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归提不起兴致,随便道了声“别闹”,就又垂眸想自己的事情。江少辞一口气差点憋死,行,她不说话,他还懒得问呢!
两人走在山路上,一路静悄悄的,无人吱声。眼看学舍到了,牧云归用禁制开门,江少辞不在意般问:“你们说什么了,为什么用了那么久?”
牧云归开门的手怔了一下,奇怪反问:“谁?”
江少辞眯了眯眼,心想牧云归一定是故意的。但是,她以为装傻充愣就能瞒过江少辞吗?呵,太天真了,江少辞暗暗磨牙,穷追不舍问:“还能是谁,今日叫你离开那个人啊。”
牧云归听后无语,他可真是执着,直接说南宫玄不就成了,非要绕这么大一圈。牧云归推开院门,说:“没什么,他和我说了外门大比的事。”
“外门大比?”
“对。内门的消息比我们灵通一点,他特意来提醒我,十月份要举办大比。”
至于后面那些话,牧云归隐下了。预知自己的死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这是她自己的事,牧云归不想告诉别人。
江少辞敛眉,很是怀疑,就这么简单?赵绪林听到,从屋里走出来,问:“你们也听说了大比的事?”
牧云归和江少辞一起停住,看向赵绪林。赵绪林摆了摆手,笑着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听到你们谈论大比,好奇而已。我听到的版本也是十月份,要和门派庆典一起举办,看来是真的了。”
牧云归和江少辞站在客厅里,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不怪被他人听到。牧云归干脆停下脚步,问:“门派庆典是什么?”
“今年是无极派成立三千年诞辰。桓掌门不喜欢热闹,以往这些节日都是不办的。但是今年掌门突然改变主意,说要将外门大比和门派三千年诞辰放在一起举办,好生热闹热闹。我听内门的朋友说,这次非但要大办诞辰,还要广邀四方来客,云水阁、归元宗以及大陆上有名有姓的家族,都会受邀。”
裘虎见客厅里有这么多人,他也蹭出来了,好奇地问:“居然要请这么多客人?他们来干什么,打架吗?”
“宗门三千年诞辰,自然值得大办。”赵绪林无奈说,“各族天骄们聚在一起,切磋是常事,但那不叫打架。”
裘虎“哇”了一声,叹道:“好大的阵仗啊。”
赵绪林却有些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当年修仙界第一宗门昆仑宗举办万年祭时,那才叫群英荟萃,星光璀璨。那次庆典上仙界大陆最负盛名的天才江子谕和北境慕家号称万年难遇的天命少主对战,那一战持续了三天,轰动天下,涿山一带的纸价都因为他们两人而暴涨十倍。可惜,那个时代没有影像,那旷世一战没能流传下来。”
牧云归和裘虎一个不在大陆上长大,一个只知道杀猪,听到修仙界这些传奇往事只能惊叹。江少辞站在旁边,似乎冷笑了一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少辞想起那次战斗,心情果然更糟糕了。
赵绪林见他们反应这么大,颇为得意。裘虎和牧云归两个人都是很好的听众,一个个捧场极了。牧云归问:“北境慕家,是如今帝御城那家吗?”
“是一家。”赵绪林点头,微微感叹,“仙门世家在魔气浩劫中受灾严重,覆灭者不知凡几,能活下来的,唯有顶尖那寥寥几家。就连如今幸存的门派,除了无极派,也都是浩劫前的大宗门。”
仙界名称很有讲究,普通教派只能起名“某某派”,比如无极派,虽然战斗力强大,保护凡人众多,但因为只有剑修这一个方向,所以只能起名“派”。唯有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且阵器丹符、法剑体魂传承齐全的,才能称为“宗”。
牧云归皱眉,问:“那昆仑宗去哪儿了?”
