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叹了口气,“确实复杂,我必须步步谨慎,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与你说了,相公你慢慢吃,最近外头风头不大对,还是低调些少出门为妙,我有事先走了,今晚回来应会较晚,你且不用等我一起用膳了……”
玉珠一边说着一边让云彩撑开遮阳的油纸伞就准备出门,一会叫刚跨出门槛,就又被喊住了,“回来。”
玉珠疑惑回头,“为何?相公你究竟有何事?”
苍羲搅散热粥的热气,端起旁边的水杯悠悠地喝了一口白开水,暼玉珠一眼,“可是要帮忙,我这儿倒有一人可就你目前所遇难题注意臂之力?”
玉珠眼中一亮,往回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是谁?相公你竟还认识这样的人?可靠吗?”
神尊大人面对那满怀期待的灼灼目光,高傲地一抬下巴,轻哼一声,对着自己边上的园杌指了指,“回来坐着。”
玉珠顿了顿也就真坐了回去,满怀期待,“相公快与我说说嘛?究竟是何人?”
她悉心布局,每一步都仔细推敲不敢大意,但终究还是缺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窍,这使得她这几日很是劳心伤神。
苍羲继续用勺子搅了几下便得温热的粥,淡淡道:“就是那灵芝……那月明,你去找他,他会助你,不必多有烦恼。”
玉珠一听,是不大相信的,“这……此番不仅仅是生意场上的博弈,还设计官场众人,稍有不慎我整个金家都会遭殃,月明他不过十六岁,从前又是行走江湖的,又怎会知晓生意场和官场的一些弯弯绕绕,也不必再搭上他……”
苍羲摆摆手,“你不就是烦恼那吴世宗么?月明可助你,他会些灵……会些整骨易容之术。”
昨晚上写了那么整整几大页纸,来回地盘算,不过就是为了烦恼吴世宗这一关键人物在她手中无法露面行事罢了。
不过就是一个变身术的事儿罢了,都不必他教,这种最最低末的小法术那灵芝小妖自己本身就会,就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她愁成这幅傻样儿,整日里忧心伤神,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好,他的崽子在她腹中也跟着一道受罪。
玉珠听着,那菱嘴惊讶地张成了圆,瞪大了一双明媚水润的杏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夫君,“整……整骨易容术?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江湖谣传罢了,真有这种神奇奇巧之术?月明竟也会?”
苍羲低头看看女人拉着他的衣摆,一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好奇模样,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将自己刚刚搅凉的粥放到她跟前,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喝了。”
玉珠顿了顿,然后乖乖端起碗拿起瓷勺小口且迅速地喝了起来。
用早膳的时候她因孕中反胃恶心,吃匆匆吃了小碗燕窝便没了什么胃口,这粥方才方才云朵还说是昨晚临睡前姑爷就吩咐好了今早炖煮好给她吃的。
玉珠嘴里含着粥小口小口地吞咽着,一边用亮晶晶的目光一直顺不顺地看着苍羲,满满的求知欲。
苍羲神君哪管什么江湖不江湖的事,只含糊道:“嗯……月明行走江湖时学过一些,你只管去找他便是,他必会帮你,也不必担心,此人绝对可靠。”
玉珠看着自己夫君那双黑曜石般幽黑却通透得毫无杂质的双眸,原本对那月明的身份背景尚存的一丝疑虑也就此打消了,她心下有些急切,急不可耐地扒完了一整碗粥,放下碗就打算起身去寻如今正入住金家客房的月明小兄弟。
可才刚起身,手腕就被男人给轻轻拽住了,拉着她让她不得不坐下,苍羲俊眉皱成一个川字,又拿过一屉虾饺和一碗海参炖蛋摆在玉珠跟前,命令她,“都吃了。”
玉珠小脸皱成一团,瘪嘴满是撒娇意味,“相公我实在没胃口,吃不了这么多,还是会吐的。”
苍羲表情淡然,丝毫不为所动,“不会吐了的,你不吃你腹中的也跟着遭罪。”
那灵芝小妖本是草木精怪,对药材珍宝辨别极为擅长,他让灵芝精寻来的那些东西,除了补气健体,还有好些是能有效抑制夫人孕吐的,都是有年头的甚至有些还沾了灵气的,凡间少能寻得,凡人吃了效果奇佳,昨晚吃了一些,今早这粥里又放了一些,功效已经能出来了。
不光是自己夫君,就连边上的乳娘和云朵等人也俱是一脸她实在太不听话为何只吃一点点的不赞同表情看着她,玉珠心里压力甚大,想着夫君的还也是极有道理,在怎么吃不下也得吃些下去,不然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可就要吃不饱了。
于是她再次举起筷箸,夹了一只虾饺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然后吞咽下肚。
然后玉珠试着砸吧了几下嘴,好似真的没有了想要呕吐的意思,而且她发觉这虾饺清淡鲜美,滋味甚是不错,她这些时日来一直欠佳的胃口被这只虾饺引得突然觉得饿了,于是她又夹过一只,放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看着自家姑娘终于能好好地吃上一顿饭了,连日来一直为此愁眉不展的乳娘等人也终于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她家这位姑爷的好感更深了。
还是姑爷有办法!
