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发丝被掀动,轻柔的触感一再传来,薛从筠看了看江倦,少年的眼睛向下轻弯,手也一下一下摸着薛从筠的头发。
  没有太多的语言安慰,只有温柔的陪伴。
  江倦的笑容总是莫名有一种感染力,看着看着,薛从筠心头的愁绪消散几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薛从筠总算好上一点,江倦就收回了手,转而开始玩水。
  这座水亭,真的很消暑,夏风拂来,水珠也在四溅,惬意得很,比空调房还快乐。
  要是可以,江倦真想在这儿支张床,睡上一整个夏天。
  快乐总是短暂的。
  变故更是来得猝不及防。
  正吹着风呢,忽然有人一路小跑,惊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安平侯率军攻入行宫了!
  江倦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具体含义,薛从筠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
  江倦下意识跟着他。
  薛从筠去的不是别处,而是弘兴帝休息的宫殿。
  门一推开,弘兴帝安然无恙,薛从筠松了一口气。
  他跑得太快,过了一小会儿,江倦才赶过来,薛从筠看的是弘兴帝,江倦却要找薛放离,可他发现薛放离根本不在这儿。
  汪公公,王太子呢?
  殿下去见安平侯了。
  汪总管急出了一脑门儿汗,怎么是这个时候呢,怎么就在这个时候。
  蒋将军率军前去剿匪,尚未归来,侯爷他陛下平日待他不薄啊。
  汪总管一甩手,唉!
  对于汪总管而言,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江倦倒是知道剧情,但他也没想到安平侯会这么早就动手。
  在原文中,安平侯攻入京城,是要在江南水患发生以后,毕竟安平侯还要凭借水患获取民间声望,并成为起义军的首领。
  现在江南还无事发生,更没有起义军,安平侯又哪里来的兵马攻入行宫?
  江倦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江倦开始惦记薛放离。
  王爷可不要出事。
  行宫外。
  安平侯骑在马上,他一扫之前的阴郁,颇是踌躇满志。
  而在安平侯的身后,跟着一众兵马,他们神容戒备,弓箭手更是开弓张弦,瞄准薛放离。
  薛放离这边也是如此,处于对峙时刻。
  薛放离散漫一笑,安平侯,若本王没有记错,现下你可不该在京城。
  先前苏斐月押安平侯上门道歉,安平侯在离王府上发了一场风,苏斐月承诺会给薛放离一个交代,待安平侯养好身体,就把人撵出了京城。
  当然,薛放离对此嗤之以鼻。
  这算什么交代?
  但是他懒得再搭理。
  至于眼下这些兵马
  薛放离若有所思。
  陛下病重,你却将他困于行宫,本侯不回京城,又要如何清、君、侧!
  他说得大义凛然,却是一番颠倒黑白,薛放离听罢,只是轻嗤一声,面有讥讽,好一个清君侧,侯爷当真大义。
  安平侯道:谬赞。
  他确实是去了一趟江南的,又连夜跋涉赶回京城。
  此时跟着安平侯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手,但饶是如此,也乌泱泱的一片,比禁卫军多上不少,安平侯并不认为不可以与之一战。
  只是有人让他求稳,暂且与薛放离周旋一番。
  思及此,安平侯便又道:殿下,你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不堪为君。既然如此,何不早早投降,免得败仗再降,不止你要吃苦头,你那太子妃,他也讨不了好。
  你怎就偏要提他。
  薛放离微微笑道:安平侯,因为他,本王收拾过你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旁人你挂念便挂念,本王的人,也是你可以挂念的?
  顿了一顿,薛放离怜悯道:安平侯,你再挂念,他满心满眼只有本王,更是离不得本王一刻,本王也苦恼之至。
  你
  手猛地攥紧缰绳,安平侯的面色不太看,他口吻生硬道:你那太子妃,空有美貌,你当他是宝贝,便当别人与你一样,多看上一眼,就是挂念?
  薛放离笑悠悠地问道:侯爷,你只是多看了一眼吗?
  安平侯让他问得恼火,他咬牙道:自然!
  薛放离又是讥讽一笑,那便只是多看了一眼吧。
  他倒是没有反驳,却只让安平侯更是恼怒。
  许多事情,安平侯都历历在目。
  薛放离扬言卸下他的双手、逼他当众跪下赔罪,再三羞辱他!
