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甫一落地,先是一阵死的寂静,待大家看清四周转瞬而变的环境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嗷的一嗓子嚎开了,成功吓醒了正在懵头转向的众人,然后,大家接二连三地惊叫开了。
有人喃喃自语时不时还没睡醒,有人直接高亢尖叫见鬼了,还有人干脆吓哭了……
玉珠勉力搀扶着一脸苍白哆嗦着嘴唇整个人摇摇欲坠的金母,冲着身边一脸平淡无波的男人哭笑不得地大喊:“相公你不是说你有应对的法子吗,倒是快些啊,还愣着作甚!他们都快要魔怔了……”
苍羲轻咳一声,看看已经有被吓到准备往外撒腿溃逃的人,转头对徒弟九钊使了个眼色。
九钊会意地点点头,随后身体微动,身形瞬间化如一道闪电,嗖嗖几下在众人中间来回穿梭,快到只能勉强捕捉一点虚影。
这活需要点深厚的修为,灵芝精修为不够,师父不出手,只能九钊这孝顺徒弟代劳。
被虚影所触碰过的人都是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呆立在原地。
离玉珠最近的便是金母,她亲眼瞧着原本情绪激动浑身都在颤抖的金母在九钊一阵虚影略过以后,身体倏尔一滞,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迟缓,慢慢地就闭上了眼睛,靠倒在玉珠肩膀上。
金母这一倒,剩下的其他人,除了灵芝精和千弋剑灵外都一个个歪倒了地,便是金小宝也软乎乎地倒在了剑灵怀中。
玉珠看着这幅情形,也被吓了一跳,急忙看向苍羲。
苍羲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大碍的,不过是抹消并篡改了他们一小段记忆,昏睡片刻,待醒来时便可安然无恙。”
这么说着,玉珠便也彻底放心了下来,守着自己的母亲和儿子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在此醒来。
随后也的确如苍羲所说的那般,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人就都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玉珠将信将疑地试探着问了一下,发现大家的记忆确实是缺失篡改了,就如同之前她遇到那个天族太子妃后云彩被篡改的记忆一样,打击一致的记忆就是这几天马不停蹄地赶路正好在地动之前到了此处,幸运地错开了这场天灾,眼下正好就在所在地修整了一夜,正打算接下去继续赶路……
所有人,完全没有了那一段被吓到失声惊叫的瞬移记忆。
还真是个方便省事又简单的好法子……
玉珠抱着呼呼大睡的儿子坐在马车车厢里,一路都在淡淡打量着她身旁的男人。
男人也察觉到了玉珠含有深意的目光,正襟危坐,便是摇摇晃晃前行的马车都不能乱了他笔挺的身形半分……
玉珠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绛柁果放进嘴里,用手指用力戳戳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这招你用得倒还真是熟练,得心应手的,就如同之前那次对云彩使的一样,老实交代,从前对我使过几回?”
神尊大人身形一滞,目光都不敢往媳妇那边瞟,此话题之前被提及过两回,但都叫他含糊过去了,今日这般,他就猜着肯定又是要被提起了。
冷静,稳住,以不变应万变,过去了便可……
玉珠看着男人心虚都不敢转过来与她对眼的侧影,冷笑一声,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绛柁果狠狠塞进他的嘴里,顺道用沾着红色果汁的手在他腰间泄愤似的掐了一把。
狗男人,每回都是这幅装死的臭德行,真实气煞她了!
***
就这样,一行人在结阵瞬移跨过了地动灾区后又行了一日一夜,终于在第二日黄昏,在宁州城的城门下钥前着急忙慌地赶回了家。
对于他们比书信里所告知的时间提前了五六日就回到了家,金爹金炳天虽然欣喜但也有些疑惑。
玉珠也是无奈,对自己父亲扯了慌,只说他们为了能早点到家,连日赶路,又与他们之前告诉金爹的归期有些出入,故而提前了这么些天就到家了。
金父也是听说了山城那边的地动,既是高兴于他们能多过此次劫难平安归家,又埋怨他们着急赶路唯恐累着玉珠母女和金小宝。
不过,不论如何,一路有惊无险,算是安全到家了。
这出了一趟门去了一趟柳城,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回来以后,玉珠看着熟悉却似又陌生的家,一阵恍恍惚惚。
但无论外面如何,最终都还是不如家里能给她安全感,回到家后她感觉整个人都莫名地放松了下来,因为怀着身孕,连着赶了这一天一夜的路,到家后玉珠也的确是有些累着了,一家人也没来得及在一起细聊,吃过晚膳后,玉珠便洗漱洗漱睡下了。
但她睡得并不怎么踏实,半夜醒来,觉着有些口渴,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守夜的云朵,大概是声音轻外间没人听到,所以没有回应。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起唇皮的嘴唇,睡意侵袭,似醒非醒之时,她如往常那边伸手想往旁边去推醒男人,如呓语一般嘟囔着,“相公,我渴……”
但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身边有什么动静传来,她再一次伸长了手往身旁摸索着,出乎意料的,不似往常男人温热的体温,反而是一片空荡发凉的床铺。
再摸了摸,这么也没摸着,于是玉珠原本睡意朦胧的意识也逐渐清明起来,她睁开眼睛,映着外间隐约的烛火光亮往身边看去,才发现外侧半边的床铺是空的,男人并不在那里……
转头往里侧那边看,金小宝倒是睡得四仰八叉的。
“相公?”她试着轻轻地呼唤了一声,但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玉珠想了想,撑起身,趿履披衣而起,下了床,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苍羲的身影。
思忖了片刻之后,玉珠拿过一一个灯笼的灯芯,点燃以后放入灯笼里,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到她开门的动静,旁边耳房里值夜的云生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玉珠便正好问他,“云生你有瞧见你姑爷去了哪里吗?”