“昆仑宗正是如今归元宗的前身。”赵绪林叹息道,“昆仑宗在魔气爆发初期受到重创,曾经仙道之首涿山,如今已成了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窟。涿山被魔物包围后,昆仑宗内部分裂成两派,一派主张坚守祖地剿杀魔物,另一派主张另起炉灶。后来,魔气越蔓延越多,昆仑宗主逃派获得胜利,他们带着剩下的人搬到长留山,重新建立了新宗门,改名归元。”
牧云归慢慢点头,归元宗竟然还有这些前情。牧云归感叹道:“当年排名第一的大宗门都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场,掌门能以一己之力建立起无极派,真是太难得了。”
赵绪林摇头:“也不尽是。桓掌门曾经也是昆仑宗的弟子,还是江子谕的同门。一万年前他离开昆仑派,各地游历,连家人都找不到他在哪里,故而涿山魔物爆发时,他正好躲过了。后来他一力主战,但抵不过主和那批人的势力,他在失望之下离开昆仑,辗转各地击杀魔物。后来,他步入六星,走到少华山时有感而发,在此创立了无极派。因此,掌门和归元宗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千年庆竟然要请归元宗,真是难得。”
牧云归大开眼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赵绪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赵绪林垂着手,腼腆笑了:“无他,看的书多。我修炼天资有限,比不上家里兄弟,唯有靠看书打发时间了。”
江少辞其实也在听,在他被封印后,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然而等听到牧云归夸赞赵绪林,江少辞又不痛快了。他心想这有什么,等一会他就去找书看。
欺负封在冰里的人不能动吗?
裘虎对修仙界完全没有了解,他被那一大串人名地名绕得眼晕,没一会就全忘了。他体积不算小的脑袋里只记得一件事,能记住还多亏了江少辞。
裘虎看向江少辞,嘿嘿笑道:“江师兄,那个天才和你一个姓哎。你叫江少辞,他叫江子谕,你们以前是不是同一家啊?”
江少辞眼皮飞快跳了一下,这个傻子,竟然一语中的,直接命中了真相。经裘虎这么一说,牧云归也意识到,江子谕和江少辞竟然同姓。
她已经在好几个地方听过江子谕了,上次俞彬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名字在修仙界是禁忌,切不可提起。如今,她再一次听到了他。
他明明早已远去,却又无处不在。桓致远和他有关系,詹倩兮和他有关系,甚至昆仑宗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牧云归没忍住,问:“那江子谕后来怎么样了?”
俞彬师兄说江子谕犯了事,死了,和詹倩兮的婚约不了了之。至于更详细的,师兄怎么都不肯说。
如果江子谕是一个能在重要庆典上代表宗门出战的人,牧云归想不出来他犯了什么事情,会被宗门放弃。
赵绪林耸了耸肩,摊手道:“死了。具体死因成谜,我在书上查了很久,可惜每一本记载都语焉不详,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牧云归点头,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深思。江少辞目光飞快扫过众人,察觉到他们并没有把裘虎那句话当真,终于松了口气。
幸亏裘虎人傻,大家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裘虎说完后,很快自己也忘了,一惊一乍地嚷嚷起大比的事。裘虎说道:“牧师姐,赵书生,你们的消息真厉害,外面还没传你们就已经知道了。”
牧云归推辞道:“赵师弟耳目才是真的通明,我不过凑巧听到罢了。”
江少辞之前没参与他们的对话,此刻,他没按捺住不爽,冷嗤道:“这么一点小事,也只有他那种闲人才会特意跑一趟。”
裘虎没什么反应,但赵绪林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是牧师姐以前的朋友告诉她的?难怪,牧师姐人长得好看,性情又和善,自然很招男弟子喜欢。”
赵绪林连对方是男子都推出来了,牧云归尴尬,忙说:“没有,我们关系只是一般,师兄顺路告诉我而已。”
赵绪林一副我懂的表情,说:“师姐不必自谦,你这样的美人,有的是男人向你献殷勤。”
赵绪林本来实在恭维牧云归,或许也谈不上恭维,实话而已,但江少辞却突然不高兴了。
那些话像针一样,不断扎入江少辞耳膜,刺耳的很。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就冷着脸拉起牧云归,说:“我们要回去讨论上课内容了,先走一步。”
第48章 搭讪 无论走到哪里,她身边都不缺搭讪……
赵绪林听后连忙抬手,示意江少辞自便。牧云归被江少辞拉着走上楼梯,拐弯时,牧云归听到裘虎十分疑惑地问:“上课?今日有课?上山不是来学艺的吗,为什么要上课?”
