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心道,于别的门派是。可是我们这里么他抬眼看了看丹阳。丹阳果然拒绝了。
  师父让我在弟子中选一个,没说是我。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元武叫了丹阳一声:大师兄。见丹阳看他,才恭敬地抱拳,说,不知道师父原话是怎样的。方便透露吗?
  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从小就吃住行在一块儿,至今没有隔阂和猜忌。所以元武直接这样问,既没有不信任丹阳的意思,丹阳也不会觉得他是在质问。很干脆地把金光令中的内容重复了一遍。一点也不怕别人听墙角。
  因为真的没什么好听的。
  一点重要信息也没有。
  而且最可能听他墙角的人,正因为那个挥剑两千次而苦恼,一心想着如何溜走。
  任为宗主。
  元真重复了一遍,拧着眉头,看向诸位师兄弟:我个人理解,师父说的其实是任你为宗主。你们觉得呢?
  众人皆应是。
  丹阳却一口反对:他没有说你这个字。
  元真微笑:他潜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丹阳耍赖:没说就不算。
  元真还要再说,丹阳却道:师父不在谁最大。
  大师兄。
  嗯。丹阳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好了。别闹了。你们谁愿意当宗主,就先把名字候着。万一师父真的羽化登仙,好及时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就这么不想当宗主。别的门派为这个位子弑师叛兄,他们倒好,全都推着不要干。
  元真失笑,问了另一个他刚才就很在意的问题:在说这个之前,大师兄,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祖师父的画像看?
  丹阳动了动眼珠子:你想知道?
  元真一下子谨慎起来:也不是很想。
  就听他说:你当宗主后,我就告诉你。
  元真无语了一阵,揉了揉额角,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渭水出了什么事吧。
  所有人都能从那个谁当宗主的送命题中逃脱了出来,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这种不想回答的心情,和洪水猛兽面前先挡洪水还是先挡猛兽有得一拼。
  众人正寻了个位置坐下,好方便讨论。就见为首的丹阳忽然站了起来。
  大师兄?
  丹阳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径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徒留房内几个人面面相觑。
  话说到紧要关头,丹阳当然不是无故寻事,故意将师弟们甩在房内不理。而是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外人,一个可能会听他墙角的外人。丹阳虽然不大管事,却也知道,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就算这个人一到门外就能被他发现也不行。
  如果丹阳记得没错,这个人应当是在无极广场上挥剑。
  他当然记得没错。
  但是他罚的这个人不是本门弟子,没有义务要听他的话。
  所以此刻的季柯,正在剑门内四处溜达。
  季柯原本是想下山的。
  可是守门童子不让。
  太阳已经落山,山路崎岖,不好走。先生明日请早吧。
  说得十分客气亲切,体贴人心。
  季柯想了想也是:难道你们平时一到晚上就会留客吗?
  不啊。童子响亮地回答,他们会飞。
  季柯:
  守门童子打量了一下季柯的身板:但是先生的话,一个崴脚就会滚下去的。
  剑门的人都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真话的吗?好恨呐。
  魔尊脑子一转,既然山不放我,不如我自留山。剑门是三门之首,地位堪比蓬莱赤焰峰,在这呆着,说不定还能套到一些话。独自下山,反而孤立无援。这样打定主意后,他连态度都软化了许多,摆出自认最亲和的笑容:那么,请问厢房怎么走?
  剑门的人,多心思纯粹。
  守门童子见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不再去寻死在他眼中不自量力就是寻死。立时欣慰,更加亲切地同季柯说:过了无极广场就是祖师殿。祖师殿后面往东是明心堂,往西有一座吊桥。你过了吊桥,右转绕过菩提禅院,直走三百米,是弟子晨读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座桥,不过桥后左转,绕过一片竹林,就是给客人休息的厢房。
  季柯沉默了很久:你们这样去休息,不累吗?
  童子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十分天真无邪:我们会飞呀。
  季柯默默咽下了一口血。
  丹阳立在一处房顶,沉默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外来客四处和弟子搭讪。以他的耳力,当然能听到季柯在说些什么。大抵是嘘寒问暖之后问路。顺便打听剑门的情况。他觉得这个人挺闲的,直接问不就好了,非要拐弯抹角,真当弟子们听不懂话外之音吗?
