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明行礼,说辞和之前一般无二,探访故人。
  程沐筠皱眉,这里哪有你的故人,我这里只欢迎俊俏后生,不欢迎和尚,晦气。
  不管纪长淮是为何出家的,程沐筠此时只得暂且按照之前的计划演下去,装不认识也忘记了前尘往事,走一步看一步。
  他也不担心纪长淮会被激得离开,这人有耐心,脾气也好,不触碰到原则问题绝对不会生气。
  果然,眼前的僧人平心静气道:施主您便是故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人连糊弄的理由都没找,直言道出自己来此处的目的。
  程沐筠皱眉,不认识你。
  他作势欲关门,见僧人不动,又问:喂,大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寂明。寂明从始至终都未曾动上一下,被拒绝也没有任何动作。
  程沐筠停下关门的手,半倚在在门上,挑眉道:寂明大师,想进来落脚?
  是。
  可我这地方,只接待入幕之宾,瞧你长得也俊俏,大和尚。程沐筠低声笑了一下,倒也新鲜。
  寂明没有答话,只是拨动着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些许。
  程沐筠也没了逗人的性质,他转身放任门在那虚掩着,转身离去之时,甩下一句。
  进来吧。
  直到程沐筠的身影,款款消失在长廊尽头,寂明才动了。
  他跨过门槛,转身,掩门,程沐筠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
  夜。
  程沐筠今日很老实,待在房间看书。
  窗前软塌上,温着一壶茶。他穿着睡衣,外面只拢着见如云雾般的红色外袍。他衣襟微微松散,露出形状完美的锁骨,头发也未束,用了根发带随意绑了垂在脑后。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佛经,看得直犯困。
  佛经上的内容,正是白日里纪长淮,不对,寂明口里念的那段。
  程沐筠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书一合,起身道:不行,我还是去会会纪长淮,看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系统:你冷静一点,不是装不认识吗?现在已经是子时,你跑过去会引起怀疑的。
  程沐筠用怜爱傻子的语气道:你忘记我现在的职业路线是什么了吗?
  系统:啊?
  艳鬼。程沐筠下地,也未着袜,穿着木屐就去开门。
  夜半时分,艳鬼去勾引俊俏大和尚,难道不是和合理的举动吗?
  系统无言以对,只想着今日白天见到的寂明,那般正经,那般无欲无求,也一定能拒绝程沐筠这个小妖精的。
  没错。
  寂明被小丫鬟安排在东厢房,所有外来之人都住在此地。
  程沐筠穿着木屐,走路却依旧没有声音,他抬手,袖子顺着落到手肘位置,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笃笃笃里面依旧有烛光,寂明声音传来,何人?
  程沐筠笑了一下,挺不正经地那种,大师何必明知故问,此时此刻,还会有何人?
  倒映在纸窗上的烛火跳动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程施主,此时已是子夜时分,贫僧已经睡下,不便见客,请回吧。
  程沐筠自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大和尚,你可是忘了?当时我让你进来,可是说好了条件的,怎么的,此时又反悔了?你们出家人,就是这般出尔反尔?
  一串话,说得很有几分强词夺理的意味,然而却很有效。
  过了片刻,门开了。
  寂明出现在门后,着白色中衣,肩上披着那件灰色僧袍,看来的确是已经入睡,匆匆起来的。
  程沐筠一点也不心虚,也不等寂明多说一句话,自旁边空隙挤了进去。
  门不宽,寂明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程沐筠挤进去时,笼在外面的红色轻纱,和灰色僧衣短暂纠缠于一处。
  寂明低头,不悲不喜,只平静侧身,并把木门敞开留在那里。
  此处房间,布置也算是华丽,比之程沐筠的卧房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屋内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被子依旧工整地叠在一旁没有打开,只在床上微微的凹陷痕迹。
  程沐筠如入无人之境,坦然走到窗前软塌,没有骨头似的靠了上去,又从塌下储物格,摸出来一壶酒。
  大师,长夜漫漫,何以解忧
  寂明在一旁落座,腰背笔直,坐姿端正,出家人,不饮酒。
  啧。程沐筠嫌弃道,方才可是你说来会故人的,不饮酒,算什么会故人?
  此时,他倒是厚颜无耻地接下故人二字,变化多端,喜怒无常,一字一句都在挑衅着眼前的僧人。
  寂明看着他,视线并不躲避,坦然道:可以茶代酒。
  喝茶有什么意思。程沐筠眼珠一转,不如,我们来做的更有意思的事?
