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瞧不起女子。
  所以我才吐槽这不应当,女子都该做其所爱,我更如是。
  所以你的身体什么时候养好?
  谢忱山闭嘴。
  有些时候竟不知道青天这老前辈一张嘴还真是厉害。
  从前无妄在下界说过的几种法子,无一不是在上了大世界后,就被逐一否定了。玄月仙宗鬼妄的法子太过血腥残忍;上古年间的大佛在陨落后,其根脚便失却了踪迹;八百年前,奇亚仙山的传承断绝大多的寻找都是毫无结果。
  谢忱山对此早就心中有数。
  只是他显得淡定,可魔物面上不显,在行动中却显得比他要急躁些。
  这刷任务的速度太快,快到让整个归一剑阁都清楚,洛灵剑峰出了个奇人。
  青天的这话,让魔物难得对他的话产生了一丝兴趣。
  青天道:三月前,无根山脉有奇宝出世,无数仙人修士参与其中争夺,最终是玄月仙宗,归一剑阁,五雷仙门,无极仙宗,梵天仙山等几处仙门共同执掌了奇宝。
  这数来的仙门,皆是赫赫威名。
  那或许不是一样宝物,而是一把钥匙,对吗?谢忱山若有所思。
  能被共同执掌的,要么是极其强大的宝物,要么便是通往某处秘境的钥匙。如果是前者,那与谢忱山并无关系,唯独是后者,才有些希望。
  青天颔首,淡淡地说道:你说得不错,那确实是一把钥匙。
  传闻那是曾经佛魔争斗的遗址,只不过在千万年间,一直无人能寻到进去的门路。只堪堪在两年前无根山脉有所异动,许多仙人都早早蹲守在那处,只待奇宝出世的时候争夺。
  只是最终还是落入这些大派的手中。
  谢忱山道:洛灵剑峰已经打算带前辈前去?
  青天颔首:遗址将在三年后开启,那时候,你们与我同去。
  谢忱山双手合十:谢过前辈。
  青天拦住了他的动作,淡淡地说道:你与我师门子弟交好,便同样算是我的后辈。你既称呼我一句前辈,那便是当做的事情。不必如此多礼。
  他望向徐沉水,语气很是平静。
  只不过如方才的事情,还望能克制。尽管你对谢忱山着实上心,可太过偏执,对你,对他,都不是什么好事。杀心上头,容易走上岔路。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重新踏上飞剑。
  谢忱山沉默了片刻,微弯眉眼,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魔物:不高兴了?
  魔物认真思忖,然后摇头。
  好半晌,才突然说道:不能下死手,那,什么程度才可以?
  他竟然是在如此认真思考着方才的对话。
  谢忱山:
  他好笑又无奈地扯着他的袖子往山腰走去,一边说道:好歹别废掉人的修为什么的,毕竟归一剑阁待我们还算是不错。这等人情世故,对魔物来说还是学不会。
  佛修顶多也是比他好上少许。
  寻常人哪里会这般平静告诉魔物要给人留一口气的?
  正常来说不应当是阻止吗?!
  虽说三年转瞬即逝,可实际上也有些漫长。
  谢忱山再过了一年的时候,经脉内总算孕育出了少许元力。就像是枯萎了许久的枝叶总算少少冒出来一个花骨朵,虽然弱小不堪,可到底是有了盼头。
  得知这个消息,赵客松比他还要高兴。
  急匆匆就出外去寻魔物去了。
  谢忱山玩味儿地想到,如今赵客松和徐沉水的关系倒是真的亲密。
  谢忱山探寻过体内的情况。
  缺失的魂魄还是残缺着,但是不会再痛了。曾经碎裂过的筋脉再重新愈合起来后,那些裂痕是这具身体无法凝聚力量的最根本原因。
  毕竟这具身体乃是魂魄外显凝聚的,本应该连修炼都不得行,如今却还能这样奇特恢复,那当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忱山微微闭眼。
  待青天和徐沉水赶来的时候,便看到佛修闭目修炼的模样。
  他盘膝坐在院外,无数白光自他身上溢散,那模样像是容纳不住的仙气正在慢慢流逝,可到底还是有些能够残留在他的体内经脉,缓慢温养着他的身体。
  徐沉水观摩了半晌,那视线移开,落到了身旁的那棵树上。
  如今是秋季,尽管是在大世界,那也是有季节更替。这般枯黄的树叶挂在树梢,时常在飒飒风声落下几片枯萎的黄叶。
  可不过是在这简单的瞬间,那棵树好使焕发了无限生机。
  在他们的注视下,垂垂老矣的老树宛如舒展开,那翠绿的青涩仿佛在春日将将长成的嫩芽,在斜阳西下痛快地抽长着枝叶。
  青天自言自语地说道:佛修有这般如木系修者的能耐吗?这般枯木逢春的手法,可大多数是出现在木灵根修者身上。
  赵客松如今已经有一百三十余岁,这性格比起从前,总算是沉稳了许多。只听他说道:大师在下界便是常常如此,他的血肉能活人白骨,起死回生,也能够让枯萎的植株重新焕发生机。就连魔尊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悄悄看了几眼魔物,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就连魔尊,也是能从他的血肉中汲取力量。只是自从大师陨落重生后,如今的形体乃是魂魄外显,我等不敢让大师再胡乱来。