牧云归心里哦了一声,原来,今天剑法基础课上,把夫子气得够呛的那位缺席人员,竟然是裘虎。
上楼之后,眼看江少辞还不放手,牧云归连忙唤住他:“哎,我的房间在那边。”
江少辞回头看了看,用力按眉心。他怎么回事,竟然以为这是天绝岛的院子,差点忘了他们已换了住处。牧云归朝楼下望了一眼,忽然掐了个消声诀,问:“你知道殷城吗?”
江少辞见牧云归的表现,眼神微微变化。他点头:“知道。桓家发源之地,桓致远的本家就在殷城。”
牧云归瞪大眼睛,殷城竟然是掌门祖籍。牧云归突然有点明白无极派为什么要花大量人力物力去殷城,甚至不惜掏空无极派的根基了。但她同时更加迷惑,掌门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想从殷城得到什么?
莫非,南宫玄在殷城得到的机缘,和掌门有关系?
牧云归满脑子疑问,江少辞看到她表情不对,不动声色道:“我记得殷城也算是修仙界知名的城池,占地万顷,仙法昌盛,世家云集。殷城怎么了?”
牧云归摇头:“那是曾经,如今的殷城,早已沉没海底。”
江少辞眉梢意外地挑了一下:“沉海?”
“对。”牧云归说,“天罚爆发的时候,东边整片大陆剧烈震荡,等地震结束后,原地只剩一片汪洋。殷城随着脚下的土地,一起长眠海底。”
牧云归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剧情,她在天绝岛落海时,眼前飞快掠过男主的生平经历,其中就有在海下废城历险的画面。区别在于牧云归遇到危险就死了,而男主屡次死里逃生,阴差阳错得到机缘,还在废墟中大挣了一笔,风光归来。
牧云归默默叹气,大概这就是工具人和男主的区别吧。一座古老的修仙大城骤然沉没,里面必然遗留着众多机缘和财宝,这么大的金手指,怎么能落到外人手上?
必然要让男主独吞。
江少辞沉浸在“殷城沉没”的冲击中,桓致远的老家竟然被端了?但是这样一想,很多事情也解释得通。他就说为什么桓致远来自远东世家,却在少华山开山建派。原来,东边大陆已经沉没了。
江少辞怔松一会,问:“远东为何会下坠?”
牧云归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道听途说,其实也只晓得片面。”
江少辞轻轻唔了一声,看来,他得尽快找几本通史回来看了。长眠一万年,再醒来,许多事情都和江少辞的印象不一样了。
牧云归见江少辞了解的还没有她多,剩下的话没有再问,而是自己回房了。江少辞慢慢踱回房间,下意识地躺回床上。他今日起得早,困了一上午,如今终于能补觉了,江少辞却全无睡意。
他想了想,还是调出玉牌,修长的指尖从密密麻麻的课程名单上划过,最后,停在一门名为“仙界导论”的课程上。
江少辞单手枕在身后,另一只手指飞快划过课本目录,寻找他感兴趣的东西。他看到了编书者对于魔气的概述,正要点进去,忽然耳朵一动,听到走廊上有动静。
二楼只住了他和牧云归,有人开门,莫非是牧云归要出去?
牧云归回屋收拾了东西,稍微休息一下就要出门。今天中午她被南宫玄叫走,时间已耽误了许多,她得加快速度了。牧云归刚刚关上门,走廊另一边突然探出一颗头,江少辞站在门口,警惕地望着她:“你要去哪儿?”
他怎么还在?牧云归示意手里的东西,说:“我要去藏书阁查阅今日夫子提到的参考书目。”
授课夫子为了让他们更好地理解“剑法基础”这门课,给他们列出一个长长的书单。牧云归今日下午没课,打算先去完成课业,然后再练剑。
江少辞一听,立刻说:“我也去。”
牧云归暗暗抬眉:“你下午应当有很多课吧,你不去听吗?”
江少辞轻嗤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不去。我自己看书,比听他们废话快多了。”
好吧,牧云归无言以对,站在门边稍等了等,和江少辞一起出门。牧云归扫见江少辞眼皮下的淡青,说:“你如果困了的话,不妨回去睡觉。藏书阁并不难走,我自己去就好。”
江少辞摇头,不行,藏书阁历来是高危位置,所有弟子都可以去藏书阁借阅书籍,偶遇乱七八糟的人的概率远超任何地方。经历了南宫玄后,江少辞对无极派充满了不信任。
这一路有江少辞看着,那些剑修都像苍蝇一样前赴后继地围上来,赶都赶不走。江少辞若是不在,那还了得?