  季柯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全部被人一览无余。他只是沾沾自喜:这些傻子,随便套个话,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果然没脑子。
  殊不知在他离去,剑门弟子疑惑道:这位先生讲话好啰嗦,想问大师兄的情况,可以直接说的么。非要扯东扯西。
  旁边有弟子道:可能他脑子不好使吧。
  还好季柯现在耳力不行。
  不然他可能在回魔界之前,要先气死。
  一代魔尊被气死在太华山之巅,传出去也挺丢脸的。
  季柯摸着下巴思索,原来剑门宗主不在门内,大师兄是天下第一剑丹阳。丹阳啊他想到那人天人之姿,魔性好色一时占了上风,自言自语道:虽说是个男的,暖暖床也是可以的。毕竟长了那样一副脸,还是剑门之首,将那样的人压在身下,滋味一定好极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即便太华山上如冰雪一般寒冷,魔尊心中竟觉得沸腾起来。他得意洋洋地一个转身,就看见脑补得不行的那张脸在身后,几乎贴着他后脑勺。顿时吓了一大跳。
  丹阳面无表情道:干什么。
  季柯怒道: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吓死人啊。
  丹阳干脆道:你听力不行,不能怪我。
  随后说:你剑练完了吗?
  季柯:他强自道,我没义务听你的话。
  丹阳点点头。
  然后季柯看他伸出手,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十指葱长,虽不如女子纤细,看着却十分有力量。季柯还在胡思乱想,就见那只手上方,凭空出现了一柄剑。泛着淡淡的蓝光,锋芒毕露。它每旋转一次,季柯就觉得自己的脸像被剑气割了一刀。
  丹阳握住剑柄,把剑递给季柯。
  季柯很警惕,不接。
  丹阳平静道:去练剑。
  呵,季柯一声冷笑,本尊是听话的人吗?要不是本尊现在身处劣势,任尔等不敬的罪名,早就一手将你捏成了渣滓。什么天下第一剑,在本尊手中,怕是过不了三招。
  眼见季柯冷笑连连。
  丹阳伸出手指,凭空一点,季柯就保持着那个冷笑的表情僵在了当下。
  我给了你选择。你不要。丹阳平静无波道,不愿意动,就呆着吧。
  季柯眼睁睁用余光瞟着丹阳飞身而去,还能听到他留下一句话来。
  两千次的剑能挥多久,你就在这呆多久。放心,死不了。
  落魄的魔尊用尽了毕生功力和词汇将丹阳上下十八代咒了个遍。
  第5章 敲定人选
  丹阳回来的时候,时间不算晚,元真几个倒没走,正在闲聊。
  他带上门把风雪掩在了门外。
  元真看他的模样,奇道:外头下雪了?
  丹阳淡淡嗯了一声。他头发上、衣服上,甚至睫毛上都沾了不少雪花,可见外头雪还挺大。太华山很久不下雪了,白日里也是晴空万里,万想不到日落后,竟然会下起雪。
  元心欢呼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窗边支起窗格往外看。他是几个师兄弟里头最小的,还处在见了雪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心要出去玩的年纪。元明淡淡笑着看他,见他不顾外头雪花,硬要把脸凑出去,打趣他:师弟,雪化在脸上就不漂亮了。
  反正再漂亮,也好看不过大师
  元心很有求生欲地住了嘴。
  丹阳随意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含义。
  受元心感染,几个大些的倒也谈起雪来,其乐融融。丹阳离开前的话题被抛在了脑后,这个时间么,是时候先吃晚饭了。众人商量了一通,提议道:不如吃火锅吧。
  山上也是有火锅的。
  尤其是衬着雪景,再温两壶酒,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在吃的上,丹阳从来不会二话。
  只是在元真准备出去差人备食材时,忽然开口:暖床是什么意思。
  元真一脚绊在门坎上,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元明迟疑地眨着眼:是谁和师兄这样说的?总不可能是这个大冰块自己想的。
  那个很弱的人。
  丹阳无所畏惧地将被他定在门外的季柯卖了个彻底。
  季柯浑然不觉他得罪了整个剑门。
  元真听丹阳说了始末后,沉吟了片刻:他还在广场上?