苍羲挑了挑眉,看着已经空了的笼屉,又从旁拿过来一块红枣糕放在女人跟前,看着她正大快朵颐地吃着海参炖蛋,然后夹了一只笋尖烧麦放进自己碗里吃,连日来郁结的心情总算畅快多了,就该如此听话才是……
……
已经好几天没能好好吃过一顿饭的玉珠今日一顿早膳吃得有些撑了。
夫妻俩一道用完早膳之后,玉珠便忙不得地去寻了灵芝精月明。
灵芝精对于玉珠这位怀着小主人的女主人的要求,甭管是什么,自然是有求必应,别说就是让他用变身术扮个人,就是叫他扮条狗子那他也必须得答应!
玉珠倒是一长欣喜于这位小兄弟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她本还有些担心这整骨易容术会不太靠谱,可当看到月明所扮的吴世宗站在她眼前之时,她简直就要惊呆了,不敢相信竟能如此相似,往那儿一站,若不说话,想必没有任何一人会怀疑。
玉珠和吴世宗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少,作为死对头,也算浅显了解他一两分,她教月明学了一些吴世宗平日里与人相处时的一些神态动作举止,以及一些说话习惯和语气。
灵芝精十分聪慧,很快便学了个惟妙惟肖,若非吴世宗身边最亲近的人来辨认,是绝对分不出真假的。
月明解决了玉珠遇到的最难的一个问题后,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计划,接下来就要按设计好的开始步步为营。
首先,她以吴世宗的名义给葛天启发邀约,约葛天启在之前他们聚首过的钟香楼雅间里相聚,理由是有要事相商。
至于葛天启,他刚刚动了吴世宗埋在金家的暗桩想要杀人,结果没有任何水花,心中定也在惴惴不安,这时候以吴世宗的名义将他钓去酒楼,他必定不会多疑。
果真,葛天启想都没多想就上钩了,甚至是心急如焚地去了钟香楼赴约。
紧接着便是灵芝精月明扮演的吴世宗登场,高调地出现在钟香楼门口,大摇大摆地进入雅间,好叫周围的人都能看到他是完好无恙地现身并进了这家酒楼的雅间。
之后在雅间里和葛天启交谈的过程中,灵芝精按照玉珠叫他的故意挑起争端与葛天启起争执,有意诱导他说一些玉珠想让他说的话。
玉珠对葛天启这个狠毒有余脑子不足的家伙的那点子心思一猜一个准,灵芝精果真成功激怒葛天启,故意与他在雅间里大打出手惹来酒楼里人的围观和议论,叫人知道一向关系交好的葛家二少和吴员外不知怎的闹翻了,还扭打在了一处。
至此灵芝精在吴家人和差役赶到之前功成身退。
之后玉珠便在给密友江悦禾的日常来信中那么“不经意”地提一句,说是她派去日常注意吴葛两家动向的人今日在酒楼撞见了两人起了争执,那探听的人无意间听到了一句什么“大家都别想好过……严家公子也一样”之类的话,她不知这严家公子指的是哪一位云云……
江悦禾作为严家二房媳妇对此自然会留意上心,酒楼发生争吵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玉珠既是给闺友的提醒更是在提醒那严知州。
钦差大臣与严家不睦,她若利用此事将严家公子和严家一道拖下水,一来会连累闺友悦禾,二来下一位上任知州谁知道会不会比这位更难伺候,三来护国公府势大,不是她一个商户女可以撼动的,若因此为金家惹来灾祸那就得不偿失了……
做完这一切后,玉珠就把一直在她手上那个烫手山芋吴世宗还了出去。
本来她是打算打一顿打到吴世宗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之后再往偏僻但能被人发现的地方一扔,但后来“行走江湖”的月明小兄弟给了吴世宗喂了一点“江湖秘药”,叫人直接瘫得只剩下两眼珠能动了。
发现吴世宗成这幅样子的吴家人第一个就想到是便是昨日还被人看见与吴世宗起争执大打一架的葛天启。
吴家为此闹到葛家闹到官府。
玉珠手上一直握着的那个把柄便在此时甩了出来。
