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陵这下一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若真要全部解释给顾雪岭听,那还得一理清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可父母之一事,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跟顾雪岭说:师兄放心,我不难受,我与父亲之一间关系冷淡,与季宫主虽然是母子一场,但也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
顾雪岭听完更心疼了,恨不得一马上告诉宣陵他还有师兄心疼他的。可话到了嘴边,顾雪岭又改了口,那妖皇就是我,我以后真的那么厉害,杀了那么多人,还,还杀了你?
我为苍生社稷诛杀妖皇,即便是同归于尽,也是功德一件。宣陵眼底亮起一缕精光,认真说道:师兄不必多虑,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什么事?顾雪岭心不在焉,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将来会是残暴嗜杀的妖皇,一来,他根本不是那样的性格,二来,他也没有那样的能耐。
宣陵轻握住他的手道:妖皇或许不是你,而是魔子。
闻言顾雪岭倏然睁大双眸,惊道:当真,不是我?
宣陵点头,我与他斗了数年,深知他性情残暴,而师兄你与他实在判若两人,先前魔子夺舍你时,行事作风倒是与妖皇颇为相似。我猜想,若前一世师兄也是被魔子夺舍了,那后来入魔后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一中。
若真是这样,顾雪岭反而更容易接受了。他下一意识看向自己的手,那一日罗旬操控他身体,在逃离前伤害宣陵的记忆仍历历在目,让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不知道什么前世,只知道自己十几岁就知道魔子的存在,而不久前魔子又夺舍过他,搅得一玄天宗大乱,相比自己将来会变成一魔头杀了宣陵,他更情愿自己是被罗旬控制了。
亲手杀了师弟这样的事实,是顾雪岭万万不能接受的。
顾雪岭又想起什么,那叶景他们为何又说是我灭了玄天宗?
宣陵思索了下一,将叶景前几日跟他提出的猜测与疑惑都说了,现在叶景的意思是谁也不知道当年是谁灭的玄天宗,也许你也是被陷害的。
顾雪岭听糊涂了,也有些烦躁与委屈,连连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坏事我也从来没有做过,若我真做了,我便不得一好死!
别胡说!宣陵扶住顾雪岭双肩,对上他不安的黑眸轻声哄道:我相信师兄的,叶景也愿意相信师兄,我们都知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顾雪岭稍稍定下一心神,又忍不住多想,如果,我前世真的做过那些事,也难怪陆微和赫连玄他们都要杀我了,可是我真的没做过。
我知道,我相信师兄。宣陵不厌其烦地安慰着,见顾雪岭神思缥缈不知在想什么,他将人拉进怀里,要靠近时顾雪岭突然清醒过来。
你的伤
无碍,不疼了。
宣陵态度强硬地将人带进怀里,顾雪岭唯有小心避开他的伤口,而后惴惴不安地靠在他肩头上。
我真的不会做那些坏事的。顾雪岭满心忧虑,仿佛生怕宣陵不信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宣陵回应着,不禁失笑,轻拍这他后背道:师兄别多想了,如今魔子已经逃逸,你这一世也不会再变成一那无恶不作的妖皇了。
顾雪岭忙不迭点头,坚持认为那些事不是自己所为,可就算宣陵一遍遍地说着相信他,他还是很不安,害怕宣陵终有一日会失去对他的信任。
我真的不是顾雪岭小声埋怨,陆微他们还要杀我。
宣陵笑道:我知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顾雪岭偏头,含嗔带怨地看了眼宣陵的笑一脸,心道你以前不也一样要杀我?虽然都是旧账,也该过去了,想起来时顾雪岭还是忍不住要耿耿于怀,可转念一想宣陵刚才说过的话,他又不免心惊,抬手抱住宣陵后颈。
不管是不是妖皇,我都不会杀你。顾雪岭忧心忡忡,嘱咐道:宣儿,这一世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跟妖皇拼命,也不要和他同归于尽。
看来顾雪岭还是受到了影响,宣陵好脾气地一一应下一。
我知道,我还要陪师兄找师父呢,不敢乱来的。
顾雪岭点点头,在宣陵一遍遍的安抚下一,眸光渐渐由慌乱变作自责。他这双手伤害过宣陵,有第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罗旬现在是逃逸了,也许将来还会回一来呢?若天道真要他与宣陵同归于尽顾雪岭想,就让宣儿走吧,不能让他再一次死在我手里。
狐九先前说过的不知是真是假的一段话适时被顾雪岭忆起,也许,他真的是天煞孤星,宣陵就是他命中贵人,但他不要宣陵为他赴汤蹈火。
顾雪岭将心底的不舍慢慢压下一,小心退出宣陵的怀抱,慌乱的情绪已基本稳定下一来,又问:那季宫主她带你去太清宫,不会出事吧?
