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总是给失血的孕妇第一时间采血送检，其实也就是为了确诊羊水栓塞。
诊断只是猜测，确诊才是医学。
不过，不能确定，只是方平竹的概念而已。
凌然果断道：“腹腔内无出血，一定是子宫内出血。”
方平竹瞅着腹腔内的积血叹口气，道：“你只是摸了一遍，怎么就能确定腹腔内无出血，有很多出血点是被遮盖起来的。”
这也是很自然的想法，对于大部分医生来说，暴露出来的出血点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更何况是未暴露的。
凌然也不与她争辩自己的判断力，换了一个角度，道：“病人子-宫收缩很差，这应该是一个指标了吧。”
不同的器官失血，都会有所表现的，方平竹不懂别的，子-宫是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得到凌然提醒，方平竹立即上手，在宫底按压了一下。
“收缩是比较弱，但是……”方平竹依旧有点犹豫。
老实说，如果让她做子-宫切除，她多半就做了，但做b-lynch缝合，她反而不愿意。因为b-lynch缝合的唯一解释就是宫内出血，而现在并不能100%的确诊功能出血，甚至还有羊水栓塞的可能，因此，做b-lynch缝合就有误诊的风险。
相反，如果是做了子-宫切除，那病人出血停止了，她就可以解释宫内出血而切除。出血未停止，她也可以解释有其他并发症，反正，证据都已经切掉了。
凌然并不知道这些医生自我保护的小技巧，也不追求能用语言沟通与对方来达成一致。
在凌然的经验里，人与人的认识差距是极大的，不熟悉的人之间，言语沟通的效率低的足够死掉300个大出血的。
“抽吸速度加快，暴露术野。”凌然自顾自的下令起来。
方平竹没有吭声的退到了一边，算是彻底让出了主刀权，也让出了责任。
凌然并没有等腹腔积血全部清空，就拿着持针钳，切入了子-宫前壁，直接拉到宫底，再绕到后壁……
虽然是不熟悉的术式，不熟悉的器官，但凌然对腹部解剖太熟悉了，以至于提起子-宫的时候，就像是提起胆囊一样熟练——肝子还是比不上的，他肝子做了几百例，更熟。
“腹腔内出血1800毫升。”做二助的女医生自动升级到了一助，终于将腹腔内的积血给吸干净了。
手术床旁边的大瓶子，装了大半瓶的浓血，像是老巫师的秘宝似的。
凌然“恩”的一声，给前壁缝了一个8字，且道：“注意补液补晶。”
“是。已输胶体液1000毫升，晶体液2000毫升，血浆400毫升……”女医生报备了一句。对于这些细节，有的主刀医生喜欢自己掌握，有的就会放权给下级医生。
方平竹这时在旁道：“可以宫体注射卡前列素氨丁三醇，有利于产后出血……”
“可以。”凌然被提醒了一句，就表示赞成，然后开始给缝线打结。
b-lynch缝合术完成了。
一个手术室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巫师大瓶上。
“好像还有出血。”女医生小声道。
“再观察一下。”凌然的神情放松，此时的出血量已经很小了，就算是还有出血，大不了再切子-宫好了，无非就是浪费了几根缝线的事，算不得什么。
在场几个人一愣，也很快意识了过来，出血受到控制，已经是大好事了。
叮铃铃。
手术室内的电话响起。
巡回护士去接了，转头，道：“方主任。没有找到羊水栓塞的证据。”
如果有羊水栓塞的话，多次采取的静脉血中，应当有毳毛之类的迹象，这是最直接的病理证据。
方平竹“恩”的一声，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羊水栓塞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主要是死亡率太高，才引得如此的重视。也是因为重视，羊水栓塞才从此前的九成左右，降低到了现在的六成，云医产科之前羊水栓塞的死亡率是三成，比平均水准好这么多，全靠一例一例的筛检……
“出血停止了。”医生再次报告了一声。
方平竹愣了愣，不由吁了口气，而她脑海中首先冒出来的却是：以后家里人出事，应该先找凌然。
第603章 高危
“盆腔放引流管。关腹。”凌然再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出血和渗血以后，就向产科的女医生说了一句。
主刀医生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干了，至少在凌然组里面，凌然都是尽可能给下级医生以机会的。若是关腹，装引流管的练习都没有的话，那医生真的就只能等天上掉系统了。
产科女医生积极的应了一声“是”，就忙碌了起来。
凌然站在旁边，扎着手歇了一会，看台的仪器数值都基本正常，就点点头，道：“我去急诊室，病人再出现波动的话，就来叫我。方主任，病人的用药医嘱，就交给你了？”
”我来处理。”方平竹语气平平的，好像看淡了凌然适才的操作似的。
