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俊美的一张脸。
  白术认得出来,那是之前跟着他的小友一同进了观心镜的人。
  所以他所猜不错。
  魔尊的确是跟着无灯进的洗心派。
  麻烦大了。
  白术也忍不住冷下脸。
  那被魔尊所吃下去的东西,可是洗心派的至关宝物。倘若就这么被魔尊给带走了,那这其中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能够了事的!
  魔,睁眼了。
  白术皱眉。
  他看着那个人的模样,总觉得和刚才的魔尊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刚才的魔尊看着古怪诡异,那混乱溢散的模样也瞧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可到底没有过多的杀意。
  就好像朦朦胧胧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给束缚住。
  虽然很少,虽然很浅。
  却当真是束缚住了。
  可是现在化作人形的魔尊,却比之刚才还要冷峻万分。冲天的杀意与魔气混合在一处,浑然要把这一处化作人间炼狱。修为稍微浅薄一点的人,压根就抵挡不住这无缝不入无处不在的魔意。
  魔尊
  魔蓦地抬头。
  白术住口。
  默默地祭出了佩剑与阵盘。
  果然,方才的魔尊与现在的魔尊不同,那双红的眼眸中只容得下肆虐的杀气与无尽的恶意。
  咕
  他们仿佛听到一声绵长的鸮叫。
  赵客松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在第一重泡着就好了,就算渡不过幻境,也有之前大师事先提点过的要诀怎么都不可能出大事。
  没想到就当真出事了。
  这山崩地裂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啊?
  赵客松欲哭无泪。
  他镯子中,师父留给他保命的法器已经被他祭了出来,堪堪能够为他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
  他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架势?
  那天上地下,感觉无处都不在波及之中。
  他想起刚刚虚空之中突然传来的提问,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感觉太过可怕了,就好像稍微回答得不对,人就会被吞噬殆尽一般。
  他在圆盘法器的保护下仍然留有一寸安全的空间,但是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随着时间推移,那法器已经渐渐变得黯淡了。
  法器毕竟只是死物。
  赵客松爬起来,用着微薄的灵气维持着法器的运转。虽然他现在只在第一重,但是如果要找到无灯大师,那就必须越过第二重,去到第三重。
  他记得
  临至会场之前,谢忱山曾私下与他说话,并把一张符令交给了他。
  虽然第一重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若是当真出了任何差错,不要犹豫,撕毁它,我便能及时感知到。
  那番话犹如就在昨日。
  哦,是的,赵客松感觉自己已经在这小世界内度过了十几二十日了。
  他吞了吞口唾沫,现在应当就是那危急的关头了吧?
  赵客松从胸口摸出来那张符令,犹豫了片刻,便毅然撕裂了它。
  一息。
  两息。
  三息
  赵客松颓废地戳了戳脸,有些垂头丧气。
  但是过了片刻,他又重新鼓起信心,对着自己说道:本来大师就没有必要一直帮着我,我只不过是大师的累赘,总不能事事都想着依靠着大师
  既然现在大师分不开手来,那他自然要自救。
  赵客松自己给自己打气。
  一只大手摸上了他的脑袋,随即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好孩子。
  尽管赵客松此刻正在自己给自己打气,可是当他听到这一句淡淡含笑的声音后,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
  大,大师
  少年立刻抬头。
  眼是亮晶晶。
  谢忱山果然来了!