宣陵越发无法理解顾雪岭的心思了,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话题扯得很远,但又似乎都有些联系,让他总觉得一哪里不对,他也不会刻意抹黑季宫主,想了想便客观地说:她既然连九转还魂丹都取出来了,应当不会伤我,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宣陵刚才也跟顾雪岭说过,他记忆中的前一世里,跟季宫主仅有着最后一面的相处,季宫主能将太清宫与天道盟嘱托给他,便是信任他。
诚然,季宫主将刚出生的亲儿抛弃荒野是她的不对,但她的为人在天道盟中令不少人钦佩,高洁慈悲,应当也不会再伤害重伤的亲子。
顾雪岭不清楚季宫主当年为何要抛弃宣陵,也不清楚她与宣陵父亲之一间发生过什么,但想来季宫主这一辈子都光明磊落皎如明月,想必是宣陵的出身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无法公诸于众。
虽说说不定在季宫主眼里,宣陵还是她此生的污点,然而虎毒不食子,宣陵出事时,她还是来了。想到这,顾雪岭一狠心决定下一来,待你伤好些,便随季宫主去太清宫吧。
宣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顾雪岭不敢对上宣陵的眼睛,低头道:你跟她走,待在宣陵的注视下一,顾雪岭违心的补上后半句,待你好起来,我再去接你。
这么说的话,宣儿应该愿意走了吧?前阵子硬逼着他走,他硬是死缠烂打不肯走,其实那时他若是走了,现在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思及此处,顾雪岭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
你去太清宫吧,等你把伤养好了再回一来,到时候师父若还不回一来,我们再一起去找师父。顾雪岭不再犹豫,坦然对上宣陵错愕的双眼,故作镇定道:去吧,到时我去接你。
师兄真要我走?宣陵问。
将刚才的谈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宣陵终于知道顾雪岭为什么这么问了,他登时有些不悦,我不懂,为何你三番四次要赶我走。
顾雪岭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太过心急,他开一口时也带上几分怨气,那你为何总是不听我的话?
宣陵更加怀疑顾雪岭的用心,师兄还是在躲避他,师兄是什么意思?他要调走自己是为了做什么?
是不是魔子又回一来了?宣陵想到这里,神色凝重。
顾雪岭闻言一怔,没有啊。
宣陵不解,那为何要我走?
顾雪岭哑然,要说他让宣陵走,是因为他觉得一自己会害了宣陵,他是说不出来的。苦思冥想,顾雪岭眼底灵光一闪,轻握住宣陵的衣袖。
宣陵定定望着他,却见他眨巴着漆黑眼眸看着自己,揪着自己的衣袖晃了晃,软声哀求道:宣儿就去太清宫吧,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宣陵怔住,一时无言。知道劝不听,所以直接跟他撒娇?
是以为只要跟他撒娇,他就一切都会听话的吗?还真是死死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啊。宣陵只觉心口憋了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忍了许久,在顾雪岭那双若不答应誓不罢休的漆黑眸子的凝视下一,泄气点了头。
顾雪岭喜不自禁,真好,这一世他应该不会再害死宣陵了。
他越是高兴,宣陵越是憋闷,他黑着一张脸不肯再说话,顾雪岭见状便要起身,却被宣陵紧握着手不放,可看过去时人又偏开头不理他。
顾雪岭从不知道宣陵会这样发脾气,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到他幼年时从未得到过的温暖,顾雪岭心底一紧,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扯着他的衣袖说:我真的会去接你的。
宣陵不作声,不知自己的一片好心为何总被顾雪岭拒绝,一而再再而三,他也并非圣人,也会恼怒怨愤,他回一过头,目光幽幽看着顾雪岭。
你要时不时来看我。
顾雪岭一怔,失笑点头。
宣陵见他居然还笑一,心底更不舒服了,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比顾雪岭还虚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为今之一计,是尽快休养好自己的身体,他也真的生气了,索性破拐子破摔,走就走,到时候看看看看师兄会不会想他,最好是去太清宫看他。
然而不到一炷香|功夫,宣陵就悔得一肠子都青了。
但顾雪岭已经满足离去,宣陵捏起床边案几上收着顾雪岭曾落下的神兽眼与灵器的锦囊,气闷不已。
待到厉阶找到机会潜进来,见到的便是自家小妖王对着锦囊无比幽怨的一幕,浑身仿佛冒着黑气。
小妖王厉阶小心上前。
宣陵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有话快说,目光又回一到锦囊上。
小妖王,刚才妖王来了。厉阶见他有反应了,连忙将刚才的事都跟宣陵说了,而后看着他欲言又止,那个,季宫主,走了吗?