至于用药什么的，方平竹这样的主任医师，那就更熟悉了。
“麻烦方主任了。”凌然给了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不用客气。”方平竹的笑容都公式化的很。
当着做助手的下级医生，当着围观的本科室和外科室的医生，方平竹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就好像完成了一次平常的科室外会诊似的。
凌然转身，踩开手术室门。
系统跳出了提示：
任务完成：同行的钦佩。
任务奖励：初级宝箱。
提示连续跳了四次，让凌然得到了四只初级宝箱。
凌然没急着开箱子，转而回头，看了看手术室里的医生们。
手术台旁的方平竹等人，表情严肃而认真。围观群医，表情认真而严肃，想从中看出给宝箱的是谁，还真真是判断不出来。
凌然不由的摇摇头，产科还是个奇怪的地方。
正在做引流的助手女医生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凌然的摇头，顿时心中一慌：我做错了吗？哪里露了步骤吗？是凌医生的要求太严格了吧。哎呀，我应该好好练练引流的标准步骤的。
凌然自顾自的出了手术室，这时候，左慈典才完成了谈话和签名，正准备进去报告。
“凌医生？”左慈典定住脚步，有些担心。
这么快出来，莫非是手术出了纰漏。
左慈典想到此处，就想顺手拉走凌然。
孕妇比起普通病人，更要特殊化一些，病人家属在情感上，也就更难接受噩耗。左慈典很担心凌然因此被围攻起来。
就算是医生的家属，此时要求他们冷静，也是很困难的。
极度的失望和愤怒之下，人们总能做出难以预料的反应出来。
洪主任更加紧张。
他和大哥一家的感情很好，侄女更是从小看到大的。侄女从结婚到生子，洪主任都真心为其高兴，所以，一听到大出血的消息，洪主任立即就找了凌然，根本没有考虑科室间的关系的问题。
而现在……
“凌医生，手术……怎么样了？”洪主任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在云医呆了这么多年，见过最好的止血技术的，就是凌然，从理性的角度来分析，洪主任相信，如果是凌然都救不回来的大出血，那病人可能真的是没救了。
然而，人始终都不可能纯粹的理性。
洪主任的眼神，都变的期盼和懊恼起来。
“手术顺利，做完了，正在关腹。”凌然挺熟悉众人忐忑不安的情绪的，说了一句，又介绍道：“术中失血比较多，累计超过3000毫升了，给子1宫做了b-lynch缝合术，有可能影响到未来的生育能力……”
左慈典听出来了，连忙道：“凌医生，病人是救活了，对吧？”
“救活了。”凌然点头。
正闷头闷脑的病人家属们发出一阵欢呼，洪主任也是一下子轻松了。
产妇活下来了，对大家来说，这就是一个足够的好消息了。
病人的父母在庆祝之后，依旧带着浓浓的忧愁，大约是考虑到了后遗症等方面的问题，可不待再问，凌然已是被左慈典拉到了一边。
很快，左慈典代替凌然过来，道：“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如果不是及时止血的话，人就没有了。现在的话，凌医生用的b-lynch缝合术，是保住了病人的子2宫，给病人留下了再怀孕的机会。如果不用这个技术的话，本来是要切除子3宫的……”
将说话的顺序换了一下以后，病人家属的接受度瞬间就提高了。
左慈典再做细细介绍，就让家属们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事实上，这场手术原本就是值得庆幸的。
产妇大出血向来都是高危，挺不过来的太多太多，更别说今天的状况，产妇早都被下了多张病危通知书了。
“凌医生，多谢了。”洪主任用土黄色的手指，握住凌然的手，使劲摇晃了两下。
凌然有点不太乐意，但是手被抓着，没办法。
好容易抽出来，凌然从兜里掏出酒精凝胶，挤给自己一些，又递给洪主任。
洪主任愣了愣神，看在凌然的面子上，挤了一些凝胶出来，然后抹在了手上。
凌然擦手。
洪主任擦手。
气氛是凌然熟悉并喜欢的。
洪主任觉得有点尴尬，绞尽脑汁说话：“凝胶抹着也怪舒服的，凉飕飕的。哎，我们科改天也买点这个。”
凌然看看洪主任的手，淡定的道：“还有香皂。”
洪主任不由低头看自己的手，脸色微变，道：“我这个手是染色了，抽烟抽的尼古丁染色了。”
说着，洪主任就咳咳的咳嗽起来，然后迅速的转换话题，道：“凌医生晚上不忙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今天的事，真的是辛苦你了。”
在旁边的病人家属也赶紧过来表达请客的意愿。
凌然坚定的摇摇头，左慈典也在旁道：“我们凌医生不爱出去吃饭。”
“就几个小时，不喝酒都行。我们就想表达一下感谢。”洪主任的大嫂此时缓过劲来了，说话也是客气的。
凌然还是摇头，道：“我今天就不出医院了。”
“饭总是要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