  谢忱山褪下手腕上一直挂着的佛串递给赵客松,淡淡说道:把它戴上。
  赵客松也没问,麻溜接过来给自己套上了。
  一经戴上,那种随时随地都存在着的窒息感突然消失无踪了。他直到这一刻才感觉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赵客松哽咽着说道:大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破幻阵,也没破出来。想要保护自己,也什么都做不到。
  谢忱山看着他。
  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样的岁数,在修仙道路上,不过如同刚刚破壳的雏鸟。
  稚嫩又无害。
  他拍了拍赵客松的脑袋瓜子。
  想那般多作甚?谢忱山冷冽的嗓音似乎带着轻柔的笑意,说来我还得谢你才对。
  不然他还不能这么顺利找到来时路。
  他的视线仿佛穿破了这片昏暗的天地,落在了那处,正搅得这方镜内世界地天翻地覆的混战。
  大师
  赵客松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无灯大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好孩子,闭眼。
  谢忱山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声说道:就算闻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不要睁开眼。佛珠,不要离身。
  这两句嘱咐落下之后,赵客松就仿佛被无名的斥令所禁锢,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坐了下来。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以听觉变得比以往还要敏锐。
  他先是听到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大师稍微走远了一些,却又没有离得很远。好像是站定,然后
  他闻到了香味。
  浓郁到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去的香味,翕动到几乎要把自己的肠子给使出来,再吞下去的腥香
  赵客松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用手捂住了鼻子。然后在下一刻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修者了,立刻就封闭掉了自己的五感。
  那是,大师在放血。
  倘若他睁开眼睛,他便知道那已经不仅仅只是在放血。
  许多年了。
  谢忱山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做过了。
  在他的指尖跃动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光滑如昔,在这百年之中历经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刻画下任何的痕迹。
  还是如同当年谢母赠给他的时候,那般锋利异常。
  皮肤,肩膀,胳膊,躯干,四肢,骨骼嫩红,鲜艳,跳动的血脉,翕动的味道,以及蜿蜒流淌的大片大片的红。
  谢忱山叹息着闭上眼。
  这可真是痛啊
  风声。
  其实没有风。
  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巨物猛地把他扑倒在地。
  似人,不似人,古怪扭曲的凶兽,裂着涌动的触须,吞吐着逸散的黑雾,莫说是人,就连妖族,魔族,也是不敢认他现在的模样。
  吞噬血肉的声音急切响起来。
  饿过头。
  疯到极致,就连神智都全无。
  白术和白昭伯齐齐落地,就看到这般骇人听闻的画面,一时之间就连呼吸都凝滞了。
  他们身上也是狼狈不堪,落满了血。坑坑洼洼的伤口遍布都是,两人其实已经内伤深重,就连气息都提不起来,只是勉强撑着。
  魔尊确实厉害。
  哪怕他们师兄弟两人这么多年配合默契,却依旧无法匹敌魔尊。仿佛以为魔尊真的要在这里大开杀戒,吃得昏天暗地可白术却发现了端倪。
  尽管魔尊浑然没有理智,对他们也是处处下了死手,几乎要了他们的性命。
  可是他并没有真的将他们当做血食。
  身为修仙大派的掌教与长老,他们自然知道魔尊对于食欲的渴求与饕餮般的欲.望,他在妖魔大战上杀了个痛快,却也是吃了个痛快。
  魔尊不动他们,就跟饿死鬼看着放在他面前的糕点一样可笑荒谬。
  可是此时此刻,白术却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荒谬至极!
  无灯
  白术的喉咙动了动,艰涩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半具白骨,半具鲜红的人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是痛极,却也是快意极了。
  你们此刻莫要靠近,倘若再刺激到他,我可没法拦住。谢忱山说道,见好就收吧。尽管他并没有参与其中,却仿佛已经亲眼看过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怠,却也带着淡淡的温和。
  无灯,你这是,你这是在温养恶种!
  白昭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死死被自家的师弟拉住。他这个掌教师兄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古板了。
  谢忱山笑起来:掌教说得极是。
  谢忱山浑身上下,似乎也只有头颅是完好无损,而其他皆在吞噬之中不断再生而又消无。可他全然不在意一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匍匐趴着一只世间最是凶残的恶兽。
  那您觉得眼下该让魔尊如何呢?是吃你还是吃他呢?
