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拿起各自的杯子碰杯。
  秦淮道:惟愿来年,大家平安顺遂,如意健康。
  喻子柏:顺遂如意就不求了,只求大家明年还有机会这么坐在一起吃一顿。
  简初连忙应声:肯定能的,灾难会过去的,明天会好起来的!
  慕楠道:干杯!
  太久没有吃过重口味的食物了,简初第一筷子就朝着大锅里伸进去,夹了一块肉片,但并没有往自己的碗里放,而是放到了慕楠的碗里:你最小,好东西你第一个吃!
  慕楠笑了笑,礼尚往来的给简初也夹了块肉:你第二小,你第二个吃。
  喻子柏道:按照年龄来那我不是最亏,我最老。
  简初给他夹了一根粉条:给你给你,你的最爱。
  慕楠则是往秦淮碗里放了一块肉:哥,新年快乐。
  秦淮笑着看向他,时隔数年,终于能再次对他家小孩说道:新年快乐,楠楠。
  不用惦记着出门,睡醒的一瞬间,慕楠恍若回到了地震前那段被雾霾困在家里无法外出的时光,不过赖床是不能赖床的,今天还要把整个家里大整查一遍,要尽量隔绝所有的漏洞,秦淮也不省水了,当慕楠将客厅里所有东西全都收进空间之后,便里里外外用稀释的消毒水给清洗了一遍,这两天他们从外面搬运回来不少的东西,都是在他家客厅整理的,所以消毒是很有必要的。
  好在他们家客厅并没有什么洞口,唯一的空调出水口之前也被封了,慕楠为了安心,又给贴了一层,然后是窗户的缝隙,两个房门的缝隙,主要瘟疫有可能通过空气传播,虽然他们楼层高,但有个房间因为装了太阳能板,窗户都是开着的,所以房门的缝隙一定要封死了。
  厨房门用胶布全都封死之后,秦淮将浴室下水道的地漏也给封住了,这里面很容易滋生一些爬虫,因为卫生间还需要用,没办法用胶布封死,那就只能将窗户贴死,地漏这些也都封住。
  见秦淮在封马桶,慕楠忍不住道:所以我们要开始用猫砂了吗?
  秦淮:我们虽然不缺水,但要防病毒,不知道会不会有生病的人住回来,而且外面塌成这样,下水道早就堵了,之前是就我们这几家还在使用,住的楼层又高,暂时没影响,等人多了,问题就会爆发,用猫砂吧。
  上辈子虽然慕楠有防患意识的提前储备了一些水,但不知道未来的情况会怎么样,所以他也不敢多用,因此后来那段时间,他连冲马桶的水都没有,至于怎么解决个人需求的,这是个尴尬的过程,好在熬过来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重生之后,要储备物资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猫砂。所以他后来其实并没有怎么用马桶,倒也没注意过下水道的情况。
  现在听秦淮这么说,那就用吧,大概刚开始还是感觉会有点小尴尬,等习惯了应该就好了吧。
  秦淮道:你空间不是升级了吗?
  慕楠疑惑:升级?
  秦淮:你说现在不用打开箱子也能看到里面有什么。
  慕楠哦哦了两声:对啊,怎么了?
  秦淮笑了笑:生活垃圾就别放空间了,用塑料袋封死了,丢隔壁去,等电梯恢复运行了,我再丢下去。
  慕楠脸红了红,嗯呐道:行吧,唉,你说人干啥要吃喝拉撒哟,真麻烦。
  秦淮好笑道:不吃喝拉撒那不成仙了,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小时候拉裤子里了还是我帮你清理的。
  那时候楠楠还不到三岁,被送去幼幼班,当时他五岁多,上大班。慕楠刚去幼稚园怕生,胆子也小,想要上卫生间却不敢跟老师说,于是憋不住拉了裤子,然后哭哭唧唧的跑到大班去找他,他还以为怎么了,本来就一直担心楠楠会不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看到楠楠哭着来找他顿时慌了,结果一问才知道只是拉裤子了。
  慕楠连忙捂住他的嘴:知道你记性好,三岁以前的事情咱们能不能翻篇了,等下还要吃饭呢!
  折腾了一下午,才将屋里的安全隐患全部排除了,能封的都封了,消毒的也都消了,于是慕楠将床和小茶几重新摆放了回来,其他的东西再慢慢往外拿,现在要开始吃饭了。
  因为刚才忙活了一阵,哪怕是在空调房里,依然折腾的满身都是汗,所以两人简单的冲了个澡,慕楠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餐桌,摆满了食物,给秦淮拿了啤酒,自己拿了饮料,见秦淮冲完澡出来,慕楠笑盈盈道:哥快来,轮到我们吃年饭了!
