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一定转达。”
臣妍扶着人也不烦躁,反而耐心地点头应声。
检查室只能病人独自进去。
她找了个空位等在外面,盯着提示屏半晌,长久地深呼吸后,慢慢摸出手机。
一条消息早就恭候多时,言简意赅。
卓灼:物业找我说了情况。
又说不好意思,之后不会再吵到她。
时间是五分钟前。
看来,保安大叔还是热心肠地跑了一趟。
臣妍愣了愣,本想发去一个问号,半途删掉,改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卓灼不慌不忙,把情况解释明白。
原来,他那位不省事的、爱吃甜食的堂弟卓启扬正值青春叛逆期。
因为许多学习上的事情同家里闹矛盾,话不投机,不仅说要离家出走,还真实践过。
作为被长辈找到的,所谓“卓启扬最崇拜的哥哥”,他没做其他,干脆以朋友的相处模式,将自己住处的钥匙给了卓启扬一把。反而还挺奏效。
卓灼常年驻扎学校,白天不在家,臣妍听到的响动,多半正是叛逆青少年所为。
卓灼:已经解决了。
臣妍每回一条消息,就要看两眼屏幕和监察室,自然而然留出几分钟空白。
周缘缘慢腾腾地出来,形容虚弱,脸色苍白。
她上前将人扶住,等到报告打印出来,把人送回医生那边候,又才在繁忙中,想起回消息的事。
卓灼很敏锐: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臣妍想也不想:不是,在中心医院
她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明白,只说陪朋友。对方问及“省城中心医院”,也同样简短回个是作罢。
这次,卓灼的回复同样间隔了一会儿,许久没动静。
听完医嘱拿完药,臣妍终于放下心,借刚才那位叔伯的话发挥,数落起周缘缘对自己身体的不看重。
“很多事情我不问你,是因为我觉得可以相信你,不过那不代表我作为你的朋友,真的就能坐视不管。”
事实上,她至今仍未明白,周缘缘那位神出鬼没的男友究竟有何可取之处,让人能如此包容。女友身体不适竟然也不出现。
臣妍越说越在气头上,但转眼一看好友发白的唇色,又有些心疼,于是强忍不发。
周缘缘笑容里难得透着脆弱。她怎么也说不出重话,只能心里暗自焦躁。
手机屏幕亮起来。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他问:现在对吗?
臣妍没心思应付,敷衍答话:是,没什么问题,马上回去了
卓灼:稍等。
聊天框又顿了顿。还是不慌不忙,轻而易举能抚平人的躁动似的。
卓灼:车在门口。
……
卓灼:你们出来吧,正好顺路。
第19章 c19 司康饼。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炎炎烈日下,开辟出一方阴凉的移动密闭空间。
没人说话,就只剩下空调运作的些微响动。
臣妍坐在后座,不自觉地摩挲着周缘缘的小臂。触感间冰冷发凉,视觉间不见红润,终究还是心软。
她暗自叹气,将满腹想说的话咽回去,全换成肺腑关切。
“回去别忙其他的,吃了药就休息……”
“对了,假请了没?没请的话,可以拨通了我帮你说。”
“如果还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不要忍着。”
这会儿唠叨,周缘缘就显得很乖,说什么是什么。
靠住她点头又摇头,老老实实把情况交代清楚后,才虚弱地闭上眼养神。
遇上红灯,车前窗处的后视镜角度稍偏。
臣妍的位置在驾驶座后侧,略靠中间。沉默的间隙抬头,刚好能看见陷入停滞的灰色方向盘。灰色背景,白就变得显眼——衬衫挽至腕处,延伸出青色的线。宽大的掌心贴住一段弧度,只留食指轻敲着边缘,从容缓慢。
手的主人自帮忙把周缘缘扶上车以后,没再作声。
他声音很凉,正适合这样安静的氛围,“会不会冷?”是问的温度。
臣妍摇头,不忘问起身边人。
周缘缘闭着眼睛,不愿意再添麻烦,口心不一,同样冷静地答起温度合适。
她听着不对,皱起眉刚要补充,就看见卓灼应声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提高温度。想说的话到一半,只能又被吞回去。