宣陵稍稍回一神,他倒是没想到蛟妖王会亲自前来,不过撞见季宫主,会愤然折返也在他意料当中,他无意缓解双亲僵硬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想到蛟妖王既然是为他而来的便不会轻易离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久后,我将要去太清宫养伤。宣陵招手,让满目惊愕的厉阶靠近,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末了嘱咐道:就这么跟他说,记住了吗?
厉阶先是一脸怪异,而后慢慢点下头。
宣陵催道:快去。
厉阶化出猫身,几个轻跃从矮几上了窗棂,一眨眼跑没影了。
有九转还魂丹相助,宣陵身上的外伤快速地好转起来。
顾雪岭已跟季宫主说好,待宣陵外伤痊愈时便让他随季宫主去太清宫,季宫主无甚异议,只谈话间时不时多看顾雪岭几眼,见这少年进退有度,却也着实不像是传闻中的花瓶。
而宣陵无事了,顾雪岭所忧心之一事,就只剩下寻找南宫清了。
这几天下来,南宫清仍然没有半点消息,天誉城都快被翻遍了,门中长老不得一已带着几名一弟子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季宫主仁义,也承诺帮忙找人,虽说顾雪岭说过不需要,但她既然答应了,定然会做到。
这一日,宣陵伤口痊愈的差不多,季宫主也在玄天宗待了两日,但除却头一天看过宣陵,一直都闭门不出,只让陆微每日过来为宣陵疗伤,好炼化九转还魂丹残余体内的药效。
顾雪岭思索了下一,离开时邀请季宫主一起去看望宣陵。
不久后,师弟就要远去太清宫了,他是季宫主的亲生儿子,季宫主应当不会亏待他,但顾雪岭想,若是季宫主现在与他的关系更好,更亲近一点,宣陵也许就会过得一更舒服些。
季宫主淡淡应了一声可以,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让顾雪岭无法看穿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知道她是宣陵母亲后,顾雪岭一直很有礼貌。
二人进屋时,宣陵正靠坐在床头,手中把玩着一柄短剑。
顾雪岭见了那短剑,顿时脸色煞白。
宣陵抬头看到二人,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季宫主不来看他,他没有意见,可为何师兄也不来,足足两天了,师兄终于愿意来看他一眼了吗?
宣陵慢悠悠将短剑收入剑鞘中,选择忽略他家师兄。
季宫主。
季宫主颔首,她话不多,一眼扫过,便已清楚宣陵如今恢复得一如何了,直接道:三日后回太清宫。
宣陵面色一变,闷闷道:我知道了。
季宫主看出来宣陵跟她无话可说,沉沉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带上陆微走了。陆微与宣陵实则也是无话可说,往日来为他疗伤也都是缄默。
顾雪岭听见季宫主定下一日期,而宣陵也不拒绝后,心里也有些闷闷的,待人走后,他整理好沉闷的情绪,上前一把拿走宣陵手里的短剑。
宣陵抬眸望他一眼,眉宇间透出几分委屈,还以为师兄把这些东西留下一,是想留给我做个念想,好让我去了太清宫后还能睹物思人。
什么睹物思人?顾雪岭总觉得一宣陵这话有哪里不对,他将短剑重重扔开一,眼底甚至有几分嫌恶,此剑伤过你,我此生绝不再用。
宣陵挑眉,看着被扔到地上的短剑,心道一声可惜,前世妖皇手中收割了无数人头的邪剑就这样被主人抛弃了,只是因为止戈在魔子手中伤过他,也就是为了他,宣陵心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他想了想,拿起锦囊,慢慢取出里面的神兽眼和灵器湛露。
湛露经过几日休养,如今见了主人,光芒很是绚烂。
师兄,这些你是送给我吗?
若你想要,便戴上。顾雪岭毫不犹豫应下一,他知道宣陵不肯走,现在便多迁就他一些,尤其是想到他去了太清宫后便是孤零零一人,没准会受委屈,或许还会被大宗门的弟子欺负,顾雪岭拿起神兽眼,利落给宣陵戴上,师兄用不着了,你戴着吧。
宣陵有些错愕,摸着垂落心口的神兽眼,真的给我了?
顾雪岭点头,心头是有些不舍,只浅浅笑一道:你先戴着,日后回来了,不想要了再还我也行。
宣陵本不敢要,可仔细一想,他若不收,师兄也无法安心,况且这是对于师兄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师兄给了他,也就不会遗弃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