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快步走到码头岸边,往下走了几个台阶一边能更加近距离地看清货船上的情况——
这艘漏船的夹板确实已经积了深深的一层水,卸货的人正在尽全力加快速度搬棉花袋,然而棉花吃水后变得其重无比,又下着雨,搬动起来简直事倍功半相当吃力。
而就在此时,旁边还没来得及卸货的船上又传来了惊叫,“啊!这艘也漏了!漏水了漏水了!快搬!”
玉珠心中狠狠一沉,就听得接二连三叫喊——
“糟糕,这艘也漏了!快!快来几个人到这儿来搬!”
“东家不好了,这艘也漏了……”
……
到最后,全部六艘船没有一艘逃过船底漏水的命运,整个码头彻底乱做一团。
玉珠只觉得浑身发凉,一阵阵止不住地发抖,她就是为了防止这批棉花送进来时有人会来破坏,所以此次运棉挑选的人她慎之又慎,全部都是最信任的心腹,一路有惊无险,谁知到达了码头之后还是出事了……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歹毒!不得好死!
此刻玉珠惊怒交加愤恨到了极点,她激动地走出伞外,河水漫涨上岸边台阶,她就这样直接往下淌了下去,剧烈喘气在瓢泼大雨中高声喊叫,“来人来人!罗护院!罗护院!来人!水性好的都给我下水去摸!把下头的水鬼给我揪出来!抓到的我赏银百两!给我找!”
喊完这些以后她的情绪便有些失控了,冲着漫天的大雨和那一包包湿透了的棉花失声大叫,“啊啊啊!究竟是谁?出来!出来!王八蛋!有种就滚出来!啊——”
苍羲的脸色此时也冷了下来,他将伞举过玉珠头顶,上前去拉她的胳膊,“莫喊了,嗓子会喊坏的。”
玉珠已经全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她转过头去靠近男人怀里,仰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脸,“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为何?为何要这样?我抿心自问从商做生意……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谁,可是……可是为何要用如此歹毒下作的手段害我?交不出布,整个金家都完了……都完了!究竟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玉珠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了,她拉着苍羲的衣摆呜呜呜地哭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苍羲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眼前哭得奔溃的女人,蹙起了眉头……
“怎么办……相公我该怎么办,都浸水了……工期不够啊……再烘干也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就是能烘干,这些棉花也不好了……相公我该怎么办……”玉珠浑身都在颤抖,大声哭喊,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苍羲静静地听玉珠哭着,然后默默地伸出了一只手摸在她的后脑将她按进怀里,只说了一句,“你累了,现在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玉珠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很快就软倒在了苍羲怀里。
苍羲回头看一眼跟在不远处的云生,云生极有眼色地上前。
苍羲把手里的伞交给云生,说了一句,“给她遮好了。”而后便微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转身上岸往回走去。
所有人都在大雨中奔跑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苍羲抱着人的其中一只手手指微微动了几下,随后便有数道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莹光从他指尖流出,往河边窜去,尽数没入河中,悄无声息……
云生牢牢地跟在姑爷姑娘身后,左右手各一把伞,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姑爷怀里的姑娘遮雨,思想专注集中,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河岸边有人在惊喜叫喊——
“唉……有人!水里真的有人……浮上来了……”
“这儿也有人浮上来了,不会动,死的还活的……”
“好家伙!快快……捞上来捞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苍羲大人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帅滴~
珠珠:我又被我老公弄晕了,你给我记着,你已经弄晕我三回了!
好吧,我这磨磨唧唧的性子,这一章根本写不到负距离深度交流,下一章再会吧各位~
第27章
苍羲抱着玉珠回到清风苑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已经湿透成了落汤鸡。
云朵和奶娘几个守在院儿里,见姑爷神色冷峻浑身湿透抱着同样湿透且昏迷不醒的姑娘匆匆回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皆以为出了什么攸关性命的大事,着实好一阵兵荒马乱,还请了府医过来。
乳娘张罗着叫人去烧沐浴的热水,煮驱寒姜汤。
苍羲洗漱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再从里间浴房里出来,正好就看到乳娘端着一碗热姜汤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在喂给昏睡中的玉珠喝。
明明人是睡着了的,但似乎还是有些意识,玉珠很是乖巧听话,小口小口地将喂给她的汤水都吞咽了下去。
“姑爷也淋了雨,就也喝一碗祛祛寒罢。”乳娘见苍羲出来,对着他说道。
苍溪摇头拒绝,指着床上的玉珠道:“不必,我无碍,给她多喂些即可。”
乳娘看着昏睡中的玉珠,真是心疼坏了,她替玉珠理了理尚未干透的鬓发,说道:“整个金家的重担全压在她一个姑娘家的肩上,这孩子日日都有要忧心操劳的事,看着就叫人心疼不够,这般倒也好,先睡一觉,万事都等她醒了再说。”
说着乳娘起身看向苍羲,“姑爷能否先在此照看着姑娘,我去厨房备些粥膳,出去一整天,回来又成了这幅样子,定是没好好吃什么,一会儿醒来容易饿……”
乳娘出了门去,屋子里就剩下苍羲和昏睡中的玉珠俩人,苍羲默了默,最后还是顺势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陷入沉睡中却依旧有些惶惶不安的女人,陷入了沉思……
这姑娘无疑是极美的,容色娇丽,明艳妩媚却天然去雕饰,一颦一簇间自有她的风情……然而这一切本该与他无甚关系的,他履他的诺言,她度她的宿命,只要时候一到便一切归于原位,他自当归去,他与她本就是无尘无缘。
可是,为何?他惊疑的是,不过凡尘短短数时日,他竟由此重新生出了情丝?