云生眨眨眼睛,心道姑娘和姑爷真是琴瑟恩爱,姑爷半夜起来离开才这么会儿,姑娘醒来没见着人立刻便来寻了,“姑爷说他睡不着,想去书房看会书,这会儿应是在书房呢。”
云生朝着书房的方向指了指。
玉珠秀眉一挑,看书?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的这个夫君内里到底是个什么之后,她可是不信这糊弄云生这单纯孩子的谎话,见鬼了那家伙会半夜起来想看书?
定是有什么事……
她提着灯笼照明,也没让云生一道跟上了,一个人转身往夫君书房的方向走去。
抄手游廊上隔几步就挂着照明灯,倒也不必担心看不清摔跤,玉珠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氅衣,脚步轻缓,游廊的尽头那一端就是之前为夫君准备的书房。
也不远,玉珠走过去远远瞧着便见到了里面亮光闪烁的灯火,还设了结界,这么看着,她越发肯定了是有什么事。
她如今自开始被迫陪着金小宝一道修炼以后,倒也的确是有些进步,虽然会的法术阵结没几个,但她也是很明显地能感受到自己似乎比之前更加地耳聪目明了些,五感敏锐不少。
隔着有些远的距离,她便能感知到里面除了她夫君以外还应该有个三两个人,还隐隐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等走近了,烛光映照下人影晃动,果然是有好几个人影。
玉珠走到书房门边,试着轻轻触碰了一下结界的边缘,发现这结界似乎并不排斥她的触碰,竟是能叫她轻松就穿透而入。
于是玉珠犹豫了一瞬后,伸手叩了几下门,轻轻喊了一声,“相公?”
书房里的交谈声音随即停了下来,静默片刻。
玉珠在门外等了一小会儿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苍羲站在门后,看着门外身着里衣且只在外披了一件单薄的外氅的女人,深夜里声音清淡,“你的怎起来了?”
说着他开大了门侧身让玉珠进来后。
苍羲伸手去触她的脸颊,发现的确有些凉,便有些不大高兴了,赶紧将她完全拉进屋来,把门关上,替她拢紧了披在身上的那件外氅,话语里有些责怪的口吻,“如今也是入了秋的天儿,夜里更深露重还起了风,怎的只穿这么点就跑出来了?还怀着身孕呢,真是胡闹了些。”
说着,走到了另一边的衣架上,拿起挂在上头的一件厚重大氅给玉珠披上
玉珠顺从地将大氅紧了紧,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只走了廊下那么一小段的路,我哪有那么娇气,你也是太过紧张了,倒是你自己,大半夜起来跑来此处,这是在作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说着,朝他身后看去,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是她认识的九钊和月明,另外两个却是脸生的。
那两个陌生的侍从九重天上奉了天君之命而来的两名仙官,见玉珠看向了他们,忙弯腰毕恭毕敬地对她行礼问安,“小仙见过夫人。”
这俩仙官在九重天官职不低,此次受天君派遣是为一桩极重要之事而来,下来前,先前被派下来两回与苍羲神君打过交道的西林神官还特意悄悄告诉过他们,若是有幸能碰上神君那凡人娘子,一定、务必、必须要拿出对着比苍羲神君还恭敬的态度……
本来他们只以为那胆小的西林在夸大其词,眼下亲眼见着这幅情形,也不禁感慨,万不曾想到,这个打了几十万年光棍的苍羲神君对着他娘子这样子……啧啧,这宠妻爱妻的姿态,他们天界这些已经成婚的,有几个比得上?
