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程沐筠居然在笑,唇角勾起,眼神冰冷,看上去有几分渗人。
  他起身,道:既然聘礼都已经收下了,还用掉了,不嫁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让同道听到,还以为我们太玄宗坑这几分聘礼。
  掌门和耿哲一同沉默下来,话虽是这么说,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程沐筠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耿哲想了想,犹豫问道:师弟,你,你不是守规矩厌恶师徒逆伦之道吗?
  程沐筠:赫远已经叛出师门,便没有师徒一说。
  掌门又问:那魔修
  程沐筠目光移到他脸上,没有回答,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掐了个决,一道符纸化为巨大纸鹤,托着他直上云霄。
  才一出结界,程沐筠就觉得脚下一空,纸鹤消失,整个人直直落下。
  他还没来得及惊慌,就落入温暖怀抱之中。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师尊,你只需一个眼神,弟子去接您就是,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赫远低头,伸手轻柔拭去程沐筠唇边血渍。
  程沐筠微微偏头,不欲与他说话。
  赫远也不恼,抱着程沐筠,当着太玄宗所有弟子的面,弯腰进了婚车。
  他率领的魔修如来时那般退去,不到半盏茶时间,便退得一干二净。
  一张泛着微光的纸,打着旋儿缓缓落下,一路飘到掌门眼前。
  掌门接过一看,上方写着几行字。
  【契约已成,吾将约束魔修,共同修复结界,不踏足道修地界。】
  在以往正魔之争的数万年,都是道修这方拼命的修复结界,魔修那方拼命破坏,加上结界阵法运转的自然损耗。
  才会导致千年一次的结界破裂,魔修大举入侵,九州界生灵涂炭。
  如若今后当真共同维护结界,那便不会再出现大举入侵的惨状,即便有些残忍嗜杀的魔修偷偷穿过结界到道修地界,也能及时绞杀,不会引发太大的乱子。
  每一次的正魔大战,作为道修魁首的太玄宗,损失都是最大的,无数天资卓越的弟子都陨落在其中,甚至不少有望飞升的大能也是如此。
  我,我们这算是卖道君求荣吗?掌门愣愣问出一句。
  耿哲叹气,程师弟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古板固执得很,如若不是心底愿意,他就是当场自裁,也不会上那辆婚车。
  婚车中。
  程沐筠无精打采的陷落在舒适华丽的床榻之中,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
  魔修的品味同道修截然不同,贪图享乐,婚车之内,装饰得豪华无比。床榻铺以上好绸缎,柔软得如同云端。
  系统:你怎么想的,不是说话了绝对不接受师徒逆伦吗?
  程沐筠:当时那个情况,我能怎么办?就这么僵持?就算赫远不可能真对太玄宗做些什么,僵持下去也没好处。
  再说,此时赫远已经叛出师门,算不得师徒逆伦了,我还能忍。
  他始终看得很清楚,要搞明白到底发生什么变数,只能先接近赫远再说。什么婚礼之类的,不过是幻境罢了,当不得真。
  如若赫远真的发疯要发生些什么,直接破阵便是。
  九品妖兽拉着婚车,浩浩荡荡自九州界道修地界招摇而过,无需昭告天下,也让所有人都知晓,魔尊强娶了太玄宗的既明道君。
  自是议论纷纷。
  魔修不愧是魔修,居然能做出强娶师尊这等逆人伦之事来,啧啧啧。
  话不能这么说,那位魔尊可是早已叛出太玄宗,同既明道君断绝师徒关系。
  说来,当初既明道君囚禁了魔尊的心上人,还重伤了魔尊,都以为这次他是报仇去的,怎么会变成求娶呢?
  说不定是羞辱。
  谁家羞辱会是这等阵仗,九品妖兽拉婚车,对了,你知道那婚车什么来头吗?上古神器啊!
