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管家站了好一阵,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带着几分欣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咔咔地转头看去,只见爱德华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少年扬起一张好看的脸哒哒哒跑到他的身边,问他:听说阮白可以解除缪尔斯的诅咒,是真的吗?
  比尔管家低声道:希望是真的。
  夜尽天明。
  阮白从公爵的卧室回来以后便一直坐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很小的缝,有汹涌的夜风哗啦啦地挤进来。屋内没有点上烛火,只有月光将阮白的小半张脸照亮,露出他隽秀的五官。
  青年撑着下巴沉默不语,另一只手从小黑猫的头部揉到尾部,又卷起他的尾巴,来来回回很多次。和阮白认识已经有好几年的宴川无比清楚青年只有在心事重重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它很安静地陪伴着青年,却又忍不住想要凑近他。尾巴卷上手指,它像是担心青年会感冒,死皮赖脸地将自己的身体整个都贴在了阮白的胸口。
  就这么过了好一阵,阮白被折腾地背后隐隐冒汗,才将它给扒拉下来。
  他垂眸看看小黑猫,又看看远处取代了苍白月色的日光,轻声道:要出太阳了。
  喵。
  究竟是缪尔斯赢了,还是诅咒胜利了,总该有一个结果了。
  阮白推开门走出去。
  恰巧,玩家小队的成员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竟也在同一时间齐齐推门出来。王汪和刀疤还是如之前一样,一见到他便打了个招呼,阮白应了一声,目光肆无忌惮地望着几人的头顶。
  方框框内的内容变成了:恭喜解除双子古堡的诅咒,副本进度100%。
  阮白偏了偏头,还未开口便听到刀疤的憨笑,今天咱们好像应该离开了,阮白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啊?
  怎么要离开了?阮白似是不经意的问。
  刀疤愣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
  阮白便笑了,他面前的这些人是玩家也是NPC,他们在关键的时候都受控于游戏本身。因为察觉到诅咒已经解除了,所以他们都要离开了。
  阮白拍了拍刀疤的肩膀,对上王汪充满希冀的脸,不走,别忘了我可是小镇的居民啊。
  是哦,那今天我请你喝酒。刀疤道。
  阮白:好。
  不过在喝酒之前,阮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玩家小队四人都去逛街了,阮白和小黑猫一人一猫留在古堡内,走上台阶,来到了缪尔斯公爵的房间。他没有敲门,旁若无人般推开门便进去了。
  房间内空荡荡的,艾伦和艾维兄弟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阮白走到两人面前,回应他的是永远的沉默和安静。不多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比尔管家走了进来。
  他对阮白微微弯了弯腰,轻声道:我已经为两位少爷准备好了棺材和墓地,就在秋云夫人的墓边上。
  比尔管家的速度非常快。
  他与阮白分别搀扶起身体已经僵硬的艾伦和艾维,将二人的尸体放置于棺材之中。两人的身体都没有什么受过伤的痕迹,艾维说过他怕疼,所以自杀的时候他选择了最温和的一种。
  没有外伤,却任由毒药侵入五脏六腑。
  起码,在艾伦看来,他一点都不疼。
  比尔管家身体笔直地站在黑色的棺材前,他看着阮白弯腰将厚重的棺材推上,相同面容的青年们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完全相同的一个人,当棺材板彻底隔绝了比尔管家的视线,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和无措起来。
  艾伦和艾维自杀了,诅咒没有给他们自相残杀的机会。同样的,缪尔斯的传承到这一代就彻底结束了。比尔成为缪尔斯的管家百年时间,他曾在最初发誓要一直伴随缪尔斯的荣耀绵延百年千年,但什么都没有了。
  内心浮起的是淡淡的空虚,还有一些隐秘的喜悦。
  或者,这样的结果对于缪尔斯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脸庞四周的缝合痕迹随着他的动作被扩大,看着有些渗人。阮白扭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眸,看到这位伴随了缪尔斯许多年的管家单手握拳放置于胸口,冲他弯腰。
  比尔管家一字一字道:感谢你,阮先生。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将两个棺材放置于同一墓室,神情庄重又严肃的刻上墓碑:艾伦缪尔斯,艾维缪尔斯之墓。
  比尔管家做完这一切后没有停留,他转身走入了古堡。
  阮白还停留在原地。
  双子古堡的阴暗像是一瞬间被清除了。天边的层云缓缓被推开,日光肆意倾泻而下,白色的墓碑从远处一块一块、一排一排伴随着迷雾一寸一寸消磨驱散,不久之后被光线洒落的每一处地面都缓缓生长出新鲜的嫩草。周围缠绕极深的双生花簇簇跌落化成养分滋养新生的大地。
  天,好像一下子就亮了。
  阮白去了一趟小镇,从花贩子的手里买了一束不知名的花,花朵是蓝色的很像缪尔斯一族的瞳孔颜色,花贩子和他说这花适合送给兄弟姐妹,阮白于是也不再多挑。
  他将花束放在艾伦兄弟的墓碑前,才离开。
  下午正是日光最热烈的时候,阮白被刀疤架着去了小酒馆喝酒,王汪沈琼和红姐都去了,五人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阮白撑着下巴看他们,当初他还是戏外人的时候觉得他们不过只是游戏角色而已。
  顶多,就是拥有不同技能,或者利于闯关的角色。
  现在的感觉就不大一样,刀疤是个豪爽的人,离别时分也不见难过。王汪平时喜欢跟着他跑,到了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犹豫,絮絮叨叨的说话又喝酒,一不留神几杯酒下肚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沈琼依旧沉默地坐在红姐身边,只是偶尔会多看阮白一眼。
  而红姐红姐握着他的手,偏着头露出双干净的眼睛。
  像一开始在大街上握住了他的手,听他玩笑般的问:妈,你看行不行?
