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非拙没说什么,抓住Z的手,带着他一起跨进交易行之中。
这处空间内存放着上百件或奇异或恐怖的秘术物品,虽然每件都各有千秋,能运用在战斗中的却屈指可数。
段非拙这次只取其中两样。
第一样是幻形叶。每片叶子价值50镑的贵重植物,已经快被段非拙薅秃了。
他拔下最后两片幻形叶,将其中之一递给Z。
含在嘴里,别吐出来也别吞下去,这样别人就会无视你的存在,和隐形差不多。不过一旦做出有违常理的动作或者发出太大的声音,就会失效。
Z神情复杂地接过幻形叶。你一直在用这东西?
偶尔。这是实话,他总共也没用过几次。
Z的神情更复杂了。堂堂警夜人领袖居然要和秘境交易行主人合作,用交易行内的商品去击败敌人,这简直就是将他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
更可悲的是,他从很久以前就受过交易行的恩惠了。否则他现在还是个瞎子。
Z看着手中那半透明的叶片,觉得胸腔里的那台机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了一样。
段非拙所需要的第二件物品就放在柜台上他去希腊之前将石中剑存在了交易行中,之后就再也没使用过它。受了这么久的冷落,石中剑现在都不爱说话了。
终于想起我啦?握住剑柄,熟悉的阴阳怪气声传入脑海。
您可是最终武器,平时轻易不拿出来的。段非拙拍石中剑的剑屁。
你在跟谁说话?Z的表情就像看见利维坦在他面前载歌载舞一样。
他盯着那把锈剑。许久才辨认出那是他曾经拿回苏格兰场鉴定的那把剑。
当时明明什么也没鉴定出来。
石中剑发出幸灾乐祸的奸笑,开始大声嘲笑警夜人鉴定技术的落后。段非拙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Z。
这把剑比较特殊,能抵抗各种鉴定和侦测秘术。他解释。
我以前还真是瞎得够厉害。Z自嘲。
否则怎么会看这么个谎话连篇的小坏东西。
他们返回现实世界。段非拙悄咪咪地蹲在门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门外有四名守卫,他们破门而出的动静势必大到幻形叶失效。因此必须先解决掉他们。
你还能使用秘术吗?Z低头看着他。
如果是简单的秘术倒还可以。
指环被弗里曼上校没收了,但这并不代表段非拙汲取不到能量。这艘空行舰上电路密布,他可以直接从中汲取电能。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取不到太多能量罢了。
他用眼神询问Z是否准备好了。Z飞快地移开视线,点点头。
段非拙轻轻按住舱门,汲取指环内的能量,熔毁锁芯。
两个人同时破门而出。
守在门外的四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就被Z放倒了。
段非拙朝另外一人挥出石中剑。在交易行中憋闷了许久,石中剑迫不及待地想活动活动筋骨。它尖声狂笑,段非拙被它控制住身体后,觉得自身的力量变得比以往都更强大。
石中剑击中士兵的脑袋。因为并非战时状态,他没戴头盔,结果就是他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另外两个士兵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Z冲向前一人,一记手刀劈中他的后脑勺。
段非拙则追上那个慌不择路逃走的。他几次挥出石中剑,却都被对方灵巧地躲开。走廊空间狭窄,习惯了大开大合的石中剑难以施展,好几次都劈中了墙壁,或者差点卡住天花板通风口。石中剑发出焦躁的吼声。那士兵跑得太快,若是让他遇见巡逻队,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事到如今,段非拙只能试一试他从未用过的一个秘术。在莱斯博斯岛上时,他曾经无意中接触了精神控制类幻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也许他现在可以释放精神冲击波,直接将那士兵击晕。
他指着那士兵,回想起他是如何进入伯爵夫人梦境的。幻术的原理大同小异,他只需要增大能量,将试探改为攻击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冲击波自他指尖冒出,无需瞄准便正中逃跑士兵的后脑勺。那士兵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整个人烂泥一般不动弹了。
段非拙上前检查了一下他的心跳和呼吸还活着。他第一次使用精神冲击波,拿捏不要分寸,只希望这只倒霉的小白鼠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他们将昏迷的士兵五花大绑,扔进原本关他们的那间舱室中。段非拙还故意焊死了锁眼,防止他们逃跑。等解决掉弗里曼上校,控制整艘空行舰后,他自会回来释放这四个倒霉蛋。
可以使用幻形叶了。他对Z说。
Z捏着半透明的叶片,怀疑地问如果说含住叶片别人就看不见你,那我能看见你吗?
