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央台子侧边有一段不长不短的纯白色旋梯,拾级而上能通往一截高台,上面铺满了鲜花,金丝银线簇拥的中间是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给整个现场增添了一丝古典高雅的气息
  很显然,林家对这次的欢迎仪式极为重视。
  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不少宾客来回走动,从庭院茶厅逛到主会场,手中托着杯香槟言笑晏晏地互相攀谈。
  商务上的事最近的长平坡会议已经聊了不少,眼下毕竟是难得的放松时光,所以话赶话说着说着,不约而同都聊起了这场酒会的最大主题林家刚认回的这个小儿子。
  烫金请柬上署了名,众人都知道青年叫林瑾,只是他出门次数不多还都是专车接送直达目的地,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同他优秀的哥哥比起来又如何,所以大部分人心里都有点好奇。
  也有个别心思不正的人等着看笑话,觉得这个小少爷自小流落在外,乍入豪门难免露怯,估计也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大的场合,到时候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但会场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兴致勃勃,比如路闻风对这些八卦就完全意兴阑珊,从前最擅长应付觥筹交错场面的温润青年这会儿却一反常态,面色冰冷冒着寒气,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就在这时,只听啪地一声,一个年轻的侍应生端着托盘急匆匆快步走来,低着头没注意前路,结果一个不小心竟然直接撞上了路闻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条件反射地迭声道歉,退开半步后一看,发现眼前人昂贵的西服已经沾上了酒渍,登时就是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脸唰地白了下去。
  先生对不起,您的衣服我弄脏了,我要不然我吓得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但路闻风却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目光直直地落在侍应生的身上,还克制不住地流连了片刻。
  那天的酒会,小西穿的也是这样一件制服,肩膀上的金丝流苏好像翩跹起舞的蝴蝶,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好像会发光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一瞬间柔和下来,心里却涌上来一阵酸痛,神色惫懒地摆摆手道:没关系,你去忙吧。
  闻风,没事吧?这时候,林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他原本是来会场招呼宾客确认情况,一抬眼正好看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便热心地凑了过来: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不用。路闻风看见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神色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好像根本不在意身上这点狼狈,酒会马上就开始了。
  那好吧。看他态度坚持,林瑜也不勉强,正要转身走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先前益科技的联合项目结束了,专利你归给实验室,但转让费还是要走正常流程的,我这边到时候会划账,你留意一下,谢谢你的帮忙。
  好。他无所谓地点点头。
  聊了几句话之后,林瑜自然也察觉到青年心不在焉的态度,只当他心情不好,便很识趣地准备结束寒暄。
  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小西来了
  你说谁?
  路闻风僵硬地转过头,面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刚才的冷淡漠然全不见了,情急之下甚至一把揪住林瑜的手臂,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谁?
  小西啊。俊秀青年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反应那么大。
  你说的是林渐西?他,他今天也在?
  那是当然!林瑜顿时极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匪夷所思。
  路闻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登时就涌上一阵喜悦。
  虽然分开的时间不算很长,可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一个世纪没见到林渐西了,每天都在渴望看他一眼,想知道他生活得如何,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转念一想,林渐西到现在都不肯见自己,甚至不愿意和自己好好说上几句话,可是他居然会和林瑜有联系?
  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联系多久了?而且这才过了多久,都已经改口叫小西 了,关系简直是非同一般的亲近!
  思及此,他不禁危险地眯起双眼,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和林渐西,你们怎么会有联系?
  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林瑜几乎是脱口而出。
  路闻风瞳孔剧烈一缩,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路闻风: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林瑜:想不到吧,我和小西在一起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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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强势回归
  路闻风眼神凌厉, 像尖刀一样闪着锐利的锋芒直直射向面前的青年,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声音里也带着一点不愿相信的颤抖。
  怎么可能?距离上次切尔顿的酒会才过了多久,这两个人之前根本就没有交集, 要不是自己做了错事他们根本就不会认识!