  被点到的白术立刻蹦离自家师兄。
  掌教没被谢忱山的话给气到,却被自家师弟这给气到了。
  哪怕是谢忱山,在这样不断进食中,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唇色却鲜艳似血。
  在剧烈的疼痛之中,不断更替复生的血肉消耗了谢忱山过多的法术灵气。于是,他便维持不住那常年易容的小法术,一点一点擦去了那些伪装的痕迹。
  如同剥落的陈年画像,在褪去了斑驳的外表之后,终究显露出最无暇的内在。
  其相尤美,其骨更绝。
  当为世间第一美人矣。
  合.欢掌门梅如玉的这话,三界皆知,无人不晓这是句多么极致的夸赞。
  白术愣在当场。
  直到此刻他在心中责骂自己的愚笨。
  人族之中,修界之内,又有哪个寺庙比得过华光寺?
  又有哪个佛修,如谢忱山这般充斥着传奇色彩?
  哪怕当年他并不在场,可是如今看着谢忱山这般惊鸿绝美的面容,却莫名笃定梅如玉说的,必然是谢忱山。
  魔停住了进食,喉咙嗬嗬出声,就像是有什么异动。
  他想回头,那是白术他们的位置!
  煞意与杀气冲天,几乎要逼迫得人跪下,仿佛天地间就只余下这弥漫的恶意与浓郁的魔气,这般失控
  谢忱山抬手,抬起有些赤.裸的根骨,盖住了那魔的眼睛,轻声道:嘘一滴滚烫的血循着动作,滚落在红眸中。
  血眸眨了眨。
  于是,那躁动的魔,便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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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谢忱山浑身血肉已然恢复。
  不管看过多少遍,那种愈合重生的过程总是带着某种扭曲到极致的病态。
  啵!
  无声的轻响在体内荡开,就好像有什么冲破了阻塞。
  谢忱山闭了闭眼。
  灵力活泼地流淌着,畅快循环往复。
  这突如其来的晋升安静得仿佛在午后舒展的花瓣般浑然无声,水到渠成的灵气在他的经脉里奔腾,观心镜内看似荒凉,什么都缺,可最不缺的就是灵气。
  谢忱山睁眼。
  禁锢他本身的,只会是他本身。
  当陈年雨夜再次在面前铺陈开来的时候,那便已经是契机。
  这场突破,静得就连近在咫尺的两位合体期大能都毫无反应。
  只有魔物略略动了动。
  千百年来,观心镜的第三重一直都是险境。
  可洗心派不得不派人前来,也不得不维持着每八十年一次的开启。
  不然观心镜影响的范畴,就不仅仅只在洗心派。
  白昭伯的目光投注在那垂垂闭目,宛如陷入沉睡的魔物,语气沉了下去:无灯,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可那东西,魔尊不能带走。
  谢忱山的手仍旧盖在魔物的眼上,平静地说道:既是这般贵重的东西,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白昭伯严肃着脸,尽管衣裳破裂,嘴角溢血,可那张古板的脸只余下沉重:观心镜倘若失去了那东西的镇压,便极其容易苏醒。进入过第三重的你,应当知道这该是多么危险严峻的事情。
  活过来的观心镜啊
  从白术他们的口中,他约莫知道观心镜不是生灵,也无意识。
  却有活性。
  活着,便意味着不可控。
  谢忱山敛眉。
  他沉.沦在那片记忆的过往,屡次试图回溯都失败了,冥冥之中总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
  确实如同活着一般。
  活物,便会应变。
  不如死物那么单板。
  所以呢?他敛眉。
  这并未回答谢忱山的问题。
  白术懒得凹造型了,他累得紧,浑身上下又痛极了,感觉至少得闭关休养大半年。索性掀开下摆坐了下来,与他的掌教师兄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东西,轻易碰不得。除了元婴期以下的,还能持着令牌稍微靠近,其余的,修为越高,靠近的时候反而会被急剧消融所有的修为。挂哪里不是挂?
  所以当他们回溯了水镜,发觉有人不知用何物吞走了光源,心中是有些震惊的。
  伪装成元婴期靠近那还可以解释,可承载的器具倒是值得细细斟酌。
  可惜的是魔尊动手太快,已经湮灭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