树林里，然后拿出一本从国内带来的书，认真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