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道君看着面前之人突然变化之容貌,着实一愣,手下的动作也停滞了,总觉得面前这冷然的俊美无俦的男子在哪儿见过。
灵芝精看着苍羲将骨珠摘下,心中幸灾乐祸地替云清道君默哀了一百遍,完了,这家伙完了!
它是知道尊上和司命君还有重沂君之间的秘密协定的,所以即便之前在外被这个多管闲事的愣头神仙打得差点没命,他都没敢轻易报上苍羲神君的名号,现在尊上亲自将自己真实容貌显现了出来,就说明尊上是真的动怒了。
这个神仙肯定要倒霉了!
“苍羲神君在上,还不速速跪拜!”灵芝精趴在地上趾高气昂地喊着,只觉得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斥责这位仙君了。
云清道君一愣,猛然想起来,他在成仙时曾在接引仙官那处看过的那些上古神画像,头一位便是苍羲神君,他想起来了,就是眼前之人模样!
但是……苍羲神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和以低微小妖为伍?
“你……真是苍羲神君?胆敢冒充上古尊神罪加一等……”云清将信将疑。
苍羲懒得和他废话,眸光一沉,并未施战法力,只是将浑厚霸道的灵法威压之气骤然外放,只几个喘息的工夫,对面的这个愣头神仙就被压趴在地动弹不得。
云清只觉自己呼吸心跳都要被压得停止了,这是纯正浑厚强大到无可匹敌的神力之气。
他只是在传说中听过苍羲神君的力量又多么可怕……胸腔内又是一阵搅动五脏六腑的血气翻腾。
信了信了!他信了还不行吗!
“尊上……请尊上恕罪……小仙有眼无珠,冒犯、冒犯尊上……”云清道君急忙求饶。
待看到云清嘴角溢出了鲜血,苍羲这才罢手收回了一身的威压。
他冷嗤一声,正要将骨珠带回手腕,便听见伸手传来一个细软犹豫的女声:“相公……这是怎么了?”
苍羲浑身一震,下意识猛地转过头去,便间原本应该在沉睡的女人只着单薄的里衣,披散一头青丝,赤着脚站在廊下,正在那里望着他……
第23章
天罡结界穹顶金光大盛,阵法结界之下亮如白昼,这也使得原本睡眼惺忪的玉珠能去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庭中那个男人的面容。
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有些迷糊,玉珠看着这陌生男子的脸怔然了一会儿。
而她对面的男人也像是被封印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保持面对面的姿势,身形僵直,一动不动,“啪嗒”一声轻响,手里的骨珠串滑落,掉在了地上。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灵芝精匍匐趴地上,慢慢地把自己的头面朝大地埋进了臂弯里,内心叹息,不知道……不知道!它什么都不知道!
云清道君则是保持原有姿态继续口吐鲜血,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虽然他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一个凡人女子会出现在天罡阵结界中,还唤着苍羲神君“相公”,但神奇的第六感告诉他,眼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生存之道。
玉珠不知道眼前的这番场景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她置身于梦境之中。
她是在睡梦中被一声巨响吓醒,坐起身之后发现夫君也不在身边,喊了几声后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便是连平日里要轮流值夜的云彩等人都没有一点反应,那一声巨响叫玉珠心中恐慌,以为屋外发生了什么大事,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急匆匆开门跑了出来。
等她出了屋,站在廊下,望着庭中的情景她犹不敢置信——
整个清风苑都被耀眼的金光顶给笼罩着,院中一片狼藉,那颗已有百年的老桂树被拦腰折断倒在地上,树枝树叶洒满了地,她主卧边上一间空置的小耳房已经不复存在,满地的瓦砾沙石……还有三个男人在她庭中争执打斗,其中有一个是奄奄一息的血人,而另两个则是各种光炫、瞬移你来我往,魔幻得仿佛不似人间景象。
玉珠思维一片混乱,觉得自己定是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在恍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她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就喊出了相公……
可谁知,明明是她同床共枕所熟悉的背影,转过身来后,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张脸是极好看的,但玉珠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她满心满眼的惊慌和不可思议,这个人通身的气质与她的相公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外形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然而荒谬之处是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这个陌生男人一身洁白里衣的衣角处那一丛她亲手绣的翠竹……
“你……你、你是谁?”玉珠望着对面的男人颤抖着嗓音轻声发问。
苍羲似乎也被这句话点醒,一下子反应过来,然后,就见他猛地一个转身过去,背对玉珠,快速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骨珠绳,麻利地在腕上系好,站起来以后转回身,以他人眼中宋叙之貌再次看向玉珠……
一旁原本用手捂着脸却透过指缝悄悄偷看的灵芝精见此情景忍不住再次并指捂眼,它在心中一声哀叹,神尊大人啊,真的大可不必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死咬着不承认便罢了,您这当着人家的面表演活人大变脸,还不得把一个毫不知情的凡人给活活吓疯过去?