俩仙官在心中默默盘算着,看来听西林的还真是没错,对这位夫人,敬着是绝对没错的,若有机会,必是要好好地套套近乎在这位夫人心中搏个好印象……
“二位好。”人家都如此毕恭毕敬地和自己行礼问安打招呼,虽然不知道这俩人的身份,但出于教养,玉珠也是极有礼貌地笑着招呼回应了。
随后她转头看向自己夫君,又问了一遍她进门时的话题:“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吗?怎的半夜还悄悄出来?我有些担心。”
第80章
苍羲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让她在榻上坐下来。
倒是九钊率先替他师父回答了,“师娘不必担忧,只是天族有写要事要与师父商量,来得比较急,这才半夜吵醒了您。”
说着给两个仙官和灵芝精使了个眼色。
另外三人会意,其中一个仙官开口,“事体俱已谈完,小仙等就不再多讨饶夫人和尊上了,小仙门先告退了。”
四个人给玉珠夫妇俩恭敬行礼后,前后走到门边,开门走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夫妻,苍羲从冷却的茶炉上倒了一杯冷白开,拿在手里,灵力微动,转瞬间冷白开便冒出来腾腾热气热水。
苍羲把水杯端给玉珠暖手,“怎的起来了?”
玉珠捧着杯子,小小啜饮几口,而后才开口道:“有些渴了醒来想喝水,却发现相公你不在房内,云生说你半夜来书房看书?这是……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深更半夜的,所在这里商量?”
苍羲身形顿了顿,并没有立即回答玉珠的话,他走近了,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抚了抚她因深夜秋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一个缱绻的轻吻印在玉珠饱满白皙的额头。
“是不是你们天上出了事,你们需在一处讨论什么难题?”玉珠昂着头轻声地问。
“嗯。”苍羲点点头,“他们是来商议讨论关于此次地动之事的。”
玉珠轻蹙眉头,反问道:“莫非此次地动真是发生的蹊跷,是有何问题吗?”
苍羲沉默一瞬,轻叹一声,尽量用玉珠能听得懂的话解释道:“此次地动,实乃魔界与天界交汇处一个名叫荒寂辽的禁地,那里如今出了些意外,那里原本镇压封印着一个上古时期诞生的邪物,此邪物不死不灭,强大且野心勃勃,从上古之初便一直煽动战争,妄图覆灭三界后先之留他一人。
不过索性后来他被打败绞杀了,但棘手的是却无法将其杀死,他神魂不灭,被封印在荒寂辽中三十余万年,这才换来三界这么久的太平,此次地动便是犹豫封印他的结界松动出现了裂纹,这才联动到凡界使得地动吞山裂地。六万年前他就曾破开封印出逃过一回,那一回他出逃之后,大肆杀戮,邪煞之气污染三界,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若此次再叫他出逃,三界便又危矣……”
玉珠漂亮的杏眼之中,是茶晶色的双瞳,仿佛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她抬起头来去对视自己夫君的双眸,但却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响。
苍羲的声音在那里平缓地叙述着,“上古之时是我将他封印的,六万年前他出逃后亦是我第二次出手将他捆绞封印回荒寂辽的,而今,不知为何结界松动出现裂痕,使得他又有了再次出逃的可能……”
他低下头,正好与她的视线相触。
苍羲心中一声叹息,拥紧了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亲了亲她的发顶,“所以珠珠……我,大抵是需要离开一段时日……”
话音一落,他明显感觉到了怀中的人儿微微僵硬了一下。
玉珠倚在男人怀里,许久未有动作。
他们二人自成婚起,而后孩子出生,再到到如今为止,几乎是少有分开的,最多便是玉珠因为金家的生意外出去收个账,最多四五天,后来小宝出生后,她便是连丢下父子俩出门都是极少的了,便是实在有要是需要离开些时日,也是尽量缩短时日,最多不过两三日。
玉珠把脸在苍羲怀里埋了一好会儿,闻着他身上泠泠清淡的木香,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自他的怀中偷出来,瓮声瓮气的,“那要去多久?”
苍羲一顿,并未立刻回答。
玉珠等了良久都不曾等到他的回答,便从他的怀中脱身出来,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他,“是要去许久吗?”
苍羲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便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更无法给他满意的答复。
于是他想了想,道:“那封印结界从前便是我所设的,如今出现松动便也只有我去修补才最为妥帖,我只是去帮九重天将封印修复加固,探一探有无他的邪煞之气从结界里逃逸而出……珠珠,我向你保证,必定以最快之速做完这一切,然后速速赶回,绝不叫你与小宝还有腹中的孩子久等。”
听得这么一说,玉珠便垂下了眼帘不再去看他,在一起做夫妻这么久了,她也是了解他的性子一些的,他避开她的问题不做正面回答,那便是代表此去的时间大抵不会是短的,至少不会如她那样离家三五天便能回家的……
他是在她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介入了她的世界,可是即便她现在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却还是对他的世界所知的少之又少。
苍羲见她沉默不再开口,叹了口气又走近了一步,双手捧住玉珠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有些垮下来的白嫩脸颊,“那离杀生性狡诈又凶恶,他若再次从封印中逃逸而出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从前两次便是我将他封在那处禁地,我与他……此事九重天的人解决不了,只能我去……”
玉珠将手中快要冷却的剩余半杯水一饮而尽,“会有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