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 宋情只觉得心跳又变得快了些。真是奇怪,刚才他初见这男子第一眼,也如同被无端拨弄心弦。
  心猿意乱。
  宋情回过神,压下所有心思。他将男子的手放回床上, 然后轻轻替对方拢好被子,眉头却皱得更紧。
  没有,这男人竟然没有内力。
  他不是江湖中人!
  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跟在傅惊雷身边,身穿镇天门青衣, 而傅惊雷生死之际,竟然还记挂着他
  宋情心中疑云重重,可来不及多想,突然外面就有人敲门。小桃赶紧小跑着到门边,她心知宋情并不想让人发现床上之人存在,便半掩着房门。
  半晌,她关好门回来,只说原来是宋云飞派人叫宋情去大厅议事。
  宋情余光扫过床上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只能叮嘱小桃在这守着他。
  *
  太上忘情四个大字高悬于梁上。
  宋情一进大厅,便见宋云飞双手交于背后,正仰望着他们宋家传下来的这块牌匾。
  爹。
  我儿来了,这里坐。宋云飞见他来,招手示意他坐下。
  其实宋云飞叫他来,就是询问今晚镇天门夜袭之事。听到傅惊雷被他一剑刺中,落于悬崖后,宋云飞只是叹了口气。
  这傅惊雷无论是生是死,恐怕他背后的新太子贺兰玉都不会善罢干休。如今旧太子贺兰嘉在他们绝情山庄一事已泄露,这贺兰玉哪里肯放过他们?
  宋云飞未曾想到,自己因一时顾念兄妹情谊,竟将绝情山庄三百多口性命全部陷于险境。
  宋情自然看出其父忧思,可如今除了劝慰他再想法子之处,也无计可施了。
  幸好他们绝情山庄还有降龙阵,足以阻挡一切来犯之敌。
  两父子聊了片刻,最终也是无疾而终。只是宋情临走时,宋云飞却叫住他:我儿今夜在阵内可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宋情身体不自觉僵住,可稍纵即逝,他转身含笑道:没有,爹您放心。姓傅的已坠入悬崖,其余被俘者我已叫庄内护卫将他们先关在地牢内,一切安好。
  宋云飞捻着胡须,点了点头:好。
  甚少说谎的宋少庄主不敢再看他父亲,唯有加快脚步,快些回到他的院内。
  他进屋时,小桃已然坐在八仙桌打起瞌睡。他嘴角弯起笑,只是过去轻敲桌面,叫醒自己的侍女,然后让她回去休息。
  他自己照看床上之人。
  小桃起初不敢答应,最后是他故意沉下脸,十六岁的小女孩才吐了吐舌头,听了主人的话。
  屋外夜凉如水,明月高悬上空。一整夜的打打杀杀,此刻终于落下帷幕,归于寂静。
  宋情轻步来到床边,借着床头一盏灯,细细端详这昏迷之人。烛火给所有之物都蒙上一层柔光,他就这么凝视着这张容颜,心中那片湖却像泛起点点涟漪。
  阵内那惊鸿一瞥,男人如寒冬霜雪般的神态,像被刻画在记忆深中。
  宋情想,这人究竟是谁?镇天门一个江湖门派,竟也有这般出尘绝世之人?
  他倚在床边,困意渐渐上来,思绪混沌之时,一些关于镇天门、傅惊雷的传言慢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传言,傅惊雷已近不惑却未娶妻,盖因只喜男子
  传言,镇天门内豢养众多貌美男人
  脑中各种纷杂思绪不断翻涌而上,宋情却一点点合上眼帘,就这么趴在床头睡着了。
  翌日
  平日总是习惯五更便醒的宋情,在天色微白之时便微微睁开眼,不过昨夜这趴床头的姿势令他手脚发麻。
  你是谁?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宋情抬头,就见昨夜还在床上昏迷的人,现在坐直身子,一双星眸正冷冰冰地盯住自己。
  看出对方眼中浓浓的戒备,宋情赶紧道:在下宋情,此处是绝情山庄。
  对方听到绝情山庄眉头立刻皱紧,宋情生怕他误会,立马解释:公子你不用担心,是我救你回来的,放心,我不会伤你。
  他想,这人恐怕在阵内受过惊吓,昨夜他已检查过,这人身上虽然满是血污,可却未伤到分毫,想必应该是有人将他护住。
  莫名的,宋情想起傅惊雷。护着这人毫发无伤的,应该就是那心狠手辣的镇天门门主。
  床上这公子一双眼如鹰隼般紧紧锁住他,像在暗中打量。
  宋情对上他的眼睛。只一瞬间,他赶紧别过脸。
  这位公子的那双眼仿佛无底漩涡,光是这么看着,他整个人就莫名感到一股燥热。犹如练功运岔气,宋情全身直叫着危险。
  应该做点别的事。
  宋情目光游移,随口就道:公子,你渴不?我给你倒杯水吧。他赶紧起身,可因为昨夜坐着睡觉以致于脚步有些发麻,所以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从身后之人的角度来看,这绝情山庄少庄主未免显得有些呆。
  宋情很快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公子,请。
  男子盯着杯中透明液体,随后又挑眉看了看眼前这张比女人还要美的面孔,心中似乎在掂量。最后他半是审视,半是命令地微抬起下颌,示意宋情将水送上前。
  这人仿佛天生习惯被人伺候,喝水这么个小动作,也要别人亲自喂到他嘴边。
  宋情却一点也不计较,身为少庄主此刻做着侍女做的事,细细哺喂这男子喝水。
  两颗头颅慢慢靠近,近得完全能分享彼此鼻间吞吐的气息,宋情悄悄瞅着对方那欺霜赛雪的皮肤,心里只觉得像被猫爪子挠啊挠
  痒得不行。
  很快一杯水见了底。