她当初救下了一个从勾栏院里逃出来的一个少女,少女是被葛天启的人拐走送进娼窑的,在里头受尽了折磨,她还有个亲妹妹也与她一道被拐,在里头被生生折辱致死,这少女九死一生逃,被之前一直调查此事的玉珠暗中救下,但此过程中玉珠一直都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
少女一直想要不计一切代价替妹妹和自己报仇,玉珠便以吴家人的的身份送她去府衙状告葛天启,揭露葛天启之恶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严昶之前就得了一些风声,钦差进城他不敢有一丝马虎大意被抓去把柄,他这几日一直盯着吴葛两家,吴葛两人闹翻,吴世宗被人弄成瘫子闹到官府,之后便有女子来府衙状告葛天启……
严昶大怒,这两家闹翻了狗咬狗还想咬着他的嫡长子下水!严昶是知道些自己嫡长子干的事的,从前睁只眼闭只眼,这会儿有了一个虎视眈眈在旁的巡查钦差……
严昶为了保住儿子,保住严家,当机立断,在那巡查钦差尚未注意到此事之前出手了。
拐抢良家女,逼良为娼,此乃砍头的重罪。严昶先下手为强,将儿子从中摘出来,然后推到吴葛二人身上,不给他们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吴世宗都不用再费心封口,至于葛天启,严昶用了手段也逼着他认了罪。
此案证据确凿,且案犯罪大恶极,未免夜长梦多,护国公府动用了些手段,案子审得异常顺利迅速,两个主犯未等秋后便要问斩,吴葛两家被抄没全部家产。
至此煊赫一时的宁州吴家和葛家就此没落。
而这整件事从头至尾都与金家干干净净毫无干系,吴葛两家败落后,后起之秀出现,而一直被说要绝后的金家依旧长青繁盛……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吴世宗和葛天启两人犯的事可以说是到了罪大恶极的地步,案子一审,才发现这些年来失踪受害的姑娘还真不少。
这些可怜的姑娘,有些已经悄无声息地没了,有些还在那非人地里煎熬着,当这些姑娘和他们的家人得知真相后,恨不得将吴葛二人剥皮抽筋,吞血啖肉。
一片哗然,民怨沸腾,知州严昶便顺水推舟判了俩人斩首示众之刑,报送朝廷和天子,本应至秋后再问斩,但严家为免在此期间夜长梦多,在朝都的护国公府暗中一番运作之后,不到一月的工夫,宫里来的旨意便是斩立决。
行刑那天几乎半个宁州城的百姓都去观刑扔臭鸡蛋了。
这纷纷乱乱的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待到一切尘垓落定,吴葛人头落地之时,玉珠的身孕也坐足了一月。
此事了结,玉珠脑子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才算松弛了下来,她也终于算是有了空闲可以歇下来好好地养养身子了。
六月的天儿,清风苑院子里的那可老桂树绿叶茂盛成荫,挡住了骄阳日头的热气,树下偶尔一阵风吹过,玉珠搬了把躺椅坐在树下乘凉,难得的闲暇。
马上就到午时三刻了,金家有泰半的人都跑去菜市口了,斩首这种血腥的场面玉珠一个才将将坐稳胎的孕妇自然是不会去的,不过她那个一贯爱瞧热闹的夫君这回倒也极是难得地没有去,搬了个小园杌坐在她边上,正懒洋洋地剥着荔枝壳。
修长如玉的手指那么一掰,灵活一转,晶莹白嫩的果肉便被从红壳中取出,堆放进精致的小瓷盏中,看得玉珠口舌生津。
玉珠从小到大就好这奢侈的一口,岭南快马运过来的荔枝,镇着冰,还新鲜着,原也只有宫里和勋贵才能吃得到,得亏金家有一个钱字,这一盘荔枝可是好一番花费。
用小银叉叉起一粒果肉,清甜多汁带着冰凉爽口的口感,玉珠嚼着果肉无限满足,吐掉那一粒小核后忙不迭又吃了一粒……
就这样她一连吃了五颗,待到还想吃第六颗的时候发现夫君剥壳的速度没跟上,碟子里已经空了,玉珠她用手指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速度快些。