段非拙挠头,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幻形叶对动物不起作用,但是对同样含着幻形叶的人类起作用吗?要是仍能起作用,那他和Z岂不是互相看不见对方?
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你握着我的手吧。他说。
Z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牵起他的手。那表情差点让段非拙以为自己的手心会喷出酸液腐蚀他。
他们同时把幻形叶塞进嘴里。Z对这种植物的性能心存疑虑,但段非拙使用过好几次,如果世界上有幻形叶农场,他大概会无限回购吧。
他望向身旁的Z,真奇妙,他的手知道Z就在他身边,可他的眼睛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段非拙匆忙退向墙壁,避让他们。士兵们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其中一人的手臂差点儿打中段非拙的胸口,却依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地方站着两个可疑的家伙。
他们就像两个隐形人一样,大模大样地穿过走廊和一间间舱房。他们经过餐厅,图书室、会议室,和数不清的船员擦肩而过。
段非拙能明显感觉到船上的气氛不大对劲。常常能看到成群的士兵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可一见军官,他们就会若无其事地散开,同时朝军官投去古怪的眼神。
你觉不觉得舰长有点不对劲?
何止舰长不对劲,我们上尉从今天早上起就怪怪的。
原来我们的任务是到北极杀那头可怕的怪兽。为什么出发前都没有人告诉我们?普通士兵就没有知情权了吗?
也不知那头怪兽死了没有。我怀疑几次炮击根本干不掉它。
为什么我们要一直停在这个破地方?万一怪兽跑出来袭击我们怎么办?
段非拙有理由怀疑,威灵顿号上的高级船员全部都受到了弗里曼上校的精神操控。作为一名秘术师,上校的本领可谓深不可测。Q女士那样经验丰富的秘术师,操控开膛手杰克一人就很吃力了,弗里曼上校是怎么同时控制这么多人的?不同国家的秘术流派差别这么大吗?
那两个同上校一起划船去小岛的士兵,为何没有被弗里曼上校控制?莫非弗里曼觉得自己的演技足够高超,或是他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那两名士兵,但中途他俩又弃暗投明了?
越思考越想不通。
他们穿过大半个空行舰,终于抵达了位于舰船前部的地图室。门口没有卫兵值守,但大门紧锁。
他们倒是可以直接冲进去弗里曼上校一决雌雄,但是这样未免有些太莽撞了。段非拙觉得应该制定个计策,然而他的眼睛拒绝承认Z的存在,交谈也会使幻形叶失效,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交流。
这时,段非拙觉得手心有点儿痒。
Z在他的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我先进去,你不要暴露自己,悄悄潜到他背后。
由于看不见彼此,也无法用语言沟通,他只能这样传达自己的想法。
段非拙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Z在他掌心轻点三下,作为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Z猛地松开他的手,一剑劈开地图室的门锁,径直破门而入。
段非拙则伏低身体,只要不做出过于夸张的动作,即使他贴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走过,也不会被人发现。
占据地图室最大面积的是一张庞大的地图桌,可以容两个成年人在上面打滚。桌上铺着一张北极地图。靠墙壁的地图架上则收纳着各式各样的图纸,随时可供取用。
这时代的地图还只能依靠手动测绘,因此价值极高,尤其是军事地图,每一张都是宝贵的军事机密。
此时此刻,弗里曼上校正背对大门,站在地图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他回过头,阴鸷的双眼扫过Z的面孔,漾起微笑。
您逃出来了。不愧是警夜人。我越发希望您能成为我的同伴了呢。
Z才没心思跟他闲话家常。他的身影瞬间消失,接着出现在上校面前。一剑接着一剑,剑势不仅不减缓,反而还越来越快,犹如暴风骤雨。上校跳上地图桌,翻到另外一边。他从地图架上抽出一支长条形的铜制地图匣,充作棍棒格挡住Z的剑。
当的一声。地图匣竟被生生斩作两截。
上校毫无惧色,将两截地图匣拼在一起。手指拂过接合处,断口消失,地图匣又恢复如初。
他和Z对峙的时候,段非拙悄悄潜到他身后。
幻形叶的力量让上校完全无视了地图室中的第三个人。段非拙瞄见上校胸前垂落下一截银色的表链,怀表就搁在他的口袋之中。
那是上校的能量之源,如果拿到它,上校就难以施展秘术了。
Z一剑挥出,弗里曼上校用地图匣挡开。这一次地图匣并未锻炼,想来是用秘术强化了材料。
与此同时,段非拙握紧石中剑,飞身向前,挑向银色表链。
在上校惊愕的目光中,怀表被挑飞。段非拙稳稳地接住,得意地笑了笑。
失去了蓄能物的秘术师,就等于耗光了所有子弹的枪手。上校还能蹦跶到几时?