  嗯。丹阳继续问,暖床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有个优点,执着。所以他剑术这么高超。可是这个优点放在不合时宜的问题上,就显得不大好。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会说谎,又怕万一说了谎,大师兄到时候随便和谁都开口这两个字,就十分尴尬。
  正巧小师弟也是个不懂的。
  元武和元明将视线投来,身为三师兄的元真忽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他咳了咳,郑重道:通常,只有伴侣会给你暖床。但是从登徒浪子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只是想和你做一些不恰当的事。
  丹阳噢了一声,道:双修吗?
  可以这么理解。
  你有双修的对象吗?
  没有。
  这屋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热起来了。元心瞪着大眼睛,闪巴闪巴看着他的几个师兄。元武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听不下去。
  被追问着的元真脸有些红,他对上元武的视线,突然耳朵也红了。
  丹阳继而一本正经追问:为什么他们会想双修?哦,或者说暖床。
  我长了一张很想让人暖床的脸吗?
  如果他们
  师兄,我觉得我们先去吃饭,你说呢?
  张口暖床,闭口暖床,元真现在脑子里只有暖床这两个字,这屋里还有小师弟,大师兄能不能不要一脸正经地谈论这种事。再讲下去,元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的道心都要裂了。他阻止了丹阳的发问,努力把话题绕回来:而且,之前我们在讨论什么?
  元明抢先回答:说渭水是不是出事了。
  对。
  元真如释重负,难得强硬:吃完饭,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还有大师兄。
  他冲丹阳嘘了一声:千万,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嗯?
  丹阳噢了一声。
  这屋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元真满意地去准备晚餐。
  本来他还在犹豫,到底要将师兄弟的晚餐安排在哪里。是屋内,还是屋外。是松柏下,还是守心石旁。难得几人小酌,又是良辰美景。当然要挑一个最好的地点。
  但是现在他不用犹豫了,他已经有了最佳的地点。
  后来季柯苦大愁深地看着剑门一帮师兄弟把桌子搬在他面前三尺远,笑呵呵围了一桌,衬着暗夜厚云,雪花飘落,在那吃肉喝酒,热气腾腾,气了他半死。
  季柯下阶段的目标又增加了一个,等他回到魔界,收拾完叛逆。第一桩事就是要灭了剑门。灭不能消他心头怨念,先把人折磨一顿。也要看得着吃不着那种。
  是夜。
  飞雪没有停下的迹象。
  元真没有睡,他推开窗,看见丹阳房里一片漆黑。房门外却像站着人。他想了想,挑了盏灯,披了衣服出门。待靠近丹阳房间,灯火与雪光相衬,靠在门柱上的人转过脸来。
  容颜绝世,眉目清冷。果然是丹阳。
  白日里的丹阳是一柄冰做的剑,极冷,又无情,还十分锋利。黑夜很好地掩藏了这一点。晕黄的灯火令他显出一种错误的温情出来。看着元真走近,丹阳挑眉。
  元真年龄和他最近,最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大师兄在担心师父吗?
  没有。丹阳很诚实,师父修为接近大乘,没那么容易死。
  元真肯定道: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丹阳不说话了。
  今天过于紧急。明日我让弟子出去探探消息,看外头是什么情况。元真说,至于剑门内,弟子们从未在修行上懈怠。我会督促他们勤加修行。元武那边,自会检查阵法。
  丹阳听他有条不紊,一桩桩事布置下来,垂眸嗯了一声。忽然道:我在。
  师兄者,必先保护师弟,爱护师门,为宗门之利器。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元真失笑:嗯。
  丹阳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豪言壮语,只是作为一家之主,表过态之后,就将这事抛到脑后,问:你是最适合当宗主的人。为什么你不肯?
  元真笑道:大师兄方才不是已经说过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