  也是,啧啧,这些大能之间的纠葛,我们这些小人物是看不明白的了。
  ***
  数天之后,庞大的娶亲队伍终于回到魔道地盘,婚车停在拾骨之境,地势最高,最为豪华的那处魔宫。
  程沐筠坐在寝殿之中,那张大得有些过分的床榻之上。
  四周皆是垂落的红纱,点着东海鲛妖制成的长明灯,一切都华丽而诡异,是道修不喜也不适应的风格。
  唯独在这床榻周遭,以灵石为阵,寒玉为床,下方甚至不知从何处移来了一整条的小型灵脉。
  待在床榻附近,才能让程沐筠觉得舒服些,自然也没兴趣去其他房间看上一看。
  今日走完冗长的结契仪式,赫远便将他送到寝殿,独自去应付那些放荡不羁没什么规矩的魔修宾客。
  程沐筠等了片刻,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便起身脱下一身华丽的喜袍。
  他随手把喜服扔在一旁,又取了头上完全不是平日风格的华丽金冠,这才躺在了床上。
  系统幽幽出声,道: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赫远这果然是报复啊,指不定这个时候,他去了什么妃子妾室的床上,第二天,就有魔修要上门羞辱你了。
  程沐筠:停,你的资料库里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系统:按原剧本的话,也不奇怪啊,原剧本里赫远就是个后宫无数的种马男啊。
  程沐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这个坏掉的赫远,要是真能有什么妃子小妾我进度条还会是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吗?
  系统:你说得有道理。
  程沐筠抬起手,袖子垂落盖住眼睛,我倒是希望如此,接下来
  他话未说完,寝殿大门就被人推开。
  不必看,程沐筠也知道是谁,此时此刻,会出现在此处的,只有赫远。
  果不其然,床前的帷幔被掀开,赫远站在床边,微微低头看了过来。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黑红绣有金纹的喜袍,身上带着些锐利凌冽之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程沐筠不喜欢的魔修气息。
  师尊,怎么不等我。
  程沐筠半起身,皱眉,不要在此刻叫我师尊。
  也是。
  赫远笑了一下。
  程沐筠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沉。他下意识抬手去推,却被一把拉住双手,按至头顶。
  赫远!
  他厉声喝道,换来的却是赫远的得寸进尺。
  唇齿交缠之际,程沐筠察觉到浓浓的酒味,他挣脱不开,仰着头承受,连下颚都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激烈交缠之时,手上的力道松开来。
  程沐筠腰间一松,腰带落下。他眼睛猛地瞪大,反手摸到赫远背上尚未放下的破晓剑,凝聚周身灵力,一掌击出,随后便是一剑捅了过去。
  赫远踉跄退了几步,只觉得丹田剧痛。他低头,看见破晓剑,还有握着破晓剑的程沐筠的手。
  程沐筠瞪着赫远,眼中全是狠厉,还不留情地再送进几分。他道:欺师灭祖,叛出师门
  话未说完,他就见赫远抬手,按住他的手,又将剑往里送了几分。
  赫远看着他,眼中依旧是柔情蜜意,甚至还温柔地笑了一下,我欺师灭祖,叛出师门,当废去修为,清理门户。
  程沐筠看着赫远疯狂的样子,手下一松,愣住了。
  他本意是想破釜沉舟,激得赫远反手捅自己一剑,这才能顺理成章地破了这心魔,离开幻境。
  没想到,赫远居然全然不受影响,甚至还颇为享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程沐筠松手了,赫远却没有。
  他反手握于剑刃上,道:不过师尊是不是忘了,如今我已转为修魔,我这身道修的功法,本就是留着等师尊您亲手毁掉。
  逐出师门,清理门户,师尊当废除该弟子的修为,才算是彻底断绝师徒关系。
  赫远反手拔出破晓剑,浑然不在意地甩到一旁的被褥上。他黑红喜袍之上,很快濡湿了一大片。
  沐筠。赫远忽然笑了一下,如今,你可彻底是我的结契魔侣
  程沐筠:我好像又被套路了。
  他皱眉,道:我给你包扎。
  赫远却是抬手,又定住了程沐筠,道:不必劳烦你了,新婚之夜,何必为这点小伤浪费时间。
  他起身,脱下外袍中衣,随手撕了条垂下的纱幔,草草包裹住腹部伤口。随后,单膝跪上床榻,拿起一旁的破晓剑,用剑尖挑开程沐筠的衣襟。
  破晓剑之上的血渍低落,恰好顺着锁骨而下。
  赫远的目光,也跟着那滴血渍,一路往下。
  他抬手,在血渍落入更深的地方之时,止住它的去势。
  唔程沐筠眼睛微微瞪大,什么情况,这身体的感知,分明和那具郁钧的身体一样敏感得可怕。
  他腰一软,尾骨一麻,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纱幔落下,衣襟一点点挑开。或许是肌肉太过绷紧,赫远才草草包扎的地方又渗出血来。
  身影交叠,合为一处。
  程沐筠一手的黏腻,他清醒过来,道:你的伤
  不要紧。
  赫远开口,声音微哑,带起耳廓后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程沐筠只觉得肋骨生疼,彼此之间又有血液揉捏成一处,不分彼此。
  疯了。
  他也疯了。
  帷幕之后,无人窥见。
  逆徒
  接下来的骂声,却被吞入口齿之间,变得模糊起来。远远听去,倒是如同低声细语,似撒娇而非怒骂。
  殿内的烛火,燃了三天三,殿门也三天三夜未曾开启。
  直到第四天清晨,帷帐内才有了动静。
  赫远掀开帷帐,披衣下塌,随意拢了拢散落的长发,腹间绑着伤口的绷带已经散乱。
  他回首,道:沐筠,我带你去沐浴。
  随即,转身欲去抱起程沐筠。
  啪的一声。
  手被打开。
  赫远低头,看见自己被打开的手,笑了笑,道:怎么还是打开我的手?