  怒火在心头烧起,几乎烧没了安平侯的理智。
  说起来,有一事本王颇是困惑侯爷对本王的敌意,究竟来自何处?
  薛放离又漫不经心地开了腔,原先本王只当侯爷生性如此,嫉恶如仇,后来才发现,侯爷连一介弱女子都欺负,也不过如此,那么这份敌意,就不单只因本王平素行事张狂了。
  弱女子?
  薛放离若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安平侯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当日在大皇子的地盘,安平侯摔碎了自己的玉佩,却让这妓子拿着离王令牌,告到了官府。
  也因为这件事,他往日的名望尽失,更是遭到了无数耻笑!
  安平侯恨道:殿下,你可真是好手段!
  薛放离微微一笑,侯爷可曾想过,并非本王好手段,而是侯爷太蠢。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安平侯彻底被激怒,他当即振臂一挥,给我上!
  活捉太子!
  此时此刻,安平侯心中只有无尽的怒火,他不想求稳,更不想再周旋,安平侯一声令下,兵马纷纷向前冲去。
  蒋将军不在,行宫却有禁卫军。弘兴帝来此休养,倒是带了不少禁卫军,但再多,也不及安平侯的兵马。
  可薛放离还是在故意激怒安平侯。
  原因无他,禁卫军训练有素,安平侯带的人马,想来只是一些招募的私兵,比及禁卫军,松散不已。
  果不其然,两派人马一番交战,没过多久,安平侯率领的军队就被打得一片溃散,待安平侯一剑刺入一人的身躯之中,再抬起头时,他带来的人,竟被伏诛不少!
  废物!
  一群废物!
  安平侯面色一变,不再交战,他往后一退,立刻有骑兵上前来掩护。
  薛放离撩起眼皮,笑得嘲讽,来人,活捉安平侯。
  局势瞬间颠倒,禁卫军纷纷追赶安平侯,安平侯一路后退,直到骑兵被诛杀殆尽,他只得仓皇逃窜。
  薛放离问他:侯爷,不是要清君侧吗?
  安平侯眉宇掠过一丝后悔,随即狠狠地瞪着薛放离,再不是过往的那一幅隐忍的模样,甚至好似与薛放离有着什么血海深仇。
  我总会取你性命!
  侯爷,你可真是不识时务。
  薛放离抬起手,弓箭手纷纷瞄准安平侯,只待他发号施令。
  太子殿下,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出声阻拦,他的语速不急不慢,甚至还含着几分笑意。
  薛放离动作一顿,回过头去,苏斐月笑吟吟地冲他点头致意,而在他的身后,更有许多兵马。
  苏斐月一个眼神,跟在他身边的护卫立刻放开一个人。
  殿下,殿下,不好了!
  汪总管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满脸惊慌道:驸马他、驸马他挟持了陛下与太子妃!他的人就藏在留守行宫的禁卫军里!
  薛放离眼皮一抬。
  他尚且在想,安平侯的兵马,究竟从何而来,苏斐月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果然出了一份力。
  薛放离一字一字地说:原来这些年来,你游山玩水是假,招兵买马才是真,藏得倒是深。
  苏斐月无奈道:殿下,臣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臣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况且殿下不是早有察觉吗?
  臣这外甥,南下之时,早让殿下的人跟了一路,他却无知无觉,险些功亏一篑。
  苏斐月叹了一口气,他若有殿下一半聪慧,臣也就省心多了,但再怎么说,殿下,他也臣的外甥,既然饶过第一次,就再饶他第二次吧。
  薛放离不搭腔,苏斐月只好提醒他:殿下,太子妃现在可在臣的手里,陛下你尚可不在乎,太子妃你总该顾忌的吧?
