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咱们两个这次总算又活下来了。”常安对赵兴说道。他们这一对难兄难弟也被调入了永明左卫,赵兴此时为副千户,常安是百户,上下只差了一级又是熟人,说话也就比较随便。
他们两个早已经从战场上返回了营地,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可常安还是心有余悸。
按理说,一般情况下武将是不容易死的,但这次和西虏的战争可不一样。大明一个卫一般不过是五六千人,在这种数十万人的战争中就连指挥使都难保万全,他们作为千百户和一般的士兵差别也不大,都是炮灰的料。
“幸好今次只是试探,要是头一次上阵就是和西虏的混战,咱们卫还打头阵,估计得死一半,咱们两个没准就为国捐躯了。”常安继续说着。
“快别说这个了,”赵兴有气无力的喊道:“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了,还总说这个干什么。”
常安还要再说,就听帐篷外面传来指挥同知朱索海问有没有人要去看为战死同袍超度的法会的喊声,吐了口气说道:“赵兴,我要去看法会,整天呆在军营里面都快闷死了,看法会总能松快松快。你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赵兴答应一声,又在床上待了一会儿,起身穿上外衣拉着常安一起跟着朱索海去和尚们所在的营寨。
可刚出营寨,天上就飘起了小雨。常安暗道一声晦气,但也没有要回去。军营中想解闷太难了,即使冒雨也值得。况且天气这么热,下了雨也一点不冷,就当洗澡了。他甚至还将上衣脱下来拿在手里,让雨水充分浇到他身上。
不一会儿到了僧人们所在的营寨,常安正想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就见到寨内已经挤了不少人。
“哪儿来的这么多鸟人?”他说道。
“是朝鲜人吧。今天据说朝鲜人也上阵打西虏来着。”赵兴说道。
“朝鲜棒子,”常安定睛一看,他们果然穿着朝鲜特色的军服:“妈的,几个朝鲜棒子竟然敢这么早来,还提前将好地方都占了。”他又转过头招呼一声:“弟兄们,把这些朝鲜棒子都赶走!”
众人答应一声,就冲了过去。虽然永明左卫也有一些朝鲜人,但他们此时丝毫没有把正坐在下面的人当成自己的同胞,冲过去用汉话大声呵斥几句,就动手拉人。
这些朝鲜人本来正在下面待得好好的,忽然冲过来一帮人让他们让开,还骂骂咧咧的。他们刚刚也有袍泽战死,现在心里也不好受,顿时也生气起来,与永明左卫的将士推推搡搡,并且很快打起了群架。
朱索海马上开始劝阻,万一打出火来打死几个,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对面朝鲜指挥李明芳也极力劝阻,总算在宪兵过来前成功制止。
“常安,你小子到哪儿都惹事,给我滚回去!还有你们几个,都他妈滚回去反省!再让我知道你们在军营中打架闹事,一律八十军棍,不让你们在床上躺三个月我就不姓朱!”好不容易将宪兵哄走后,朱索海马上训斥起刚才带头打架的人。
“同知,他们……”常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索海吼了回去:“你他妈闭嘴!带头打架还有理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不好受,但这些朝鲜来的将士刚刚也为大明流血牺牲,你们见到袍泽战死心里不好受,他们心里就好受了!就算看到他们将好地方都占了不高兴,当我不存在?当我看不到?我正要上去和李明芳商议,还没说两句话你们就打起来了,什么几把玩意!”
朱索海也是真急了。他因为自己是女真人出身,虽然平时不论是永王殿下、还是左右王相徐增寿李庆、亦或是秦森等人都对他一视同仁,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比真正的汉人低一点,平时轻易不严厉训斥手底下的汉人将士。
可今天的情况不同。双方因为都有袍泽战死心里本就不高兴,打架很容易打出真火,一不小心就可能重伤甚至打死几个。这些日子虽然大军中也偶有打架的,但还没有重伤或被打死的,徐辉祖治军甚严,万一从他这里开了头,他的前程可就暗淡了。
常安见他这么生气,心知今天这事闹的有点儿大,顿时也害怕起来。他倒不是担心打军棍,而是担心被撸了官职。他老家是京城的,老父亲还在京城,一直想积累功劳回去,或者等官当大了后将家人都接到永明城。要是好不容易打仗打出来的百户被撸了,想要重新积攒功劳可不容易。
所以他老老实实的低头站在原地,听着朱索海的训斥。
朱索海骂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天都黑了,刚才受到波及的僧人们又将做法事的东西摆放好要开始超度亡魂,他才住了口,对赵兴说道:“你押着他们回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秦大哥,看他怎么处置。”
“是,朱同知。”赵兴见他脸色不好看,遂用了正式的称呼答应一声,押着常安等人返回自军营地。
朱索海双手捧着接了点儿雨水喝几口润润嗓子,转身走到朝鲜军指挥副使李明芳身前说道:“我管教部下无方,对不住李指挥了。”永藩与朝鲜接壤,不时就会交流一番,李明芳去过几次永明城,所以他们认识。
“无妨。我也明白将士们今天都有袍泽战死,心里不好受。”李明芳说道。
“多谢李指挥理解。不过此事的起因还是因为贵部占了所有的好地方。我想既然双方都有人战死,法事也是为了双方战死的将士举行,观看的地方还是一对一半的好。”朱索海又道。
李明芳当然不愿意让出一半地方,可眼下不让也不成,他只能答应一声,转过头吩咐手下的将士让出一半地方。
朱索海道了声谢,让手下的将士过来坐好,又和僧人要了些挡雨的东西用木头支起来挡住将士雨水,开始观看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