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虽这么说,嘴角却高高扬起,显然是已经默许这件事。
  那你不是还缺个贴身助理吗,我可以给你扇个风,递个水,擦个汗,还有收拾东西。林渐西态度恳切,像是铁了心要跟过来似的。
  贴身助理?有多贴身?
  盛铭风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顿时心口一跳,赶紧侧过头,挥了挥手用不耐烦掩饰自己的窘迫,行吧,那随你。
  两个人随意闲谈,气氛倒也还算和谐,聊着聊着,林渐西眼神微闪,突然有点局促地吞咽了一下。
  风哥,演唱会的时候,你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会在吗?他自以为铺垫得够久了,脊背微微一挺,终于堂而皇之地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话一出就像有股冰冷的寒风吹过,让盛铭风嘴角绽出的笑意立刻僵住。
  他鹰隼般的目光当即飞快扫过青年不太自然的面色,掠过眸底暗藏的殷切盼望,最后停留在悄悄攥紧的指尖。
  这个人在盼望什么?又在紧张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盛铭风忽然开始责怪林渐西头脑简单,实在不是个聪明人。
  所以他隐约的小心机才那么昭然若揭,打探的手段那么拙劣,蓄意接近的意图那么明显,明显到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算盘打得真不错,但我成什么了?
  林渐西用来接近韩沉非的工具人?事成之后能被包个红包的那种?
  他刚刚对我的殷勤和热切,也是因为这个?
  这个想法一涌上胸口,刹那间就激起千层浪,强烈的不甘和不忿在极短的时间内充斥了盛铭风的大脑,让他简直出离愤怒。
  林渐西!
  和你一起度过那么多艰苦日子的人是我,在你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你的人也是我,你感激我,欣赏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
  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对音乐有相似的理解和体会,合唱的时候声线相配到无可挑剔,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
  盛铭风胸膛上下起伏,满肚子的质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一转头,面对那双懵懂茫然又怯生生的眼睛时,又狠狠怔住了。
  就好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什么激愤都没了,最后只能挫败地别开目光,把所有的话和情绪都咽回去。
  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我现在跟他说喜欢,他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被吓到,然后远远地逃开。
  盛铭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呼吸太急促甚至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稍微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之后,他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之前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那现在要是我和韩沉非起了争执,你站谁那一边?
  这话题来得十分突兀,此刻青年的眼神又极具攻击性,林渐西顿时眼皮一跳,本能地想往旁边躲,却又被人一把抓回来牢牢握住了双肩!
  说话。语气深沉不容置疑。
  呃但是,林渐西忙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镜头:风哥,我们的视频还没录完呢
  还录什么视频!盛铭风泄愤似的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胡桃木上,手上的疼痛也没能让他找回出走的理智,终于忍不住直接把人逼进了墙角。
  林渐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只不过是小时候见了他一面,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他
  现在不止一面,是好几面了。林渐西瞪圆了圆立刻张嘴反驳:我知道他对你好,对工作认真负责,管理公司很擅长,虽然每天很忙但还是能保持翩翩的风度
  他一说起韩沉非的优点就滔滔不绝,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盛铭风心口插刀子。
  呵,你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韩沉非曾经在背后是怎样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你的用心,不知道韩沉非是如何不遗余力地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因为当年惊鸿一瞥就傻乎乎地心动了。
  盛铭风一颗心都酸透了,有一堆骂人的话想说,全堵在喉咙无处抒发,最后咬了咬牙,勉强拣了几句能听的开了口。
  你之前也说了,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是小时候枯燥生活的一点光明,仅此而已,根本不代表什么啊!
  就好像林瑜对自己来说一样,那只是一个奋斗的目标,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接近以后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喜欢。
  是啊,那是梦。可是有过那样的梦,我怎么可能愿意清醒,现在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离他更近一点,我实在是
  林渐西忽然哽住,眼底水光潋滟像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看得盛铭风脑仁嗡嗡发痛:可是你
  这么巧,都在呢?