但这些话江少辞不会告诉牧云归,他一副漫不经心、随便走走的模样,说:“我要去藏书阁查殷城的事情,顺路。”
牧云归一听恍然大悟,顿时不再劝了。一片大陆突然就沉了海,任谁都会十分好奇,别说江少辞这种求知欲特别旺盛的人。这毕竟是牧云归葬身之地,她也对殷城十分关注,遂没有再反对,两人一起走向藏书阁。
藏书阁秉承无极派一贯风格,修建的宽阔而方正。牧云归和江少辞在门口刷了令牌,并肩走入楼阁。
江少辞扫过四周,作为一个见识过昆仑宗藏书阁的人,再看无极派这个藏书阁,实在感觉不出什么美感,只能说一看就很实用。牧云归没见识过多少地方,倒觉得门派藏书阁修的非常敞亮。
藏书阁楼层不同,功能也各有区分。一楼是基础功法,占地面积最大,种类也最繁多,是所有人都能练习的通用货色,其中专门辟了一角放各种杂谈,里面有师兄师姐在外游历时的见闻,也有前辈们修炼时的感悟;二楼就开始分方向,是专门炼体的功法,有可以增强防御的法诀,还有轻功、擒拿、拳脚等种种杂艺;三楼是剑诀,轻剑、重剑、快剑、慢剑等各种流派百家争鸣,目不暇接;至于四楼那就是高级功法了,唯有带了掌门亲发的桐木令才能进入。
以牧云归和江少辞如今的身份,只能在一楼通行。不过一楼已经足矣,他们顺着指示牌的指引来到杂谈区,找了好几个书架,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和历史文学有关的书目。
牧云归原本担心她今日来得晚,夫子给出来的参考书目会被一抢而空,事实证明她太高看剑修了。牧云归和江少辞一路走来,对着一本剑法又哭又笑的不在少数,但找文化类书籍看的,尚且没有遇到。
江少辞一边扫去《天醒通史》上的灰尘,一边感叹:“我知道剑修不看重文化课,但把历史归到杂谈里,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
牧云归说:“找到了就好。我们去那边找地方坐吧。”
今日是上课第一天,藏书阁的座位空荡荡的,牧云归找了一个光线好的地方坐下,江少辞带着书坐在她对面。江少辞找到的这本书是讲述天醒年间大事记的,但天醒纪元足有一万年,而这本书仅有三指高,基本只是将最重要的事情提了一嘴,前因后果、起承转合都没涉及,许多事情还没有江少辞知道的全面。江少辞就当看了本目录,先把他封印后的大事件记下,之后挨个找详细版本的。
江少辞很快翻完了,他抬头,看到牧云归端坐在对面,一边翻书一边作笔记,将重点整整齐齐地归纳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后面书架高大肃穆,连光线中飞舞的细尘仿佛也厚重起来,她坐在这样的背景中,周身如笼罩着一层雾光,美丽极了。
江少辞看了一会,由衷感叹:“他当年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没有你这样认真。”
牧云归正在比对参考书目和《乾坤天机诀》中的信息,闻言,抬头轻轻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是诋毁《乾坤天机诀》的作者?”
江少辞随意唔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掐死他。”
牧云归以为江少辞嫌弃这门课难考,于是也没有把他的话当真。牧云归打开另一本参考书,翻到对应页码,低叹道:“门派这么看重这本书,为什么却没有留下原作者的名字呢?看里面所用的词句,原作者年纪应当很大了,甚至说不定是一万年前的人。掌门初露头角那些年,这本书应当已经面世,为什么掌门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呢?”
江少辞慢慢挑高眉梢,反问:“年纪很大?”
“对啊。”牧云归抬眸,不解其意地看着他,“一万年前,年纪还不够大吗?你要尊重前辈,以后不要再说对他老人家不敬的话了。”
江少辞眼睛瞪大,他想要反驳,但又几度语塞。年纪很大,还老人家?
江少辞倚在扶手上,静坐良久,脑子里还是嗡嗡的。他突然站起身,牧云归吓了一跳,忙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