  宋情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他见男子眼中戒备降低几分,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男子沉吟片刻才回道:在下姓余,单名一个瑾字。
  余瑾。
  宋情在心里把这两个字默念数次,才斟酌着开口:余公子,请恕在下冒昧,昨夜将你救回之时,我发现你并无内力,你在镇天门内是
  后面的话他并没问出口,可眼前这余瑾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很快,他抿紧嘴角,只是淡淡地道:宋少庄主,余某的确没有内力,在镇天门内不过是闲人一名。
  能让门主傅惊雷带在身边闯阵,生死关头还记挂着的闲人?
  昨夜入睡前关于镇天门的流言又在脑海中复苏,宋情凝视着这张清冷俊美的脸,心中莫名一紧。
  这余瑾莫不是傅惊雷的
  一个荒谬却又近乎合理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型,宋情心头顿时压了块大石下来,他看着余瑾的目光变得复杂。
  余公子,恕在下冒昧,敢问你和傅惊雷是何关系?
  余瑾不语,他像是在观察宋情的神情,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反问道:少庄主,您认为我与傅惊雷是什么关系?
  宋情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甲刺得心生疼,他又松开手,才喑哑着声:传闻镇天门高手如云,门派之中个个都是顶尖好手,唯有
  他突然顿住,看到余瑾神色并无异常,他才硬着头皮说下去:唯有后院傅惊雷宠幸之人
  话音刚落,他只见这余瑾瞳孔微缩,似是生气,宋情赶紧解释:余公子你别误会,在下绝无任何轻视之意。余公子,你如此风骨,想必定是那姓傅的强迫于你。
  那余瑾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可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只是侧过脸,依旧用清冷的声音说:少庄主,我虽恨姓傅那狗贼。可如今我落于您手,是杀是剐,悉从尊便。
  余公子你切莫误会!宋情有些着急,在下既然将你从降龙阵中救回,自然没有伤你之意。
  况且,傅惊雷已经被我一剑伤中要害,并跌入悬崖,如今生死未明。你且放心在我这里休养,其余之事可以日后再从长计议。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余瑾眉眼间那股冷意终于稍稍缓和下来。他微微晗首,语气依旧带着几分疏离,那就有劳少芳主了。
  见这人身上少了几分戒备,倒透着些许人情味,宋情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窃喜。
  他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这余公子原来也视傅惊雷为仇敌,亦或是他愿意答应留在这里休养。
  宋情止不住扬起嘴角,余公子你还需要水吗?我给你倒些。
  他自然不知,自己这轻轻一笑,那眉眼便像藏了整个春天,活色生香。这模样落在别的男人眼中,饶比最美丽的女人还要多出几分生动,勾得人心猿意乱。
  余瑾眸色黯了几分,他将眼前美景纳入眼底,只是哑着声道:那就劳烦少庄主了。
  宋情只觉得无比欢喜,他又折回八仙桌旁,重新倒了杯水送到床边。
  余公子,来。
  他还是伸手将杯子凑到余瑾面前,可这回,床上清冷如雪的男人却主动伸出手来。
  忽然间,那只伸过来的手似是无意地碰到了宋情的手。
  昨夜被他细细端详过的手指,或重或轻,抚过他手背,引起阵阵颤栗酥麻。
  烫得厉害。
  宋情只觉得刚才余瑾那手指,仿佛抚过的不是他的手,而是
  他的心。
  浑身止不住一阵轻颤,宋情体内涌出一股陌生燥意,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赶忙抬起眼,却撞见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之中。
  那目光狂肆、霸道,像最锋利的剑,一剑过来,便剥开他层层衣物,轻而易举让他赤.裸现于人前,无所藏匿。
  宋情自出师踏入江湖以来,前来向他挑战的武林剑客不下百名,每次御敌于前,他永远心如止水。他从未怕过任何对手。
  然而,现在这样一名丝毫无半点内力的弱男子,一双眼却叫他不敢直视,过于可怕,也可过勾人。
  宋情侧过脸,试图掩饰自己心头那抹悸动。
  余公子,请。
  他强撑着维持平常语调,只是尾音微微颤抖,出卖了他那点小心思。
  从不曾沾染过情爱的宋少庄主,此刻双颊绯红,眉眼间那抹春情,比屋外一片盛开的桃花更叫人情动。
  坐在床上的男人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咕咚一下,一口便将里面之物吞入喉头。他一双眼直勾勾盯住眼前这抹绝色,如下山的猛虎,饥肠辘辘之时却窥见最甜美的猎物,他藏匿于丛林之中,伺机而动,随时便欲将对方
  生吞活剥,拆解入腹。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这回谁是渣?