  说起来真是汗颜啊,要不是阮白以咱们这脑子肯定想不到原来这一任的缪尔斯竟然是两个人轮换的!刀疤喝了一大口酒,玻璃杯duang一下放在桌面上,感慨道。
  王汪还是晕晕乎乎的,靠在阮白的身上不停说话,我把我的杂志都留给你了,我对你真好诶嘿嘿嘿。
  阮白忍不住笑。
  傍晚六点左右,阮白和比尔管家站在一起送玩家小队出城。望着几人的身影缓缓变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中时,比尔管家轻声问:阮先生要一起回古堡吗?
  当然。
  推开古堡的铁门,周围亮起了烛火,将一大片黑暗照亮。阮白和比尔管家刚走到建筑的大门口,不等他们伸手推开,厚重的大门便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爱德华跳出来,扬着笑脸:晚上好啊!哥哥和管家先生用过晚餐了吗?
  爱德华少爷晚上好,阮先生接受了我的邀请,他将会留在古堡与我们一同享用晚餐。管家道。
  爱德华的眼睛很亮:非常欢迎。
  长方形的餐桌前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尤迪尔和克拉克对面对坐着,见到阮白便道:晚上好阮先生。
  阮白:晚上好。
  爱德华将阮白安排在了自己的对面,又热情地点上蜡烛倒上城镇居民自家酿制的葡萄酒。看着玻璃杯里的液体缓缓上升,他偏头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黑猫,喵喵也要喝酒吗?
  喵。
  阮白看了它一眼,小黑猫非常嚣张地踩在他身上,用两条后腿支撑着身体,前爪搭在桌子上。碧绿色眼眸变得圆溜溜的,它对着爱德华喵了一声,示意对方赶紧倒酒。
  爱德华也没有拒绝。
  餐桌前的灯光微微晃荡,屋内的气氛安静又美好。
  然而几人却都非常默契地没有用餐,直到楼梯传来轻轻的哒哒声,皮靴踩在地板上,有两道人影从转角口缓缓露出了真容。
  艾伦牵着弟弟艾维的手,走到餐桌的主位,微笑:抱歉,来得有点晚了。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明天的章节就是新副本啦,不过这个副本还有一点点小内容一起放在明天的章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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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双子古堡的大门从阮白离开后再也没有开启过,阮白离开时是在天黑以后,借着烛火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的缪尔斯们,他没有多停留,抱着猫迎着夜色很快就离开了。
  一周后,躺在纸扎店院子躺椅上的阮白收到了一封信:亲爱的阮白,早上好。唔,虽然以小镇里邮递员的速度你收到信已经是下午了。
  很感谢你送给艾伦哥哥的小礼物,他竟然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了。虽然他总是分不清我们谁在说话(其实是爱德华和尤迪尔在逗他)。不过我相信,漫长的以后会让他很快摆脱这样的苦恼。
  另外,我们在储藏室找到了一封信,是克拉克的妹妹朱利安留下来的。很意外的是,克拉克的尸体是她藏起来的哦。克拉克的母亲在得知缪尔斯的诅咒以后决定放弃朱利安,被朱利安提前察觉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不过朱利安说她后悔了。
  嗯,克拉克看上去好像有点伤心,不过爱德华拉着她一起打游戏呢,克拉克嫌弃他打游戏太菜了。
  尤迪尔尤迪尔今天戴上了一顶新的假发,竟然是绿色的!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是听说绿色的假发不能随便戴?