  寂明不语。
  程沐筠却是得寸进尺,根本不接受无声的拒绝,坐起身子,越过桌上几案就去挑寂明下巴。
  手感不错,光滑温暖。他的手指,沿着下巴一路到达耳廓。
  寂明并不闪躲,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说道:施主,请自重。
  程沐筠笑得愈发轻佻,抬脚就把塌上的几案踢到地上。
  酒壶碎裂,酒香弥漫,很快占领屋内每一处空间,令人口舌生津。
  两人之间,没有了阻碍,程沐筠愈发放肆,直接自后方搂住寂明,脸靠在对方肩上。
  他抬眼,如钩子般,嘴里却埋怨道:这衣服质地太过粗糙,不如留下当我的夫君之一?绫罗绸缎,想穿什么都有。
  寂明只是垂下眼帘,左手抬起,立于胸前,开始拨弄佛珠。
  寂明大师,我看出来了,你只不过是假正经而已。
  程沐筠的唇,落在寂明耳廓,吹气如兰,吐出一句话来,你的元阳,早已没了,对吗?
  寂明拨弄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就在程沐筠以为在这次斗法中取得上风,终于动摇对方心境,可以准备蛊惑之时。
  寂明抬起左手,猛得捏住程沐筠不老实往他丹田探去的手,琉璃佛珠发出耀目金光。
  程沐筠眼前一阵刺痛,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东厢房外面的院子。
  屋内只传来一句风轻云淡的话。
  程施主,时候不早,有事明日再谈。
  作者有话要说:木屐是我国古代的拖鞋,文化输出传出去的哦
  第75章 万人嫌师弟人设崩了
  一声夜鹰的啼哭声刺破夜幕。
  程沐筠这才从仲愣中回过神来,动作有些迟缓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散乱的头发,半敞的衣襟。
  还有,踩在长廊上的赤脚。
  他是鬼,自然不会因为没穿鞋弄脏了脚,只是这感觉很不好。
  程沐筠皱眉,拢着衣服就去敲门,我的鞋!
  传出来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天色已晚,贫僧明日归还。
  程沐筠翻了个白眼,心想在我的地盘这么嚣张,非要给这和尚一点颜色瞧瞧不可。他抬脚就去踢门,却被一道柔和的金光,往外推了几步。
  这力道来得突兀,程沐筠一时不察,居然没稳住身形,飘了出去。
  程沐筠怒极反笑,阴阳怪气道:明日第一缕阳光出现时,若是未见到我的鞋,就把你剥光了吊在桃花林供人欣赏!
  房间内,再无其他声响传来,连烛火都熄灭。
  初战失利,程沐筠也只得怒气冲冲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觉得很生气,寂明,不让你破戒我程沐筠就改修厉鬼道。
  系统听到瑟瑟发抖,问道: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生气,不会真看上这出家人了吧,不好吧。
  程沐筠冷笑道:你想什么呢,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世界的负面属性是什么?死之前的执念是什么?
  嫉妒和想被所有人喜欢?
  那我被人拒绝了,生气且不甘心是正常现象,别想太多,乖。程沐筠可以不用睡觉,只是闭上眼睛,也能模拟睡觉的状态。
  翌日,程沐筠起床,打开衣柜,眼神自几件衣袍上扫过。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着白衣,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白色衣物用纸张化形起来更方便快捷而已。
  除去昨夜那袭红色外袍,都是清一色的白色,似乎缺了点味道。他转身,到了书房,铺开纸张,落笔。
  寥寥几笔,勾画出一套衣物,同当初程沐筠在闾山派上穿的衣物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程沐筠拿起白纸,吹了口气,白纸腾空而起,悠悠落下时,便化作身上衣物。
  青衫玉冠,比之一袭白衣多了些锐利之意。
  程沐筠对着铜镜,整理衣服,将衣襟拉至最紧,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颈部,只隐约露出喉结来。
  很好。
  他转身开门,还未跨出一步,就见昨夜遗落的木屐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
  他挑眉:系统,这个纪长淮,倒是难得挑起了我的胜负欲。
  系统总算得了开口的机会,所以你刚才在为悦己者容吗?
