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妈,我亲姐,苏越乔女士是什么脾气,不用我提醒吧,”苏允笙伸脚踢了踢火盆,火舌卷着窜上来,把他吓一跳,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玩意儿,“你要是不按她的说法来,别说死心,咱们俩只有死路,大外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说得也是。
见外甥实在不开心,苏允笙好心劝,指了指桑宁:“要不然,你就把她当作未来老婆也行。”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盛连浔立刻黑了脸,有点烦躁:“他一个男的,我当什么当。”
等等,半天没出声,看着赏心悦目的脸,津津有味地听着对话,说到这份上,桑宁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男的,不会指得是她吧?
桑宁自我审视了一下。
天气转热,她长发留得烦了,嫌碍事,昨天刚自己动手剪成了短发,无奈手艺实在不行,一剪刀狠一剪刀善,最后的成品像是被狗啃过,又短又乱,露着耳朵,刚洗完,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平时上学穿校服,在家里桑宁穿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广告衫,既舒服又不用担心弄脏。
现在她身上穿得这一件是超市搞促销免费领的,白色纯棉质地,料子轻薄柔软,十分宽松,垂在膝盖上方,背面印着一行蓝色的字——大光明牛奶。
眉眼清秀,又白又瘦,还真挺像个男的。
盛连浔看不惯这个瘦鸡似的小男孩儿整得娘们儿唧唧,鼻子细微动了动,眼神里带着厌:“还喷香水。”
桑宁立刻反驳:“不是香水,是洗发水,茉莉花香的,特别好用,谁用谁知道。”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她还甩了甩那点可怜的短发,趁机推销:“十二一瓶,买二赠一,合八块,超值。”
轻而淡的香气悠悠袭来。
利利索索地抛出来一串话,字字清晰,温软清甜的声音意外的好听。
盛连浔一顿,脱口而出:“女的?”
桑宁啪啪拍了两下胸口:“那当然。”
有那么一点意思。
他原来读私立高中,学校里的那些女生一个赛一个会打扮,许昀舟经常吐槽那些编发高手:“这个头发得吃了多少蜈蚣精才能弄出来,浔哥你猜猜她们到底长了几只手。”
这个年纪,爱美又会花心思,很正常,只是实在没想到还有姑娘会剪这样的狗啃短发,穿得不修边幅,让他竟然连性别都看走了眼。
有点奇怪,也有点意思。
敛去刚才的烦躁,盛连浔哂笑,抬眼,视线扫了扫,轻飘飘地说:“真看不出来。”
看在尾款还没到位的份儿上,桑宁不和他计较,男的女的也无所谓,她忍辱负重,假装没听懂。
“准备一下,吉时已经到了,我们马上开始。”
迫于苏女士的威严,盛连浔最终还是妥协,在张大师的指点下和桑宁一起完成“除灾”仪式。
张大师七十有余,须发尽白,穿着宽大的袍子,一走路飘啊飘的,看不出来是哪个派别,反正弄得仙风道骨,和电视里的老神仙一模一样,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两人跨过火盆,脚踩在红毯上。
“一步无病无灾,两步平安喜乐,三步长长久久。”张大师捋着胡须,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喜庆地跨火盆,走红毯,笑得一脸慈爱。
特别晴朗的好天气,天空是清澈的水蓝,几丝云像波纹般浮动。
红毯簇新鲜艳,绵延向前,映着两边花团绿草,阳光落下金粉,粼粼的,洒在旁边少年的侧脸上。
桑宁忍不住偷看他。
鼻峰拱起优越的弧度,薄唇,冷白皮,黑睫如鸦羽,尖尖的下巴,整个人显得淡漠又孤傲。
爱美之心谁没有呢,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又一眼,桑宁偷偷想,嘴确实刻薄了点儿,不过她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下一秒,财迷算盘不禁打得啪嗒响,桑宁马上考虑如何将这份美貌变现,如果搞点他的照片混在明星照里卖,应该会相当畅销。
他个子高,目测超过了182,肩宽腿长,走一步她要两步才跟得上,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走了段路,盛连浔放慢了步伐,桑宁松了口气,不至于跟得太勉强。
路窄,红毯也窄,两个人并肩走,靠得很近,微风细细带动衣摆,偶尔会摩擦在一起,茉莉花香萦绕鼻端,淡雅好闻。
盛连浔淡淡垂眸,看见发型狂野的小姑娘老老实实地跟在身边,眼睛却不老实,骨碌骨碌转,不停地往这边偷看,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倒是不令人讨厌。
这个想法倏地闯进他的脑子。
苏允笙在后面看得饶有兴致,举起手机拍下两个小可爱走红毯的背影。
他大外甥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知道随谁,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人,话也少,整天独来独往,以前和他哥盛连景也不太对付。
可毕竟血浓于水,盛连景出事后,他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言不发,意志消沉,后来才慢慢走出来,性子却更冷。
苏允笙一度担心,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外甥性格这么难搞,以后会讨不到老婆。
偏偏长得好,脑袋又聪明,成绩拔尖,竞赛各种金牌,连体育也是强项,特别招小姑娘喜欢,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可惜的是大外甥谁也不喜欢。
或许真是八字合适,想不到这小子还会照顾这个初次见面的“小护身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天注定?
苏允笙摸着下巴,对着背影照欣赏了好几遍,嗯,好像确实有点般配。
一直走到红毯尽头,张大师拖着长腔悠悠地喊:“礼成!”