苍羲将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轻轻闭上眼,用灵识往体内的灵海探去——那根情丝正飘飘荡荡,若隐若现,躺于无边无际的灵海之中,隐隐还有增长的趋势。
要知道,上古洪荒时期,神魔混乱,三界颠倒,苍羲神君承天道之意,安定众生,平扫三界,定天地法则乾坤,他承修无情道,为了能更加心无旁骛,坚定心性,他亲手抽去了自己的情丝,从此断情绝爱,冷硬心肠。
后来天定安定,他便归去隐于无涯归海,从他诞生之初总共四十余万年的光景里,没有情丝存在,他也从不曾识过情爱,从前这般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直到此次因重沂的那只发绳络他出山来到人间,本以为只是兑许当初诺言,待此事一了,他便继续回无涯归海做他冷心无情的苍羲神君,可他万万不曾料想到,他竟会在这里重新生出了情丝……
早前他还不曾注意,也是直到今日,适才在那江边码头,这女子在风雨里拽着他的衣角大声哭泣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丝丝异样……而今一探,方才后知后觉,这缕新的情丝竟不知在何时慢慢地长了出来。
灵海探视罢,苍羲复又睁开眼睛,低头去看床上依旧沉睡的女人,他伸出手,指尖轻触玉珠的面颊,软软的,微弹,再触一下……
此女不过是凡间芸芸众生中的那一个,除了因配合重沂历劫所需而被司命所设的奇葩命格外,毫无特殊之处,他有疑惑,他在探究,这到底是为何?为何她能叫他重新生出了四十万年都不曾有过的情丝来……
苍羲弯腰俯身,面对面凑近了,近到彼此呼吸相交,他停顿思考片刻,最终似下定决心了一般慢慢地凑上自己的唇,印在玉珠柔软中带着些似有若无香甜气息的唇畔上……他闭上眼睛,一只手再次抚上自己的心口——心跳明显加快了些,灵海中的那缕情丝也开始隐隐发烫,似是变得更加清晰。
乳娘张氏正好就在这时候端着些吃食走了进来,一抬头,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情景,张氏老脸一红,不觉得地“哎呦”一声,赶紧转身端着托盘又避了出去。
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这个姑爷可够孟浪的,她家姑娘这厢还昏睡着呢!不过姑爷姑娘这般黏糊,倒也是好事,说不定年后就能有白白胖胖的小主子可以抱了!
苍羲被这番动静所扰,直起身来,面色相当平静自然,理理自己的衣襟,又给玉珠掖了掖被角,一点儿都没有偷香被抓包后的心虚和局促,理直气壮。
***
玉珠大约是情绪过激后真的有些失力真的有些累了,被昏睡以后就一直沉睡未醒,便是乳娘准备想中途喊醒她吃点粥食也都喊不醒,大夫来看过也没说有什么问题,只说大抵是情绪过激加累着了,睡得沉了些。
乳娘心疼她,因此便也不再忍心打搅,只想叫玉珠能好好睡上一觉补足些精神。
本以为这一觉能让玉珠安眠至天明,谁知后半夜里她突然发起了高热,可是吓坏了清风苑一干人等。
苍羲本来是枯坐在书房里准备彻夜不眠思考他关于那缕情丝的人生,一听说这消息,立刻赶去了主间。
他过去的时候那里屋子里已经有好些人围着了,大夫也被喊了过来,瞧过之后说是情绪过激外加淋雨受凉之后引发的惊厥高热,当务之急是要先退烧。
玉珠平日里身子也算康健,她一贯这样,平时少有生病,可一旦病起来那来势汹汹,能把人吓得心惊肉跳,这一次也一样,整个清风苑乱做一团,到后来动静大了,便是连她阿爹阿娘都惊动。
一群人围在玉珠床前,苍羲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看着面颊潮红、满脸痛苦之色的女人,苍羲有些内疚,方才他只顾得上想他情丝的事了,都没想到她一个凡人情绪激动之下又着了风淋了雨后极可能会有引起急症,也忘了替她提前先探上一探。
大夫开了药,然而此刻的玉珠却是紧咬牙关一口都不肯喝进去,大约是身上实在难受了,她一直都在呜呜地哭泣呓语,心疼得金母也跟着一道落泪。
看着一群人围在床边,有试着喂药的,有给敷帕子降体温的,吵吵嚷嚷好一番混乱,苍羲看得心中烦躁,他而今本就不太便于动用灵力修为,当着这么一群凡人的面更是不便,他只想让这些人都通通出去,他才好施展得开。
金母拿着浓黑得散发着重苦味的汤药,舀了一勺,珠珠儿乖囡儿地哄着,试图让玉珠张开嘴,好容易才送进去一点,玉珠一尝到那苦涩到了极点的味道立刻无意识地把喝进去的又全吐了出来。
就在大伙儿急得束手无策之际,苍羲一把拿过金母手中的药碗,说了一声“我来。”
金母给他让位,苍羲坐下,先是轻轻抚摸摩挲了一下玉珠的下巴,动作轻柔不着痕迹,看着就像是在温柔抚慰,在场的人也没谁注意,而后苍羲舀了一勺药汁,喂到玉珠嘴边时她竟自发地微张开了嘴,将一勺药汁尽数喝了进去,虽然皱着眉似是极难忍受药汁的苦涩,但最终还是将药都咽了下去。
众人甚是惊喜。
就这样,一整碗的药很快就被苍羲给喂完了,虽然高热一时半会儿还退不下去,但好歹人不再哼哼唧唧地哭泣了,大伙儿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苍羲扫一眼众人,压制住心里的躁意,用尽量平淡的语气对众人道:“她需静养,这里由我守着,若有事我会喊人,你们且都回去歇着罢。”