  有鱼有肉,有虾有酒,中间还有一锅白胖胖的大饺子,此刻电脑里正发出不知道是哪一年春晚集体拜年的声音,喜庆的音乐,给只有两人的年增添了一丝热闹。
  因为秦淮的慷慨捐赠,现在他们营地这边的医护人员全都戴上了口罩,虽然之前也有,但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并不多,所以只能提供给专门负责集中了传染病患者的那个安置帐篷里的医护人员使用,现在不说宽裕了多少,但勉强达到医护人员人手一个还是可以的。然而才过了一晚,患病的人明显呈倍数的增长开来。
  徐茗只是兽医,处理一些外伤或者紧急救治没问题,但像是传染病那一类的,他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如果把他放过去当护理人员使用,又太浪费了,所以他现在还是留在前面那些伤者帐篷里,主要处理一些缝合,或者截肢。
  这两天已经没有新的生还者被送来了,他没有去问过这一片营地的人员统计,看着人好像还不少,但这里却包含了附近几十个社区,幸存人数有没有过万都不知道。
  据说其他片区的情况更差,他们这里因为有一个中心医院,当时及时抢救了里面的一些医护人员,所以不少被救上来的生还者得到了医治存活下来了,但其他片区有些因为医院距离太远,赶过去救援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黄金时期,缺医少药的,即便有些被拉出废墟的人还有一口气,但最终只能看着人慢慢挣扎死去。
  徐茗自认为自己的心理算是很强大的,他的共情能力其实很差,宠物医院的悲伤其实不比人类医院的少,那些喂养了十几年的宠物离去时宠主人的崩溃有时候往往表现得比亲人逝去的悲伤还要更加直接,但他从未因此有过任何动容不忍,他好像天生就适合拿手术刀,但又因为缺少对生命的敬畏,他怕自己会走向一条不归路,因此才选择了兽医。
  平日里他靠着温和谦逊来隐藏自己,隐藏的久了,就仿佛成了一种本能,看到需要帮助的会本能的上前,对待幼小会本能的同情,但实际上,那些只是一些表现在外的东西,很少能有真正触动他内心的时候。
  可现在,他第一次不忍心去看外面的那些疮痍之态。
  喝了两口水,缓了一缓情绪后,徐茗离开了住处,往伤患的帐篷走去,昨天有个人的腿已经呈现坏死迹象,但当时没有那个条件给他做手术,今天他要再去看一看,如果实在是不行,就必须得截肢了,可是没有手术室,没有精密的仪器,一切要靠自己的经验,这么恶劣的环境,那人恐怕未必能撑得下来。
  脑中正反复盘算着治疗方案,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小孩虚弱的声音喊着肚子疼。
  徐茗的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找了过去,看到一个脏的看不出模样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坐在无人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小女孩哪怕脸上很脏,但也能看出异常病态的苍白,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被她妈妈抱在腿上,身上穿的已经不能算是衣服了,只能说是破布条子,暴露在外的皮肤虽然脏黑,但也能看出不正常的体态,腹腔凹陷,淋巴重大,孩子整个人都已经处在了半昏迷的状态,双眼无神涣散,本能的在朝着自己的母亲喊疼。
  徐茗走了过去,那女人戒备的抱着孩子抗拒他的靠近。
  徐茗没办法,只好远远停下道:你女儿生病了,她需要治疗。
  女人神情麻木的看着他:能治好吗?还能治吗?
  两天前她女儿就病了,一开始只是呕吐腹泻,但还能喝的进去水吃得下东西,结果被送到了后面的帐篷后,除了喊疼,什么也喂不进去了,从腹泻到拉血水,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还伴随着高烧,她看到了,那个帐篷里面的人都是差不多的症状,严重的都已经拖出去了好几个,所谓的治疗也只是等死。
  都说大灾必有大疫,没有救援,到处都是埋了无数死人的废墟,他们离不开也逃不出去,没有医院,没有药,治疗,能怎么治,给点消炎药,给点抗生素靠自己去熬。
  女人知道自己也病了,也是呕吐腹痛,身上也开始发烧了,一阵冷一阵热的,治不好的,以前或许打一针就能好的病,现在都是要命的。在那里面也只是痛苦的等死,还不如死在外面清净一点,至少耳边没有太多绝望病痛的呻吟。孩子的爸被埋在了下面,这么多天了,人肯定是没了,就剩她们母女了,又得了病,还治什么呢,多熬两天也是多痛苦两天,还不如死了解脱。
  徐茗知道,的确治不好,没有对症的药,只能靠自身免疫力去熬。
  徐茗退开了,没有再去多劝,女人是否还有救他不知道,但那个小女孩,已经熬不住了,光是淋巴肿大现在都已经没得治了,看那个样子,恐怕也就几个小时的事了,孩子没了,却要求一个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母亲坚强的活着,他反而觉得这才是最残忍的事。
  徐茗将那一对母女的情况上报后就没再管了,这不是个例,有人害怕死亡,挣扎着活着,有人害怕活着,自然的等待死亡,对徐茗来说,这都是各人选择。