  倒是可惜了。蒋将军尚在剿匪,还未赶回京城,禁卫军又实在有限,太子殿下就是想救太子妃也有心无力啊。
  薛放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色冷得几乎要结出冰碴子,满身的寒意更是让人心惊不已。
  许久过后,薛放离嗓音冰寒,收箭。
  弓箭手纷纷垂下手,安平侯拍了拍衣上的灰尘,骑行至苏斐月身边,苏斐月倒未与他说什么,只是一脸和煦地对薛放离说:多谢殿下高抬贵手。
  薛放离只是漠然道:你的要求。
  苏斐月轻声漫语道:待会儿自会有人告知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苏斐月拱了拱手,抬脚走入行宫。
  殿内。
  江倦人都懵了。
  他坐在一旁,手指把扶手攥得很紧,鼻息之间,全是血腥味,江倦很讨厌这个味道,他低头不敢乱看。
  敞开的殿门之外,尸骸堆叠,血流如注。
  方才,就在方才,江倦还在等消息,忽然之间,尖叫声、兵刃相交声响起,没过多久,殿门被踹开,许多个身穿禁卫军服饰的人提着剑走进来,血珠一滴滴从刀尖滚落。
  江倦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但他大致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好像被俘了。
  知道江倦胆子小,薛从筠问他:倦哥,你还好吗?
  江倦勉强点头,还好吧。
  其实江倦很不适应这种环境,但他也是要面子的,江倦只好努力镇定。
  薛从筠:那就好,我还怕你又被吓哭了。
  江倦:并没有。
  说了几句话,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江倦睫毛一动,立刻安静下来,心里还挺紧张的。
  早与你说了,只与他周旋,你偏要与他作战。
  舅舅
  苏斐月率先踏入,安平侯紧随其后。
  江倦:???
  驸马?怎么还有驸马的份?
  安平侯就算了,江倦并不奇怪,毕竟这是剧情,可是苏斐月也掺了一脚,江倦就很是茫然了。
  太子妃。
  也许是察觉到了江倦的目光,苏斐月低下头,对他颔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好似还是一个温和的长辈,现在不是宫变现场,而是一个宴席。
  江倦:你怎么、你怎么
  他都惊得词穷了,反倒是薛从筠,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就骂了起来,好你个苏斐月,还有你安平侯,你们两个竟然包藏祸心!
  薛从筠嚷起来,苏斐月好似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才说:六皇子,你在也啊。
  薛从筠质问他:我父皇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趁他病重兵变?他那样器重你,你
  六皇子,苏斐月打断道,陛下自己都曾说过他对不起臣。
  薛从筠一愣,苏斐月抬了抬手,又说:来人,这不是六皇子该待的地方,带他下去吧。
  他下了令,禁卫军上前几步,按住薛从筠就往外推,薛从筠挣扎道:我不走,倦哥在这儿,我也要留下,我陪倦哥一起做人质!
  他倒不是一个人怕,纯粹是不放心江倦,想与江倦待在一块,陪他说说话也好。
  苏斐月委婉道:六皇子,你还是走吧。
  薛从筠也没多想,我是自愿做人质的,我与倦哥一起做你的人质。
  见他没听懂,苏斐月只好叹息道:殿下,你不是太子妃,你留下来做人质,没什么用处,也威胁不到人。
  薛从筠:?
  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没想到是他不配做人质,薛从筠目瞪口呆,他不放心江倦,江倦也是不放心薛从筠的,江倦焦急地问:你要带他去哪儿?
  饶是处于这种情况,苏斐月对上江倦,态度总是温和的,他解释道:太子妃放心吧,臣不会对六皇子下手,只是让他换一个地方歇歇脚。
  那我跟他一起。
  苏斐月摇了摇头,太子妃,你格外重要,这里有重兵把守,更为安全一些,你就待在这里吧。
  你放心,臣不会对六皇子下手,更不会对你如何,待臣事成之后,自会放你们安然无恙地离去。
  江倦总算找到机会问他了,你为什么要筹划逼宫?
  看见苏斐月出现在这里,江倦是惊诧的,但惊诧过后,又觉得好像还挺说得通的。
  安平侯的兵马从哪里来的?他一直待在京城,这可是天子脚下,若是敢招兵买马,肯定会被发现。
  而且一直以来,安平侯真的挺没脑子的,江倦不觉得他做得到这种地步。
  蛰伏多年,悄无声息地换掉禁卫军,再趁弘兴帝病重,蒋将军不在京城之际,一举发兵。
  安平侯不行,但是苏斐月完全可以。
  只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外祖父的得意门生吗?
  他不是要荡涤世间一切不平吗?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