  比尔管家昨天把房间里的木盒都下葬了呢,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们。哪怕我们都不在了,他也会一直留在古堡。我觉得这样不大好,所以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他。
  最后,千万别嫌弃我字写得不好看。毕竟,距离我重见光明才过去一个小时(*^▽^*)
  阮白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正要叠好时,他看到了信纸的背后写了一句话:阮先生,你相信命运吗?
  你当时的回答我听不到,但我知道我们选择了同一个选项。
  未来祝好。
  艾伦留。
  阮白又在双子城待了两天,便带着猫出了城。双子古堡的高楼上,似乎有几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背影。阮白对此一概不知,他又开始在各个副本里的纸扎店转悠,小黑猫时常陪着他,黏糊糊地舔着他的手指。
  这天,阮白在西姜渔村的副本纸扎店内。如果阮白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西姜渔村正是《厄运来袭》的第二个副本,这副本的优点在于鱼多。恰巧,喵喵很喜欢吃鱼。
  仗着在渔村,阮白每一顿几乎都要烧鱼,今天糖醋鱼,明天酸菜鱼,时不时还给小黑猫喵喵炸点小鱼干,总而言之虽然等待的时间很长,但也让人非常放松。阮白捻着条手指长短的小鱼干逗猫,来来回回几次以后小黑猫凶了不少,喵呜一声扑过来抱住他的手指,却错过了小鱼干一口咬在他指尖上。
  但也仅仅只是用尖尖的牙齿蹭蹭他而已。
  阮白心情不错,将小鱼干重新递给它,转头便看到有人朝着纸扎店走来。渔村副本的纸扎店开在小道的尽头,这地方不大,前面靠海后面靠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这里落后也贫穷,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大部分的村民从出生到死亡也没有离开渔村一分一秒。
  不过,前段时间渔村有好些客人来来往往,听说政府那边准备修路,也准备开发一下这个纯天然的小地方,于是乎便有不少的老板盯紧了这里。
  来人穿着雨鞋,今天一早渔村便淅淅沥沥下着雨,泥土筑成的路被雨水一泡便烂糟糟的。在外面将鞋底的泥渍往地面上蹭了两下,那人才推开仅到腰间的小木门。
  阮老板下午好啊,我来取给我爸的纸船。
  稍等。阮白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人走到了储藏室内,他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纸船。纸船是很普通的渔船,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平平无奇。
  但这是客人的要求。
  这位客人叫做赵三,是渔村的渔民。赵三的纸船是为他爸定的,他爸赵为在七年前渔船遭遇暴风雨时失事,永远留在了西姜海中。自两年前阮白的纸扎店成功开门后,赵三会挑着他爸忌日之前专门来定一些纸扎,其中有渔船,也有一般的生活用品。
  赵三跟在阮白的身后,看他熟练地用口袋将纸船封起来省得不小心被雨水淋湿,便随意唠嗑:阮老板,你还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从外面来却愿意留在这里的人呢。
  阮白闻言便笑了笑,他问道:前段时间村长不是说这边要开发吗?以后来的外人就会变多了。
  赵三一听立马拍了下大腿,说起这个哦,今天外面又来了人。你知道刘二家那个小孩儿不,比我小上几岁,但是念书很厉害,考上大学就出去那个。他带了几个朋友回来,说是要在咱们这边住几天,里头还有小孩呢。
  阮白听到这话目光便轻微地闪了闪。
  最近小渔村来了客人,阮白都会特地去见上两面以此来确认来人是不是NPC玩家。他心中记下,似无意问了问赵三那些人住的地方,便送走了赵三。
  小渔村本来就是个偏僻的小村子,从没想过有外人过来,因此这边也没有什么旅店之类的。来人要怎么安置,还得看村长的安排。
  下午的雨渐渐停了下来,但泥路还是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鞋底沾不说,还会溅起很多泥点子。阮白对此到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将怀里的猫搂得更紧了。他怕喵喵突然抽风,跳下去在泥地上乱蹦。好在这猫也不是真猫,智商非常在线。一人一猫在小村子里来回走动,果不其然碰到了刘二家儿子带着的几人。
  刘二家儿子叫刘明,早已从父母口中听说过阮白的身份,如今见到他也很开心地打了个招呼。虽说刘明不太懂阮白这样的人为何要留在一个小渔村里,但他对阮白很有好感。这样的好感就来自于刘明认为村里近几年来就他一个大学生,旁人和他搭不上什么话,但阮白不一样。
  阮白可以。
  阮白,好几天不见了,你干嘛呢?
  阮白的目光划过刘明身后的几人,轻声回答,出来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们这是?
  刘明闻言立马将身旁的人迅速拉到了自己身边,紧接着又招呼其他人过来,指着几人给阮白双方做介绍:咱们小渔村不是要开发了吗?我同学好奇,就说来看看。喏,这是白光远和田宁宁,他们和我是大学同学,还是一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