苏允笙小舅舅格外卖力地鼓掌,嘴里嘟囔着“恭喜恭喜”。
盛连浔和桑宁安静地觑着对方,都没什么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苏允笙喜气洋洋,张大师也喜气洋洋,苏允笙拱拱手,邀请张大师中午一起吃个便饭,他早已经安排妥当:“大师,海参鲍鱼让多备下了,补补您的仙气。”
张大师满脸可惜,时间赶得紧,哪有心思吃午饭,他飘飘的大袖口往上一撸,露出来腕上闪亮的大金表,沉甸甸的,分量特足,迎着太阳,差点闪瞎了桑宁的眼。
大师瞥了眼时间,带着着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行程多,我还得赶去下一家。”
大师,尤其是戴着大金表的大师都这么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咸鱼?
桑宁特别容易喝进去鸡汤,一股励志之火在心间熊熊燃起。
殊不知,苏允笙送走张大师,在巷子口,又悄无声息地塞进大师手里一个红包:“演得不错。”
火灾事故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他姐和他外甥的状态始终不怎么好,总得换个环境或者有点精神寄托,苏允笙费了不少力气才想到这个法子,别说,这个大爷演得有模有样,一直做个群演真是可惜了。
随着“张大师”的那声“礼成”,这就算搬完家了。
苏越乔早就买下了桑宁家隔壁的房子,知道儿子挑剔,已经里里外外整修一新。
房子虽小,又简陋,可盛连浔自己住足矣,还能开辟出来一间当厨房。
重新粉刷了墙面,铺了地板,添了各种家具,苏允笙眼光好,因为疼外甥,秉承“房子可以破旧但生活不能”的前卫想法,花了不少心思,装修比买房花得还多几倍,住得也蛮舒适。
大姐忙,身体也不好,平夏又是伤心地,她不肯来,全靠苏允笙张罗。
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金疙瘩,对他好也是自然。
苏允笙交代:“连浔,北市离这远,照顾起来不方便,你妈打算给你雇个阿姨,负责做饭和清扫,其他事儿都不用管,你安心在这里住一年,管他真的假的,就当宽她的心。”
苏允笙眼神黯了黯:“你妈也经不起什么刺激了。”
盛连浔眼皮半垂,沉默了片刻,说:“我不喜欢陌生人动我的东西。”
苏允笙乐了:“那你自己做饭,自己打扫,你行吗?”
这不商机就来了吗,桑宁特别自来熟,往这边靠了靠,举起手自荐:“小舅,我会做饭,我会打扫,我还会武术,绝对能保护好小少爷!雇我!”
她早就看出来这位盛连浔同学绝非池中物,非富即贵。
这一声“小舅”甜甜的,叫得顺嘴,苏允笙听得心里酣畅,小姑娘可真讨人喜欢,远亲不如近邻,如果她愿意搭把手,自然是最好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事儿精大外甥怎么想。
他拿眼神询问盛连浔。
盛连浔什么也没说,肩膀一塌,瘪瘪的黑色双肩包滑下来,他用食指勾住书包带子,推开门,往里一丢。
没反对,这是默认了。
苏允笙笑眯眯地对桑宁说:“好呀,那我家小盛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小舅,”她杏眼弯弯,显出几分秀气可爱,“包在我身上,准保让小盛满意。”
盛连浔靠在门框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活泼的她很像一只小奶狗,白白的,又可爱,圆圆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兴冲冲地摇着毛绒绒的尾巴。
一瞬间,盛连浔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没规矩,叫盛哥。”
士可杀不可辱。
就算辱,也不能一辱再辱。
桑宁可爱的笑脸转过来,背对着苏允笙,直面他,笑意收得干干净净,盛连浔看见她翻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鼓了鼓脸,像胖青蛙同款,问:“那你叫我什么?”
他扯了扯唇角:“世界第一小短腿。”
桑宁啧了声,惋惜地摇摇头。
这个小盛,帅是帅,可惜长了张嘴。
第8章
小舅的本职是狂野赛车手,一门心思搞事业。
一周后在寻阳市有一场摩托车越野赛,苏允笙自称是“夺冠大热门”,本想在平夏多待几天,但时间上确实不允许,于是帮盛连浔安顿下来后就匆匆飞往寻阳。
盛连浔独自在花枝里住了下来,成为桑宁的隔壁邻居。
按照合同上的约定,她不能不管他。
管他吃饭,偶尔帮他做清扫,不过盛连浔的家像样板间,也没什么可打理的。
就连盛连浔转来平夏三中,桑宁也早早放出话去:“这个美人是宁姐罩着的,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我。”
甚至在盛连浔去报到的那天,桑宁还专为他搞了个仪式感,叫了两排人站在学校大厅两侧,鼓着掌夹道欢迎。
誓要给他宾至如归的享受。
想必盛连浔是有点满意的,毕竟阵仗搞到这种程度,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冷黑的眼珠笼着一层不悦,却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说了一句:“有意思。”
这已经是褒奖了,付出的心血总算没白费,桑宁神清气爽,正好是下课时间,人多嘈杂,盖过了他最后的那个语气词。
“有意思吗?”
赵小虞也被逼着在欢迎队伍之列,仪式结束,人群散去,她挨到桑宁身边,啧声:“我说桑宁,你这是给盛连浔当老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