  程沐筠:艳鬼这职业,引诱身体为下道,勾心才是上道,寂明是个恋旧的人,我就不信见了这身衣服,他还能岿然不动。
  系统一哆嗦,劝道:你冷静一点,想想自己的目标,纪长淮是唐希的官配啊,这是一本虐恋文,最终的目的就是两人兜兜转转终成眷属,你勾引纪长淮这是要干什么?想想负数的进度条。
  正是负数进度条的问题,有句话叫不破不立。
  系统:啊?它又跟不上程沐筠清奇的脑回路了。
  程沐筠以前养过一个器灵,和这系统一样傻,什么都懵懵懂懂的。
  或许是有些移情,他对系统很耐心,解释道:现在纪长淮都出家了,你觉得他还会和唐希开始一段感情吗?
  系统愣愣道:好像很难。
  进度条的负数,肯定就是这个原因,纪长淮的人设都已经崩了,从闾山派的温柔正义大师兄,变成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不把人设给掰正了,进度条就别想别成正的。
  系统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那唐希怎么办?
  程沐筠:你放心,我脑子清楚得很,我的目标分三步走,第一步,先诱惑寂明破戒还俗;第二步,搞清楚自己怎么死的,我估计其中还有隐情,反正到时候人鬼殊途,顺理成章地把寂明给甩了,让唐希去安慰受伤的他,走治愈向,不错吧。
  听到这里,系统有些犹豫,可上一次的治愈文被你搞成那个样子。
  程沐筠沉默片刻,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唐希这个人。嗯,是个正常人,不会哒哒哒也不会打哭嗝。
  虽然吃不了苦,有些优柔寡断,但比阮棉正常多了。
  没事,唐希是个正常人,我记得剧本里他还是成长式的主角,从一开始的不能吃苦变成后面的独当一面。
  程沐筠把木屐随手扔进屋子,决定继续第一步的计划。
  勾引寂明,除去为了开启剧情线外,还有一个好处。
  寂明如今修的佛法,纯正无比,如能引诱他,双修几次,程沐筠估计自己就能顺利离开这个宅子了。
  不管怎样,被困在此处还是不符合他的性子,太过无聊。
  程沐筠没有去找人,而是让小丫鬟备了茶在凉亭。
  今日天边无云,即便是清晨,阳光也晃眼得很。程沐筠打着油纸伞,站在凉亭外,光线还是太亮了,让他很不舒服。
  如若不是因为寂明,他这个时间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程沐筠手指动了动,自凉亭四角垂下层层纱幔,把阳光悉数隔绝在外,这才让他舒服些许。
  准备好一切之后,他才在石凳上坐下,煮了茶,又开始抚琴。
  程沐筠的琴,是跟纪长淮学的。
  当初在闾山派苦修,除去修行砍柴挑水之外,程沐筠唯一的休闲活动便是听纪长淮抚琴。
  纪长淮见他喜欢,便亲自去后山寻了适合的木头,给他做了一把琴,又手把手地教他指法教他琴谱。
  那把琴,曾经被程沐筠视作最重要的东西,悉心呵护。琴如今自是遗留在闾山派,十有八九是被劈了当柴烧。
  曲子,却还是熟悉的。
  片刻之后,程沐筠一曲奏罢,便见灰色身影立于纱幔之外。
  他似乎站了许久,只是没有出声打断琴音。此时琴音停了,寂明也未动。
  大师,在外面不热吗?
  寂明道:心静自然凉。
  程沐筠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道假正经,语气却还是温柔无比,昨夜请大师喝酒,大师不喜,今日我便换了清茶,进来一坐?
  多谢。寂明撩开纱幔,低头进来。
  他抬眼,看到一身青袍,玉冠将所有头发整齐束起的程沐筠之时,愣了一下。
  程沐筠挑眉,笑道,大师,你呼吸乱了。
  寂明被点破心思,回过神来,却也不遮掩,坦然坐下,施主这身衣物,令贫僧想起往事罢了。
  哦?程沐筠不接话。
  程施主,你可记得生前之事?
  程沐筠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记得,你是出家人,降妖伏魔之事也干过不少,应当知道,我们这种鬼物,除非修到鬼王,不然是想不起生前之事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怎么?大师这么执着地想要我想起些什么,莫非是同我有过些什么?
  话说得不正经,寂明却只是双手合十,道:都是些已了的尘缘罢了。
  程沐筠嗤笑一声,既是已了尘缘,那你来此处做甚?想为民除害收了我?
  程施主,鬼道一途,逆天而行,终将绝于天雷之下,不如放下执念,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