  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悠悠响起,带着点天生的凉薄和深沉,和黑漆皮鞋有节奏地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更为冰冷。
  循声望去,只见高大英俊的男人正朝这边款款走来,一身打扮还是往常的风格,亮色衬衣,合体西裤,浑身上下恰到好处闪着光的配饰,整个人扎眼得很。
  盛铭风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身边的青年看去,果然发现他眼睛里忽然就冒出了一团亮光,像星星之火,和刚才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一股妒火直窜天灵盖,他想也不想就挡在两人中间,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样防备的态度,这样试图完全隔绝的行为,让韩沉非心中的那个猜测变得更为确定。
  他忍不住嘴角一勾,像是完全不计较眼前人毫不友善的态度,还神色轻松地耸了耸肩:这是我的工作室,我不能来吗?
  今天休假。盛铭风的语气凉飕飕的,像钉子狠狠扎进雪地里,溅起一串冰冷的飞霜。
  既然休假,那你来做什么?男人神态懒洋洋的,反问的话却很犀利:另外
  他不等对面开口反驳,直接拿出手机消息界面晃了晃:很遗憾地通知你,和文森特先生的约临时改期了,也就是说,你现在必须赶过去。
  文森特是音乐创作界的泰斗,盛铭风一直想向他请教作曲方面的问题,但老先生性子本就孤高,再加上身体不算太爽利,向来深居简出,所以时间很难协调,眼下这个约还是半年前好不容易才定下来的。
  他不禁焦躁地啧了一声,皱眉道:还有多久?
  三个小时不到,必须立刻出发。
  知道了。盛铭风眼睛微眯,把林渐西往自己身边亲密地一揽,对着他说话的时候,冷硬的语气便略微放柔了:那咱们今天就只能先到这儿了,走,我和你一块儿出去。
  林渐西很理解地点点头,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韩沉非慢悠悠地叫住了。
  他现在还不能走。男人半垂着眸,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下手上的腕表,掩下眼底的一丝精光,姜导让他录一段单独的VCR,说是满足观众需求,招呼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他顿了顿,抬眸瞥了林渐西一眼,又发出一声冷嗤,语气似褒似贬意味不明:之前还真小瞧你了。
  盛铭风:?不是吧,我这嘴难道开过光,就随便编了个理由,居然也能成真?
  他迅速回头,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气氛莫名焦灼。
  但细细一看,韩沉非眼睛里却只有公事公办和一点浅浅的不满,并无其他特别的情绪。
  于是盛铭风眉心微蹙,回想了一下男人先前的态度,又忍不住暗自庆幸了一会儿。
  幸好韩沉非对林渐西一直抱有偏见,要不然这两个人一拍即合,那还有我什么事?
  沉非,对我小弟客气点。思索片刻之后,他叮嘱了这么一句。
  嗯,我会速战速决。韩沉非点点头,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盛铭风稍微放下心来,转过身安抚地拍了拍林渐西的肩膀,而后便匆匆离开了。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他前脚刚走,韩沉非后脚就换了一副嘴脸,眉眼含笑一步一步朝着青年靠近。
  摄像机都架上了?韩沉非稍微调整了一下镜头的角度,对准林渐西把画面放大,然后盯着显示屏上看不到一点瑕疵的面孔,眸光微沉。
  那干脆就直接录一段吧。
  林渐西听了顿时轻哼一声:这种理由也就骗骗风哥,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
  他已经迅速收起了单纯无知的样子,面上神色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运筹帷幄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韩大少,你支走他,是想对我做什么?嘴角挂着的笑意也还是一样恶劣,像诱人犯罪的香甜果实。
  然而韩沉非眼下却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反而笑吟吟地继续靠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渐西。他呢喃着青年的名字,像是一声含情脉脉的叹息重重砸在人的心头,而后又把那张从前的相片拿到眼前,你觉得我过去跟现在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闻言,林渐西眼神猛地一跳,像是被猝不及防的一问惊着了,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可就仅仅这一瞬的空白停顿,足以让韩沉非窥见全部的事情真相,他一下子彻底想明白了!