  可是转念一想, 林瑜根本没必要撒谎, 他说话口气中的熟稔也做不得假, 所以所以他们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要是他们在一起,那我成什么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联系的?路闻风英俊的脸庞此刻阴云密布, 忍不住再次急急地出言追问。
  但林瑜却没有回答, 眼睛微微眯起,这时候终于开始觉出点不对劲来了。
  按理说路闻风和小西不是关系很好的学长学弟吗?那找到家人这么大的事, 小西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
  而且观眼前人急切追问的态度, 再想想他之前说的那几句话, 这两人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说不定是产生了一些矛盾,看样子路闻风还是理亏的那一方!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瑜面上温和的神色便迅速转淡,张口正想说点什么盘问一二, 但就在这时, 台前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团团簇簇的人群发出层叠的喧哗,管弦乐队的曲风变得欢快激昂, 身着制服的侍应生躬身待命这场宴会正式开始了。
  四周的灯光一点一点逐渐变暗,花海上缠绕的LED灯带和星星流苏便显得更为瞩目,微弱烛火在鎏金丝笼里飘摇,瞬间营造出一种静谧又梦幻的氛围。
  林天成手里托着杯香槟酒, 红光满面地站在上面,先简单地致了辞,然后便直奔主题。
  其实今天最主要的是有一件喜事想向大家分享。可能在座各位也曾经听说过,我林家在二十年前不幸丢失过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未有一天放弃过寻找他,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但始终一无所获。眼看人到花甲,本以为这将成为我一生的憾事
  他顿了顿,在台下的一片唏嘘声里十分适时地擦了擦眼角,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幸得老天垂怜,就在不久前,这个孩子终于找到了!
  话音刚落,议论声四起,出席的宾客纷纷出言恭喜,脸上很配合地酝酿出极为灿烂的笑容,不论真心还是假意,看上去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中年男子的脸上洋溢着属于一个父亲的骄傲,与有荣焉地继续开口道:令我欣慰的是,他比我想象中要更优秀更出色,这么多年在外生活虽然辛苦,却能自立自强,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科大,半工半读的情况下依然学业有成
  半工半读念了科大?自立自强学业有成?吹上天了都。
  乔默川长腿交叠,懒洋洋地往桌边一靠,抱着胳膊啧了一声,并不是很相信林天成这样一个成功商人口中的溢美之词,反正他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旁边的乔正国一看见自己儿子吊儿郎当的纨绔德行就上火,气得吹胡子瞪眼,疯狂用眼刀子示意他注意仪态。
  不料乔默川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干脆自己主动往旁边挪了两步,让他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烦,但一侧身,玩世不恭的神色就立刻收敛起来,眸光一下子变得晦暗深沉,像夜间的大海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倒是真的认识一位勤工俭学的科大高材生,这个人坚韧又好强,优秀又傲气,沉稳大胆从不服输,做什么都是顶尖,学什么都是最好,无论什么事都全力以赴不留任何遗憾,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
  只是很可惜,他平静安稳的生活已经被我弄得一团糟,为了躲我这个混蛋,连那几份高薪的兼职也一并全辞了,也不知道现在要上哪儿去揽生活费和学费。
  而我明明那么喜欢他,小心翼翼不敢唐突他分毫,说句话之前都要字斟句酌生怕吓到他,可是却把他逼到这样处境艰难的地步,甚至连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想帮没办法,想见见不到,想找又不敢。
  思及此,乔默川只觉得喉间一阵艰涩,胸口拥堵传来尖锐刺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当下也无暇去管林天成在台上说什么,径自从餐台上取了一杯弗兰德里。
  红褐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荡漾,晕出的一点波纹看上去都有些度数,看得人眼疼。
  虽然已经单方面承诺林渐西以后要少喝酒,但是实在太痛了。
  所以就今天,允许自己喝一点点。
  乔默川勾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低下头微微抿了一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喝酒的缘故,才喝了一点就恍恍惚惚有点上头。
  隔了一会儿,居然还出现了幻觉,仿佛看见那个熟悉的青年坐在钢琴前,正浅笑着准备弹奏华美的乐章。
  而且眨了眨眼,幻觉还在,比以往的梦境都要真实不少。
  嘶等等,不是幻觉,那个人好像真的是林渐西!