  最终那个需要截肢的人没能熬过来,截肢这是大手术,哪怕是以前医药不缺的情况下,这种手术也是带着致命风险的,更何况现在,因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进行手术的几个医生和护理人员很平静的让人将遗体拖走,虽然这个平静或许只是表面平静。
  徐茗脱下手术服,他当然不是主刀医生,哪怕他给很多宠物做过这种手术,除非营地里没有医生可用了,否则都不可能让他主刀,所以论心态,他大概是所有人当中真正最平静的了。
  只是清洗消毒后离开手术帐篷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徐茗闻声看去,是刚才一名打下手的护士,正埋头坐在地上崩溃大哭。那护士年纪不大,才二十岁,听说卫校毕业也没几年,后来分配到医院后一直是合同工,上次雾霾疫情她当时选择留在了医院,因为院方跟她说,只要参与救援的人,就能转为正式编制。结果这女孩转正没多久,就遇到极端的炎热,然后就是地震。
  可以说从雾霾开始一直到现在,那根紧绷的神经都没有丝毫的放松过,而死去的人,怕是比一些干了一辈子的老护士还要接触的多,而刚才那个需要截肢病患的死亡,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女孩崩溃了,彻底扛不住了。
  徐茗觉得这个女孩其实挺坚强勇敢的,雾霾那会儿崩溃的医生护士可不少,紧接着暴热死亡人数的持续上升,能坚持到现在才崩溃,真的很强了,毕竟才二十来岁。但崩溃了又能怎么样呢,可以逃避这个工作,却逃避不了现在这令人绝望的环境。
  救援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经过这么多天,还有生还者的可能几乎为零,所以现在开始是清运尸体的工作,防护服之前有在医院找到一些,除了传染病帐篷的医生之外,负责清运的士兵也都穿着防护服,至于其他为了一份口粮参与清运的人,可以分配到一个口罩和手套,他们只需要将坍塌的废墟清理开,如果发现了尸体,就喊穿着防护服的人来处理,尽量在没有防护服的情况下避免跟尸体直接接触。
  但就算是这样,这份工作也是有着高危感染风险的,所以愿意干的人并没有多少,因此清理尸体的进度一直进行的很缓慢,但被圈画出来焚尸的地方,除了白天稍稍停歇片刻,从天刚擦黑到再次亮起时,浓黑的黑烟从未断过。
  整个城市被焚烧尸体的黑烟和无处不在的尸臭笼罩,慕楠在太阳下山之际,撩起外面的遮挡稍微看了看,现在外面的情况越来越接近上一世对他来说最黑暗的时期,当人们逐渐从这场大地震中缓过神来,那种再也回不去的绝望比传递爆发的疫病更可怕,即便他躲在楼上,看着外面,哪怕看不到人,都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绝望的气息。
  秦淮坐到他的旁边,因为太阳快下山了,阳光不那么刺眼,所以将外面那层遮挡更拉开了一些,陪着他一起看外面。
  慕楠靠在秦淮的身上:哥,我从没想过我们生活的世界会变成这样。
  秦淮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事,别怕,我在呢。
  慕楠笑着道:不怕。这一次有秦淮在,他一点都不怕。
  直到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来,从楼上甚至能看到远处的几个火堆,慕楠知道那是在焚烧尸体,于是也不再看了,放下外面遮挡的膜布,又将屋内的隔温帘给放了下来:我们等下吃什么?
  见慕楠并没有将外面的情况放在心上,至少没有因为外面的荒凉而影响到食欲,秦淮这才放下心:你想吃什么都行。
  慕楠想了想:吃烧烤?
  秦淮点头:可以。
  虽然感受不到那种在热闹夜市撸串的快乐,但重温着上千集的动漫,和秦淮一起靠在床边喝着酒吃着烤串,还是挺舒服的,只不过慕楠看向秦淮成熟中带着凌厉线条的脸,又看了看电脑里放的动漫,忍不住道:哥,你会不会觉得陪我看这个很无聊?你想看电影也可以的。
  秦淮倒是无所谓:还好,这个洗衣机还行,就是我都工作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个小学生也是不容易。
  慕楠哈哈大笑着往地上倒:什么洗衣机,我还滚筒机呢。
  秦淮扶着他,免得他一脚将小茶几给踹翻了。
  吃饱喝足收了场子,慕楠和秦淮回到床上,只不过慕楠继续看他的洗衣机,而秦淮抱着他自己的电脑敲打着什么,慕楠偏头看了一眼,都是一堆字符:哥,你在干嘛?
  秦淮:试着给你做一些小游戏,反正也没事可做。
  慕楠道:那你要不要做贪吃蛇,但吃掉的东西不再是方格子,做成我食谱上有的。
  秦淮转头看他:难度有点大。毕竟现在断了网,不能直接从网上找素材,都要自己来。不过看着慕楠亮晶晶的眸子,秦淮道:我试试吧。
  慕楠看了一会儿动漫,又将之前存的一些美妆视频翻了出来,他觉得等冬天的时候,水资源不这么缺乏的时候,要学着化化妆,现在就算了,没那么多水洗脸:以后我试试把脸色画的蜡黄蜡黄的,画憔悴一点。
  秦淮:直接地上蹭两下把脸上弄脏点不就行了。
  慕楠:看看嘛,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他之前跟秦淮去b城逛商场的时候,还专门买了全套化妆品呢,专柜小姐姐推荐的都给买了,备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