苍羲慢悠悠地去掉果壳,却没往碟子里放,而是顺手就丢进了自己嘴里,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坠,他转过头去,正巧就对上了女人气鼓鼓的表情。
他抬了抬眼皮子暼她一眼,吐出嘴里的核儿后又给自己剥了一颗,丝毫不为所动,“瞪我作甚?这玩意儿性热,你不能多吃,吃五粒便足矣,多的便再没有了。”
玉珠重重哼气,便是再多吃一两颗又何妨,分明是这厮小气,想独吞了她来之不易的一盘荔枝。
一旁的乳娘见状,也是好笑,劝道:“姑爷说的是,这荔枝性热,只能尝尝味儿,姑娘你如今可是双身子,可不能任性胡来,如今暂且先忍忍,等到来年的这个时候,咱再多弄些回来,叫姑娘吃到满足可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玉珠看着男人一颗一颗往嘴里丢她就更想吃,自从有了身孕以来,她觉着自己的性情口味就变得越发古怪,爱吃的恨不得吃到撑,不爱吃的光闻着味儿都能觉得恶心。
但为了肚里的孩子,即将成为母亲,玉珠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苍羲解决完最后一颗荔枝,净了净手,转身回来就看到这女人犹在咬着方才叉过荔枝的小银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道果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动不动就得哄着……
他坐回去,从玉珠嘴里把那小银叉拿走,顺手抚了一把她被封吹得微乱的鬓发,轻咳一声,“这荔枝也并非绝品,你且听先忍着,待到孩儿降生后,我带你去吃无涯……去吃我家乡特有的一种果子,可比这荔枝美味千百倍,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玉珠狐疑地瞪着杏眼,“有那么好吃?强身健体,美容养颜……当真?”
苍羲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当真。”
角落里被玉珠邀请来一道品尝荔枝的灵芝精月明悄悄支棱起了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尊上的家乡,那可不就是无涯归海嘛,无涯归海特有的果子说的应当是那叫三界都为之疯狂热捧的绛柁果。
他从前还未化形前边听同在山里的精怪们聊天提过,这绛柁果据说有滋味绝佳叫人吃过后再难忘怀,且活死人肉白骨重滋养净化神魂魂之功效,可助大增修为,听说那些神仙在提阶渡劫之时若能有一枚绛柁果,便是事半功倍,只可惜这绛柁果只在灵吾山才有,三千年才结一次果,若非苍羲神君乐意,便是那九重天上的天君也吃不到一口……
尊上要拿绛柁果给夫人开胃,不知他到时候能否跟着沾沾光,哪怕给他吃点皮皮边边他也是极欢喜的。
这边,玉珠瞧着她夫君那信心笃定的模样,心中开始思索,相公的老家貌似就在泸州……可泸州离着宁州也不算远啊,到底有什么水果是是泸州特有而她没吃到过的,真会有相公说的那么夸张的功效和滋味呢?
玉珠近日来胃口不错,也特别容易饿,吃了几颗荔枝后,还未到午饭时间便又嚷嚷着饿了,乳娘给她端了一碟子山药茯苓红枣糕来叫她先垫垫肚子。
正吃着,之前跑去菜市口看行刑的下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云彩一向是哪里人多便喜欢往哪里跑,这回看着吴葛二人掉脑袋如此解恨的事自然少不了她,一大早就拉着清风苑里的几个下人说要去扔烂菜叶子,玉珠也不拘着他们,就给想去的放了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