果不其然,玉珠眼睁睁地看着再次转过身来的男人又变成了她夫君的模样,就连身形都变得和宋叙丝毫不差,眼中顿时盛满了惊恐,她睁大了眼睛,两脚吓得发软,踉跄着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她只以为自己陷入了噩梦之中。
苍羲见女人突然对自己如此惧怕犹如洪水猛兽,顿感不满,皱着眉朝玉珠走近一步。
他往前走一步,玉珠便浑身颤抖犹如惊弓之鸟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过于惊慌,身体无法很好地保持平衡,颤抖着后退时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
苍羲见玉珠到倒地,便快步走上台阶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就想要扶她起来。
玉珠却避过他了的手,蹭着脚后跟,胡乱地踢蹬着脚地一路往后退,直至碰到了墙退无可退。
“你、你……你是何人?你究竟是何人……我、我相公呢?来、来……来人哪……”玉珠扯着惊慌发颤到走调的嗓音小声惊叫。
苍羲抿紧了唇沉默不言,他能从对方眼中惊惧的眼中看到自己沉沉的倒影……他伸手去想要触碰她,“莫怕,是我,我不会伤害……”
玉珠手脚并用胡乱挥舞着,去抵抗男人的触碰,嘴里发出惊慌的叫喊,“啊啊啊——走开!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相公!相公你在哪里?这是噩梦……是噩梦!醒来……快醒来,快醒来……我醒不过来,醒不过来……”
声调隐隐染上了哭音。
苍羲见状,明白她是真的被吓着了,不及多想,长臂一伸,绕后揽住女人瑟瑟发抖的肩颈将她整个人纳进了自己怀里,轻抚着她后脑勺被墙壁蹭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试图予以安抚,“莫怕,莫怕是我,我便是你的相公,不会伤害你的,莫怕,这不是噩梦,乖,安静下来……”
该死的,天罡结界虽能隔绝凡人闯入,但他忘了这女人方才在结界阵罩罩下来时正巧就是抱着他的手臂挨在他身边睡的,他的精神之力犹如撑开的保护之伞,无意间将她也纳入了进去,所以她才会被响动惊醒闯了进来。
然而玉珠被恐惧占据了全副心神,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依旧在他怀里挣扎得厉害,哭音破碎,“你是谁……你走开,怎么办,我醒不过来了……噩梦……我醒不过来,相公你在那儿?救救我,救救我……我醒不过来……”
她只以为陷入了噩梦之中无法逃脱转醒。
然而拥抱安抚并未起到任何作用,许是这哭声太过凄惶,苍羲竟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喜欢她这般哭声,她还是更适合往常那般清悦如山泉溪流的笑声……
怀里的人又一直在颤抖挣扎,苍羲觉得,他活至今日,几十万载,历过洪荒大劫,上过神魔战场,诛妖杀魔,定天地乾坤,还从未碰到过眼下这般令他棘手的状况。
于是,鬼使神差地,神尊大人就干了一件他的脑子都未曾预料到的事——
他牢牢捧住她的脸,俯身低头,用自己温热的唇女人的惊叫和哭泣统统堵在了嘴里……
后来的后来,神尊大人无数次默默回忆起当下这一幕,他坚定,只是因为她又哭又闹,委实闹腾,他想让她安静下来罢了。
绝无它意!仅此而已……
唇与唇紧紧相触,哭喊声戛然而止。
金灿灿的天罡阵下忽然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之中……
庭院地上趴着的一仙一妖两只动作出奇地一致,两眼瞪如铜铃,齐齐张开两张刚吐过血的血盆大口,但都相当惜命地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打扰到廊下那二位。
玉珠真的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怀疑之中,眼睛所见的一切太过玄幻,但那唇畔相接的触感却又那般真实,她已无法分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停止了挣扎和哭喊,但身体犹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苍羲自也是感受到了,趁着玉珠愣神的间隙,他一只手轻覆在她后脑勺,微微那么一顿。
玉珠便立时感觉到有沉重的困意铺天盖地地在她脑中侵袭而来,视线也渐渐还是模糊,意识也变得浅淡,最终脑袋略略一歪,靠在男人的臂弯里沉睡了过去。
苍羲这才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自他替代宋叙以来第二次动用了法力,便是方才被那蛮憨子用天罡之气叫嚣追杀的时候,他也只是摘下骨珠施以威压罢了,上一回动法还是新婚夜的那一次。
他顺势将玉珠整个人滑陷进自己怀中,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起身就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只走到卧房门边,一只脚将要跨过门槛之时,苍羲仿佛忽然记起了些什么,稍作停顿,微微侧身,转头暼了一眼庭中还趴在地上的云清道君。
就这轻描淡写的一眼,云清道君只觉得自己已经当场没了……
苍羲居高临下看着不自觉发抖的云清道君,双眼微微一眯,差点把他给忘了……
苍羲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人,声音凉淡如水,可听在云清道君耳中,却是有无限接近死亡的味道,“这灵芝小妖乃本君亲自点化成形,非尔一小小道仙能随意乱呼为妖孽的,也是本君想降罚惩戒恶人,它才奉了命去那几人家中作乱,它若真造了罪孽,本君自会处置,尚轮不到你在此喊打喊杀,这小妖被你伤多少你便为它治多少,到它痊愈为止,不得少它一根毛发。还有院中损毁的所有物品,限尔在天亮之前全部恢复原貌,若有缺失一草一瓦,本君就掀了金光洞,叫太乙亲自来修。”
熟悉苍羲神君的都知道,这是个极护短的神仙。
说完这些,苍羲略一停顿,目光转回看了自己怀中沉睡的人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下去,“今日在此所见所听的任何事,你若胆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本君便让你从此再无来生,可听明白?”