  那个曾经去过福利院,给林渐西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原来就是自己。
  所以林渐西接近外祖母和表哥傅临北,是为了自己,蓄意挑拨他和盛铭风的关系,是为了自己,而盛铭风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敌意,也是源于这件事!
  从前那些似有若无的亲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统统都找到了原因,原先解释不通的地方也全都豁然开朗。
  这一刻,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韩沉非的心头,甚至兴奋到热血沸腾浑身战栗。
  林渐西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心机深沉到可怕,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做,算无遗策好像从不会输,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和蛊惑。
  可是这样的人也会为了另一个人布下天罗地网,不顾一切发疯甚至克服掉近乎自身本能的黑暗应激障碍。
  他对别人都温言软语笑脸相待,不过是虚假的伪装。他对我不假辞色针锋相对,是因为他把最真实的一面留给了我,只有我知道全部的他!
  他看起来铁石心肠,可身上唯一的柔软,是因为我。
  他居然这样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韩小非:他只对我这么坏,还不是因为喜欢我,眼神是不会撒谎的,我都懂!
  不久后看到小西成为嫂子的韩小非:不,我不理解,我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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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逢场作戏?
  林渐西把韩沉非面上一闪而过的狂喜尽收眼底, 心中不禁哂笑,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这蓝络堇的味道果然还是那么好闻,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语气淡淡地感慨这么了一句,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株盛放的花,更衬得肤色莹白。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转折也来得十分突兀, 饶是韩沉非一贯心思细腻,也没明白林渐西突然提这茬的用意, 只能胡乱猜测道:这花你喜欢?
  闻言,青年喉咙里立刻溢出一声模糊的轻笑:喜欢谈不上, 我的意思是
  他刻意延长话尾,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花什么时候都是香的,讨厌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讨厌, 过去和现在相比, 当然没什么变化。
  顺着他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去,韩沉非的视线就落到了自己曾经的那张相片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林渐西是在回答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呵, 果真还是和从前一样牙尖嘴利, 嘴上不肯吃一点亏。
  韩沉非嘴角微微一勾,却不像以往一样立马反唇相讥,而是懒散地倚着书橱, 视线先在青年的脸上仔细转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这可不一定,聪明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聪明的,就比如他余光一瞥,轻扬下巴朝摄像机的方向指了指, 黢黑深邃的眸子里暗含一丝自以为是的了然。
  就比如你能看出我刚刚的借口,难道就猜不出盛铭风说要给节目录视频,也是假的?
  韩沉非跨近一步,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轻微的诱哄,像是在确认一个已经了然于胸的答案:千里迢迢大早上特意跑一趟,是为了什么?
  不等青年反应,他又倾身上前,眼帘垂下看着有几分温吞,话里的锐利却半点不减:还有我刚到那会儿,你和他又是因为什么事在争执?
  猝不及防的连环三问,每一问都一针见血,逼得人无路可退。
  然而林渐西却丝毫不露怯,微仰着头眸色狠戾,堂而皇之的样子像是在宣告:我和他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置喙?
  好熟悉的一句话。
  韩沉非一听,当即挑了挑眉,握拳抵住下唇假咳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鼻子。
  这话和自己当初在盛铭风家里说的,简直如出一辙,甚至连讽刺的口吻都学了个十成十。
  啧,真记仇。
  好好好,你不肯说,那就算了。韩沉非双手举起做投降状,面上神色看着很包容,可下一刻却毫不迟疑地扭过头,大步走到了三脚架旁,话锋迅速转变。
  不过摄像机既然开着,刚刚你们说的,应该是都录下来了?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机器上的按键,作势要去看回放。
  于是林渐西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像是条件发射地绷紧,甚至头一回表现出了外泄的情绪波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到镜头前,可是最后却硬生生忍住了。
  那张精致艳丽的面孔此刻略显苍白,胸口起伏比往日急促,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沾了露水的风中碧草,眼睛里嵌进了闪闪发亮的水光,比最昂贵的宝石都夺目,漂亮得不可思议。
  韩沉非的心口不禁砰砰跳动,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