金炳天作为一家之主,是最沉稳的,他见着女婿确实能照顾得了女儿,且一群人在这里围着也不能叫女儿立刻好起来,反而会打搅到女儿休息,于是挥手让众人各自散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俩人,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苍羲确定屋外众人都已各自走开后,他便立刻换了个姿势,伸出右手轻轻地盖在玉珠的滚烫的额头上,肌肤相触,浑厚且纯净仙灵之气入流一般自苍羲的掌心输出,源源不断地进入玉珠体内。
效果很是明显,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玉珠的烧便慢慢退了下去,脸上病态的潮红也消去了,因难受而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大约是舒服极了,她转转脑袋蹭几下放在她额头那只大手的手掌,竟还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苍羲见着,也不禁跟着笑了一声,这女子,真是……
确定人已经完全无碍之后,苍羲把手从玉珠额头上拿开了,给她掖好被角,再抬眼,便见女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灵动水润的眸子乌溜溜地盯着他看。
苍羲挑眉,“醒了?”
玉珠点点头,定定的看了苍羲一会儿,然后骨碌一下爬起身直接钻进了他怀里。
玉珠平日里看着要强,但一旦生病了就会变得特别粘人。
苍羲顿了顿,没有拒绝,任由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寻找舒服的姿势,他伸手在她后脑轻拍了几下。
“相公……我是不是、是不是很没用?”玉珠整个人窝在男人怀里,声音还有些病后的沙哑。
苍羲还没回答,便听她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我或许真的是没用,又许多事都做不好,我怕让阿爹阿娘失望……可是我真的很累,我想逃避……”
大约是这次棉花沉船的事给了她太大的打击,玉珠陷入了深深地自责和自我怀疑之中。
苍羲靠着床柱,说道:“倒未必,你并非无用。”只是有时委实太过难缠、无礼、大胆、蛮狠、泼辣……
“不是的……不是,我、我或许真的很失败……”玉珠忽然从苍羲怀中退出来,抬头看向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然蓄满了莹莹泪水,“我是个女人,他们说我想牝鸡司晨,我被人嘲笑,男人们用异样眼光看待于我,女人们同样因此远离我……我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做得不好惹来更多非议……可是我失败地不讨人喜爱……”
说着一只眼睛里的泪水刷地就流了下来。
苍羲竟一时慌了神,他不知该怎么安慰人,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没有,没人讨厌于你。”
玉珠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你说谎!其实你就讨厌我,我晓得的!”
苍羲辩解,“我没有讨厌你。”
玉珠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你有的,我知道你从不喜我,你愿意入赘为婿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其实你根本看不上我。”
“我……我没有看不上你。”苍羲坚定,这是重沂那小子遗留的责任。
“那你我成婚这么多日,你为何一避再避,从来不肯碰我?”玉珠流着泪,含着哭腔,终于将这些日子埋在心里一直没有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苍羲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辩解。
玉珠凑近了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们是夫妻,作为丈夫不肯碰自己的妻子,不是讨厌不喜她,那是什么?宋元祈,你若真的不喜欢我,你便直说了吧,我可以还你自由,给你一笔银子你且离开吧,反正金家也要大祸临头了,我也不拖累你。”
“你——”一听居然还想赶他离开,苍羲气结,最后之说得出一句,“我没有讨厌你。”
玉珠深深地望着他,忽而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翻身而上,在苍羲尚不得回神的目光中,扯松了自己里衣的系带,露出里头月白色的抹胸。
她在苍羲惊骇的眼神中,又缓缓脱下了这件小衣,肌肤白腻胜雪,晃了神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