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地说:“这些凤羽要再长出来,要花好长时间。”
“无妨。”
寻瑜反应平淡。
“本来也拔了很长时间,没什么影响。”
说完,他见灵瑾还是很心疼的样子,又补充道:“当初父亲为了给母亲补翅膀,几乎拔光了自己的羽翼。不过是几根凤凰羽毛罢了,又不是长不出来,我自然也可以拔给你。”
寻瑜凤目灼然。
灵瑾被兄长的目光一望,心神微震。
但她又摇头说:“爹当初为了娘那样做,是因为母亲真的受伤严重……而我只不过是冬天有点冷而已,哥哥不必如此。”
她手指拂过兄长赤色凤翼上,羽毛间有空隙的伤处,轻轻问:“疼吗?”
“……不怎么疼。”
寻瑜嘴硬道。
灵瑾望他,较真地说:“可我觉得,羽毛长在哥哥身上才是最好看的。哥哥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
寻瑜缓缓一顿。
然后,他伸出手,默默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其实,他会拔羽毛,多少也是因为他喜欢灵瑾睡在他羽毛上的样子。
她躺在羽毛上的样子很可爱,而且会沾染上他的灵气。
这让寻瑜有一种满足感,觉得灵瑾信任他、依赖他,这是两人心意相通的证据。
眼下,他还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妹妹身边,那么,在他不在的时候,寻瑜心里知道他之前已为她留下的自己身上的东西,能让羽毛中余留的凤凰火陪她度过漫漫寒冬,内心也会踏实一些。
所以,虽然灵瑾像是觉得他牺牲很大的样子,但寻瑜本人并不介意。
相反,他为自己能有可以为灵瑾做的事,感到由衷的喜悦。
他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话,下次天冷的时候,就算是晚上,你也有地方可以取暖。”
“……笨哥哥。”
灵瑾嘀咕一声,忽然红了脸。
寻瑜看她。
灵瑾轻轻地说:“羽毛只是羽毛,又不能取代兄长。比起将羽毛拔下来给我,兄长直接过来陪我,用翅膀搂着我睡,不是更方便吗?”
“!!!”
灵瑾此言一出,寻瑜面颊亦登时烫了起来。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被激得差点跳得老高。
寻瑜慌乱非常,甚至有些结巴,道:“我、我,你……用翅膀搂着你睡的话,我……”
寻瑜已经脸红到即使想掩饰,都没有办法的地步。
最后他说不下去了,憋了半天,吐字道:“……笨妹妹!”
灵瑾置气:“哥哥才笨!”
话虽如此,她却紧紧搂着枕头,让枕头贴着自己的胸口,许久没有放开。
*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
终于,逐月军这边的变故,发生在这年五月。
这年春末,春花凋敝,夏风渐暖。
前线的战报传到鹤梦将军手中。
从战报的情况来看,兽国的边境,已有大量军队在水国边境集结。
这似乎不是一个乐观的信号。
当天下午,鹤梦将军亲自进了一趟凤凰宫,讨论到亥时方归,然后连夜召集军营中所有士官开会——
“我与女君都认为,兽国军队近日的动向,非常不妙。”
等众人到齐,鹤梦将军宣布。
“兽国大军集结的水陆城,虽属于水国,但与兽国、翼国全都相连,乃灵江枢纽,万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兽国选择将大军在此处集结,恐怕所图甚大。
“据前线战报,兽国已多次试探水国兵力。
“而且兽国军队中,似有异样,他们的士兵多由混血组成,士气奇高,力气更是大得不像话。
“水陆城与我逐月军历来所管辖范围最近,此番,情况已不容忽视。
“我今日与女君商议,女君也已同意——
“本月廿二,所有士兵收拾行装,随我离开凤凰城,北往水国边境,协助水国军队,防范兽国!”
鹤梦将军吐字铿锵有力。
她话音刚落,所有将士纷纷响应,如潮水般应答:“是!”
灵瑾同样在将军身边高声应答,但同时,她胸口突突直跳。
这两年,兽国与水国、翼国之间屡有冲突,摩擦不断,形势十分紧张。就连凤凰城中的普通百姓都已察觉,大战恐怕一触即发。
这样一来,逐月军出征,只是早晚的地方。
当然,经过三年的训练,逐月军的新兵已经成了一支相当训练有素的精兵,尤其是灵瑾手下的人,相当齐心强悍。
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年轻士兵,第一次上战场,想来还是有些惶恐。
灵瑾打起十二分精神,听完鹤梦将军的各项安排,并记录下来。
等鹤梦将军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宣布解散后,所有将士们都打算回去,立刻将大将的指示向手下人传达。
灵瑾亦是如此。
她正要离开,却听鹤梦又唤道:“灵瑾。”
灵瑾没想到鹤梦会单独再留她,步调一顿,转头应道:“在,将军?”
鹤梦神情严肃,不复两人私下相处时的随意。
她面容英气,目光如炬,对灵瑾说:“你当我的副将,也有三年了吧?”
灵瑾回答:“是。”
鹤梦说:“这三年来,你一直表现得很好,我也常称赞你领悟力超群。但这毕竟是你第一次上战场,手下又多是新兵,我不得不多提醒你一句,战场不同于训练,真刀真枪下不会有手下留情。”
鹤梦稍作停顿,又道:“你武艺出众,可内心却良善正直,到时候敌人都是血肉之躯,你或许一下难以适应。
“你务必谨记,在战场上,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你到时一定要好好调整心态。”
灵瑾一愣。
她总是弓不离身,此时亦是,握着弓的手便不由紧了紧。
灵瑾明白鹤梦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
灵瑾微微定神,应道:“是,将军,我明白。”
鹤梦略一颔首,说:“我知道你能成长起来。”
然后,她稍作停顿,又吐出一个大消息来——
“今日,我请示过女君了,离开凤凰城之前,你可以将碎天弓带上。”
“!”
灵瑾眼眸睁大,露出惊讶之色。
她踌躇了一下,但又没有开口。
鹤梦看出她的顾虑,继续说:“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没有再打开过碎天弓。但碎天弓是翼国上古神兵,只要有它在,就算只是用于提振士气、威慑敌人,也会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带上很有必要。
“至于碎天弓的安全……诚然,凤凰城的确是最安全的。但逐月军已是天下第一军,要是在逐月军的保护下,碎天弓还会丢失,那我也不必当这个大将了。我会掌握好情况的,你不必过于担忧。”
鹤梦的话,给灵瑾吃下了定心丸。
她略微松了口气,应道:“是!”
*
话虽如此,待到只剩下灵瑾一个人时,她又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难以脚踏实地。
出征前夕,是夜,灵瑾独自一人回到凤凰宫,登上了鸣凤台。
碎天弓仍被安静地摆放在鸣凤台上,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银光。
弓灵站在鸣凤台南面,看着城下的市井灯火,双手环胸,背对灵瑾。
听到灵瑾上高台来的脚步声,弓灵缓缓问:“要出征了?”
他的声音沉甸甸的,像佛寺的钟鸣。
灵瑾回答:“是。女君与鹤梦将军说,到时候让我带上你。”
“哦。”
弓灵应了一声,没多大反应。
灵瑾没再说话,也没再下鸣凤台。
她转了一圈,然后在摆放碎天弓位置旁的一小节阶梯上坐下,望了会儿星空。
须臾,她问:“弓灵,你在这世间的岁月已经很长了吧,见识过多少战争?”
“我已经多年不出世了,没见过多少。”
弓灵平淡地说。
“要说上一次见的话,还是上古时期的吧。”
“上古时期的战争,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凡人间无聊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