云清道君只觉手脚发凉,浑身无力,艰难的爬起身来改趴为跪的,在那强大压迫目光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冲苍羲行大礼磕了一个响头,“小仙明白,小仙定牢记尊上之命,绝不敢又半分怠慢。”
云清道君这神仙做的实诚,说完犹怕苍羲不信他的誓言,干脆当着苍羲和灵芝精的面就给自己下了一个禁言咒,但凡他对任何人吐露此处秘密一个字,他就气血逆行爆体而亡。
相当憨实,也是相当聪明的一个举动。
苍羲对此十分满意,就转身进屋。
一旁的灵芝精的模样瞧着比云清道君更惨更狼狈,但它这儿却干脆四肢伸展躺平趴伏在地上有了闲心开始幸灾乐祸,只觉得上头有人的感觉真好!
直到卧房的门被严严实实地合上,静等许久之后,不再感受到那迫人的压力,云清道君才敢长长地出一口气,而后不敢有耽搁,认命地按照神君方才的指示开始自己给自己善后。
要恢复这院子倒是不难,只是这小妖,是他奔着要它命去的,下手自然不轻,它伤得极重,若真要想神君所说不损它分毫,怕是要耗上他好些修为了。
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云清道君,第一次怀疑自己有时候是不是将斩妖除魔与多管闲事之间给混淆了……
那灵芝小妖喘着口残气儿得意洋洋地和他搭话,说着它是如何如何受苍羲神君信赖,如何如何帮神君办事的。
云清道君一个字都不想听,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他一点都不好奇苍羲神君为何要遮蔽自身容貌来到人间,为何那女子会唤神君相公,为何神君方才要那样……亲吻那凡人女子。
不好奇,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
……
这厢,苍羲抱着睡得昏沉的玉珠又回了卧房。
他将她抱着放回到帐中床榻之上,本打算就此完事,但略一思索后,他想他就勉为其难地给她盖上被褥罢,此女本就麻烦,若着了凉就更麻烦了。
等盖好了被子,他看着她脸上哭过的斑驳泪痕,觉得实在是有碍观瞻,便去外间置放洗脸盆处沾湿了巾帕,想了想又觉得冷水浸湿的帕子擦脸也容易引起着凉,便特意将湿帕子捂在手心,待微微温热之后,才拿来坐在床沿边上给玉珠细细擦脸。
给擦干净了脸之后,苍羲就坐在床边于一片夜色昏暗之中静静地看着沉沉昏睡中的女人。
他目能夜视,便也能在黑暗之中看得清楚,俏丽精致的面庞,同样是在熟睡,却不似之前那般恬静安详,总是在时不时地蹙眉,难以安眠。
苍羲看着,轻轻冷哼一声,这女子平日里缠他缠得那么紧,又凶悍得很,不是威胁就是暗掐,可适才一见到他的真容竟害怕成这样。
怎的,他的容貌有这般见不得人吗?
这样想着,苍羲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他自己的面貌真就比不得重沂的那具转世肉身?就算是他不慎突然转换了容貌,他的真容又不至于见不得人,怎的就怕成那样?那若以后再次见到他的真容,又当如何……
正想着,那厢玉珠却像是梦到了什么令她不安的事物,嘴里也浅浅溢出了哭音,眉头蹙得也越发紧了。
苍羲微一叹息,罢了。
他伸手抚上玉珠的额头,心中念诀,有一阵阵灵力通过相贴的肌肤缓缓流入玉珠的识海,温暖、轻和……玉珠紧锁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苍羲看着她,睡吧,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明日一早起来,便不必再记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了……
***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花晨鸟鸣声声。
玉珠一贯是一个点儿醒得准时,她一睁眼,转头就看到了身旁闭眼端正仰躺着的夫君。
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赏心悦目的美男子,玉珠只觉一日之初就有了一个美好的心情,她干脆侧过身,用手枕着头,仔仔细细地欣赏夫君的盛世美颜。
晨时的阳光线条透过窗扇悄悄投射进来,勾勒男人深邃优美的面部线条,因阳光的映衬,无暇如玉的皮肤甚至还隐隐透光,唇线优雅,鼻梁高挺,浓密纤长的睫羽在光线下于眼下投射出弧形小阴影……
玉珠不禁再一次感叹,她的夫君怎会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