  第50章
  少庄主在他院子里藏了个人。
  除了侍女小桃, 整个绝情山庄上下并不知道他们的少庄主从降龙阵里带了个男人回来,并且偷偷养在院内。
  那日在降龙阵中,余瑾并未受伤, 宋情带他回来时就替他检查过, 这人只不过是疲劳过度, 并且受了惊吓才会昏迷。
  绝情剑宋情为人温柔多礼,以往也偶有收留受伤的江湖中人, 可若依往常惯例,像这般只是受了惊吓的客人, 顶多也就是送上碗宁神汤,然后让对方歇上两天即可。
  然而, 此番宋情却直劝着余瑾留下。
  作为唯的知情者,小桃看得清楚, 自家少爷对这余公子可真是另眼相待。
  这位余公子来了没几天,他家少爷就命她悄悄到镇上找最好的裁缝,给余公子裁了几身新衣裳,件件都要价十几两。要知道她家少爷素来简朴, 自己所着衣物不过也才几两银钱。
  且这余公子每日三餐皆与宋情同食。
  若非这余公子是个铮铮七尺男儿,小桃还以为他家少爷这是要金屋藏娇了。
  不过, 除了这余公子性别不对,两人之间倒真颇有些金屋藏娇的味道。
  像以往他家少爷也曾接待友人来此小住,可来者大都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剑客,他们彼此谈剑论道, 好不潇洒!
  如今呢?这余公子非但不懂剑,并且毫无半点内力,可他家少爷却是天天往那余公子的院里跑。
  好比今日,小桃便奉了命取出宋情房内珍藏的那把焦尾琴, 送到这余公子院内。
  眼下正逢江南盛春,草长莺飞,万红争艳。宋情院内种了三颗桃树,那枝叶长得极为茂密,此刻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只见遮天蔽日的桃红,将整座小院笼罩在片粉色氤氲中。
  春风拂来,呼吸间尽是沁人的湿润芬芳。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弦,铮声,焦尾琴发出如同清泉般澄澈的曲调。曲调成情,琴声绵远悠长,宛如这满院纷飞的桃粉,落在人身,更飘入人心。
  抚琴之人有着双清冷的眉眼,神态极尽慵懒。可他的视线像是不经意,却直紧紧追随着落花中翩翩舞剑的身影。
  剑,在那抹雪色身影手中,是最利的锐器,也是最美的银练。
  随着他的琴声,银光在片桃色中宛如流星,明明灭灭,璀璨夺目。
  他是见过这人剑便击败心狠手辣的江湖魔头,可此时此刻,那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却成了这春日里温柔多情的道美景。
  无情剑说是无情,却是多情。曲终了,那桃色中起舞的身影挽了个剑花,收势而立。
  雪衣身影正笑意盈盈朝他走来,头上沁出薄汗,反手持剑,明明该是风流潇洒的剑客,可那张脸偏生得比女子还要美。
  尤其是此刻面染绯红,饶是这满院桃花,都比不上眼前这抹春色!
  宋情自然不知此时对面之人心中所想何物,他抬手用袖子轻拭额头薄汗,
  对于这人方才展现的琴艺无比赞赏。
  余公子,你这琴弹得可真好,在下从来未曾听过如此美妙的琴曲。
  这并非恭维,宋情虽不擅音律,可却颇爱此道。余瑾刚才这曲,极具大家风范。他想这人莫不是从小就受到名家传授,才得此高超技艺。
  余瑾清冷的容颜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少庄主谬赞了。区区拙技。难得您喜欢,余某不胜欣喜。
  若这还算拙劣,那宋情以往听的那些名曲恐怕都是杂音乱调了。宋情开口欲问他师承何处,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想着这人被傅惊雷强掳进镇天门,想必从小到大必是受尽委屈,恐怕这身琴艺也是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