这人从少年时期,优缺点就十分极端化——平日里冷漠无情,但擅长观察和雪中送炭,至今未变。
医院顺路是,这会儿也是。
周缘缘住的地方离医院车程原本不过二十分钟。碰上高峰期,堵车就耗费了多一半的时间。
臣妍不放心她一个人上楼,下车前,不忘记同卓灼反复道谢后,表示她可以打车回去,不耽误他多余的时间。
等周缘缘到家休息,她就开始忙活着安排手头上的事情,又烧水,又煮粥。
看着人吃了药,疲惫地躺下,得到对方一个人能行的再三保证。
“你不是还要录视频工作么,”周缘缘说得很坚定,“我手脚又没问题,一个人没事儿。”
她倔强地抬头,随即示弱补充道,“有事情也能立刻给你电话。”
臣妍最后还是没劝分手的事儿。
周缘缘同她相识十年,近一半的人生都快一起度过,从来是两人中间冷静果断的那个,因为吃过苦,总也能通过理性做出判断。这样理智至上、活得清醒的人执着起来便尤其可怕,一旦决定了什么,认准了什么,必定很难劝回头。
当局者总是迷。臣妍唯一能提的,只有自己的私心和希望。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这么多年,我都希望你不必那么理性,很多事情上能自私一些,以自己为重。如果觉得累了,或者熬不过去,就没必要坚守着以前的决定。”
她蹲在床边。卧室头顶的灯光发黄,心口也被照得微酸,“我希望你过得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难受和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别忘了我。”
周缘缘紧闭着双眼,却睫毛微颤,抓紧了她的手。
臣妍说不上自己的感受。
这个世界上的确很多事情都说不明白。尤其是所谓的感情这种事,多少人困顿其中,账号运营期间,私信收到过多少个姑娘的倾诉,就感受过多少种不一样的困扰苦楚。
出来时,逢上明月赶走落日。
残留的光与夜色交叠,形成一种奇异的三伏瑰丽。
今年的夏天持续得尤其长久。
她在热风中,于小区门口站定,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叫车,只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臣妍。”
卓灼手上捏着两瓶水。
她还有点发愣,被塞过一瓶,又听见他平静道,“上车吧。”
这回是不用说的顺路。
车内比来的时候更安静,臣妍望着窗户外一排排闪过的人影高楼,安静地发呆。
卓灼把车开的很稳。
又碰上一个红灯,她才终于振作起精神,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时,再次看见那方后视镜。
不一样的是,这回是对视。镜中的人神色冷清,看不出情绪。
臣妍眨了眨眼,“怎么了?”
卓灼收回目光,从容得过分,“没什么。”
车子最后在明山苑后门划分出的停车区域停稳。两个人穿过后门的小吃街,还是臣妍先开的口。
“今天真的麻烦了。”
她说,“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臣妍说的是我们。
卓灼并不意外。
臣妍一直是这样的性格:感兴趣的东西就穷尽办法,自己人就好生对待,除此以外,和旁人的进退礼节,都是绝对挑不出错的距离感。不然也不会在他们两个人关系极差之初,就能相安无事,一起生活。
他们一起经过一条翠绿的碎石小径。
小径旁,几个老爷爷在小花园附近支起一张方桌,象棋和争执声杂乱成一团,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平静,使氛围也变得柔和。
臣妍忽然又笑:“除了上回那次,我们俩好像最后一次一起吃饭是在高中?我还记得,那次李姨的菜特别好吃来着。”
卓灼顿了顿,道,“不是。”
臣妍有点惊讶,“不是吗?那回我记得就我们三个,还一起煮了火锅……”
卓灼待她说完,又淡淡地答:“是三个人。”
但不是这样的三个人。
大一那年的暑假,他收到卓波与臣女士分手的消息,也最后一次同时见到周泽航和臣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