弗里曼上校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是隐身术?还是幻形叶?他问,两位的身手如此卓绝,不能为我国所用,实在是遗憾。
段非拙掂量着怀表,其中的能量还很丰沛。但是他和白银的相性不太好,恐怕难以使用。
你也不赖。要不然你弃暗投明,咱们还有的商量?
上校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你这幽默感我也很是欣赏。可惜了。
失去了能量之源,Z轻而易举地斩断了他手中的地图匣,剑锋直抵上校的咽喉。
解除你对船员的精神控制。Z冷冷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解除?上校阴恻恻地笑了。
我很想试试。Z的剑锋贴得更紧,上校颈间溢出一丝鲜血。
他直视着Z我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即使我死去,精神控制也不可能解除。这艘空行舰照样会飞去维也纳。
那要怎么解除?
上校微笑你可以试试杀死所有被控制的人。
Z的剑刃贴得更紧了些不是我自夸,我们警夜人对于拷问也是很有研究的。
上校嘴唇蠕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Z知道有些谍报人员会在牙齿中藏匿剧毒,一旦遇到身份暴露的风险,就会咬碎牙齿,中毒而亡,宁死也不泄露情报。
他掐住上校的脖子,逼迫他张开嘴。
然而上校含在嘴里的并不是毒药,而是一块小小的结晶。
它只有小指甲盖四分之一的大小,切割得极不规整。但饶是如此,它也依旧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以太结晶。
小小的一块以太结晶就能驱动一艘空行舰,足见其蕴涵能量之多。
结晶内的能量,会不会不止能供应蒸汽机,也能供给秘术师?
段非拙的瞳孔骤然缩小。
Z,快躲开!他声嘶力竭。
能让空行舰这种钢铁怪物在空中飞行的能量,若是一次性爆发出来,会是一种怎样的场面?
以太结晶光华流转,耀眼灼目。
一道雷霆在距离段非拙极近的地方炸开了。
他的后背重重撞上墙壁,大脑嗡的一声,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地图室的墙壁被无形的能量轰开一个洞,内外强烈的气压差瞬间形成风暴,裹挟着段非拙、Z和一大堆珍贵的地图飞向空中。
失重感笼罩了段非拙。
千钧一发之际,他清醒了过来。一把抓住Z的右手。两个人被吸出舱外的那一瞬间,他眼疾手快将石中剑横了过来,握住剑刃中段。
石中剑卡在了墙壁破洞上。段非拙一手握着剑刃,另一手抓着Z,就这样悬吊在半空中。
北极高空寒冷的疾风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
即使石中剑剑刃极钝,他的手掌也被割出了血。参差不齐的剑锋陷入血肉中,他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断裂了。
疾风同时也灌进船舱之内。弗里曼上校瑟缩在地图桌旁,抱紧桌脚,这才没有像段非拙和Z一样飞出去。
真遗憾!他纵声大笑,你们不愿投靠我国,那就只好去死了!我们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吐出一口鲜血。把以太结晶藏在假牙中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比□□药有用一百倍。
段非拙咬紧牙关。他尝试着一个引体向上翻进舱内,但是太困难了。即使石中剑能强化他的身体也不行。如果只有他一个倒还好说,但是段非拙不可能在抓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
如果他和Z就这么朝冰海坠去,他能减缓下落的速度吗?
他心里没底。上次光是从剧院四楼跳下去,他都只能勉勉强强才平稳落地。更不必说他们现在正位于数十米的高空。
即便他能用秘术让他们俩轻飘飘地落下去,可正下方就是北冰洋。他们在冰冷海水中存活的可能性,就跟弗里曼上校当场投降还好心把他们拉上去的可能性一样低。
当空行舰内外的气压差差不多平衡了,弗里曼上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已经不剩什么能量了,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不动用秘术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面前的两个敌人。
他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踉踉跄跄走向悬在洞口的年轻人。只需要轻轻一踹,这两个祸患就会坠入冰海之中。然后残酷的大自然会替他解决一切。只是有点儿可惜这两个人才。不过嘛,天底下人才济济,没了再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