  程沐筠猛地坐起来,瞪着他,你发现了?
  发现什么?
  赫远不解。
  程沐筠皱眉,总觉得不太对劲,如若赫远发现这是幻境,那幻阵便会在第一时间被破。
  可并没有。
  赫远也不追问,目光落在程沐筠肩头。
  自锁骨往下,皆是密密麻麻的红痕。
  修士身体强健,很难留下痕迹,即便是受伤也能很快恢复。前几天赫远被捅伤的腹部,就只剩下一道浅色的痕迹。
  他的师尊却不一样,因没了道骨,身体羸弱,一点点痕迹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这点特殊,却让赫远内心深处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得到满足。
  他一点一点的留下痕迹,乐此不疲。
  程沐筠被赫远的眼神盯得发毛,抬手拢了衣襟,又咳了几下,有些摇摇欲坠。
  赫远下意识去扶,却又皱眉,觉出些不对来。
  带我去沐浴。程沐筠皱眉打断。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是孤注一掷了,绝对不能在此时让赫远醒了过来。
  即便计划由杀师证道,变成杀妻证道,问题也不大。
  好。
  程沐筠再次推开赫远的手,起身,双腿一软,直接跌进一旁准备好的怀抱中。
  他抬眼瞪赫远,却见对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本就当如此。
  后殿便是沐浴之处,魔修的生活,奢靡无比。赫远虽不在意外物,却也顺手接下这偌大的宫殿。
  沐筠,此后,带你去看几个人。
  接下来,赫远倒是很规矩,除去帮忙外,没有任何小动作。
  只是,程沐筠低头看着身上痕迹,道:把这些痕迹除去。
  赫远的手停下,起身道:差不多了,不要着凉。
  程沐筠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衣物之时,动作停了一下。
  依旧是熟悉的质地,和他在太玄宗穿的衣物一般无二。
  外面依旧是白底蓝纹的道袍,穿着整齐之后,赫远又为程沐筠梳发,整齐地以玉冠束好。
  反观赫远自己,到是和肆意的魔修一般打扮,长发随意以玉扣束成一束。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同程沐筠,道:师尊,这样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程沐筠皱眉道:不要唤我师尊。即便此时已不是师徒关系,赫远唤他师尊时,依旧会带来强烈的背德之感。
  赫远低声笑了笑,好,沐筠。
  镜中的两人,一人着黑,一人着白,倒是再不像是师徒模样。
  程沐筠目光落在赫远发间的玉扣上,这才发现,同他束发的玉冠是同一款式。
  他下意识抬手想取下来,却被赫远一把攥住了手,这是万年灵玉,我花了很多心思雕的,佩戴身上,可以调养身体,不要取下来好不好?
  他虽没唤师尊,用的却是以往年幼赫远撒娇时的口吻。程沐筠怔愣片刻,放下手,起身,不是说带我去见什么吗?
  赫远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跟上去道:是,你跟我来。
  ***
  程沐筠本以为,如今身为魔尊的赫远,在新婚过后,当是展示他打下的江山之类的举动。
  或是同曾经身为师尊的他讲一讲这些年来的苦难和经历,倒是没有想到,赫远带着他,去了魔宫的地牢。
  幽暗阴冷,四处皆是血腥之气。
  程沐筠有些不适,只是微微一皱眉,赫远便感觉到了。
  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过来,即便赫远此时已经是纯然的魔修,彼此之间结契,自也是会让程沐筠觉得舒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