  只见一束耀眼的光啪地打在鲜花簇拥的高台上,照亮了琴凳上的俊秀青年,于是众人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台钢琴不仅仅是一种装饰和点缀,而是为了林二少演奏准备的。
  青年脸上的神色很柔和,但钢琴纯黑的顶盖却反射着冰冷的锋芒,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精致的脸上,看起来如梦似幻,修长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翩跹起舞,美妙的音符就随之一起跳动。
  他的脊背并不是笔直的,整个人松弛却不散漫,弹琴的姿态十分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一些原本想看林家笑话的人也立刻歇了心思,暗自腹诽消息有误,什么流落在外没见过世面的小可怜,这根本就是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林二少弹的是什么曲子啊?悠扬明快的旋律里,有人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旁边人挠挠头: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名字了。
  还怪好听的呢。
  是布鲁德里斯G大调奏鸣曲第三乐章。乔默川低低地说,喉咙极为喑哑。
  这是他们在Verdelite咖啡厅偶遇那日,林渐西弹的钢琴曲。那一次,林渐西不小心在中间一个小节弹错了音,但反应很快地马上即兴创作了一段去补救,接着自己又改编了他的创作。
  一段弹错的琴曲,两人共同的即兴,算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林渐西逐渐化敌为友,关系越来越亲近。
  就在这时,琴声忽然转急,琴音平滑地黏连,手指飞快地上下翻飞,又在琴键上一连串地急速滑过,终于到了整首演奏中难度最高也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而台上的青年没有丝毫的勉强,神色未变,游刃有余地把每一个音都落到实处,技巧高超到好像弹了成千上百次一样烂熟于心,颤音转换极为自然,跌宕起伏的蓬勃情绪就从他的指尖泻出,透过空气流淌到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原曲表达的是一种逆境中的挣扎,那么他的演奏版本更像是挣扎之后的新生!
  众人顿时一片惊叹,傅临北眼中满是欣赏,林瑜骄傲地扬起了小脸,只有乔默川眸光大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颤,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撑,却在慌乱中狠狠撞上了尖锐的桌角,登时就痛得轻轻抽了一口气。
  他不会再弹错音,他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不用到处辛苦兼职,他摆脱了我这个烂人,他甚至改了名字不再叫林渐西。
  这当然都是很好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在拨乱反正,回到原来的轨道,可是乔默川却觉得左半边胸口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传来抽搐的阵痛,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好像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和联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彻底抹去,消失在岁月里没有一丝痕迹。
  深蓝的璀璨灯光,咖啡厅的浓郁香气,华尔蒂斯赛车场的惊险漂移,金湖湾夜市的人声鼎沸,巧克力工坊甜甜的糖果,燕江边清凉的啤酒,曼迪斯顶楼的星空,切尔顿酒会抛下一切的私奔,公石西路面包房的机器猫玩偶,茶餐厅的那句默川和等你回来,还有那么多次副驾驶座上神色清冷的漂亮侧脸
  他们曾经从燕城东逛到燕城西,也一起吹过城南和城北的风,而这些,都跟那颗送不出去的祖母绿宝石一样,从此以后只是他乔默川一个人的回忆。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所有人还沉浸在残存的余韵当中,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而青年却已经施施然起身,从高台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移动。
  站起来之后,他的穿着便一览无余。标准的塔士多礼服,真丝缎面披肩领,细致的收腰显出青年绝佳的身段。领结是纯黑色基础款,铂金袖扣是百搭的Fancy永恒系列,看着端庄大方,却又能把略带张扬的胸花驾驭得很好,衬得那张脸漂亮又锋利。
  下面的路闻风先是急促地呼吸了几声,随即又立刻屏住,反应大到差点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牢牢锁定住走在灯光下的青年,贪婪又仔细地上上下下到处流连,身侧的手即使紧握成拳也抑制不住剧烈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