  青天沉思。
  他毕竟有几百岁了,在万剑派中乃是老祖宗的辈分。后辈的事情少有关注,虽然知道有无灯这么个人,可是过往事迹,其人如何倒是不大清楚。
  只是方才赵客松这一番讲述,倒是让他有了些许猜想。
  只是看着还在闭目修炼的谢忱山,再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徐沉水,他并未说出口。
  他们耐心等到谢忱山醒来,已经是五日后。
  谢忱山许久未曾有这般入定的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就好像是好生生睡了一觉。
  只是一睁开眼,猛地对上三双眼睛。
  谢忱山:
  他颇为无奈地招呼赵客松过来:你去找魔尊便算了,怎么把前辈也给找来?
  赵客松嘿嘿笑着,还未说话,就听到青天淡淡说道:我与徐沉水正在比试。言下之意,就是徐沉水知道了,他自然也是知道了。
  想过来,是他自己的主意。
  谢忱山起身,只感体内有暖流在缓慢地温养着经脉。
  尽管速度确实比不得从前,可是从无到有,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变化。
  多谢前辈看护。谢忱山道,若是那比试中断,现在倒是可以继续了。
  修仙之人,几日的时间不过是眨眼的事情,一人一魔确定了谢忱山当真无事后,便也转身离去。
  赵客松站在谢忱山的身后道:从前要是想让魔尊离开您的身旁,怕是不能这么容易。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他这般模样。作为一路走来见证了最多事情的人,他心中当真是感慨万千。
  谢忱山沉吟:你真是这么觉得?
  觉得魔物现在的模样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可佛修却觉得有些违和。
  赵客松理所当然地点头。
  现在魔尊会主动与我说话,会去关注旁人,也会自己想做些什么,譬如当初去接引峰接任务,现在和青天前辈比试。虽然过去这几日,他的眼珠子确实是黏在您身上不放了,可是您恢复后,他也不会再跟之前那样跟着您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开始变得从容,不再笨拙,就连些许人情世故也开始学透,知道进退如此难道不是成长?
  谢忱山明了赵客松的未尽之语。
  咕咕咕
  正此时,一直缩小蜷在赵客松肩膀上的鸮忽而展翅高飞,在两人的头顶上盘旋。
  不好咕
  刚说完话就被打脸的赵客松嘴角抽搐,一跃身捉住了那只胡咧咧的鸮,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就是爱胡说!
  不。
  谢忱山敛眉,看不清少年的神色。
  它不是在胡说。
  谢忱山道:牧之,我应当告诉过你,鸮妖这一脉,都多少有些预知的本领。尽管血脉的稀薄会让这份能耐若隐若现,可那是有的。
  赵客松的脸色微变。
  在谢忱山陨落后,他自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在抵达魔域之前,但凡鸮开口,必然是朝着魔尊,也必然是冲着他叫嚣着死亡的诅咒。那时日,赵客松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呆娃在挑衅魔尊,故而每次都是疯狂塞住嘴巴,生怕它惹恼魔物。
  可在魔域,谢忱山纵身跃下的时候,鸮挣脱了赵客松的束缚翱翔天际。
  那一刻,诅咒的对象,就变成了谢忱山。
  或许就连孟侠,都以为那不过是巧合,可是赵客松知道不是!
  在抵达幽都山的前一日,鸮就试图开口过,只是一直与它相处一起的赵客松早早就拦住了。
  或许是因为那太过平凡寻常,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出现了太多太多次,以至于赵客松都没有留心,那一次鸮所言的对象,便已然发生了变化。
  无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改变心意的呢?
  是在幽都山?
  还是在沧州?
  甚至是在更早之前?
  赵客松无从得知。
  可是自此他便对鸮的预知有了阴影,下意识便做不觉,每每开口都当做是胡言。
  等下。
  赵客松猛地留意到刚才谢忱山的话,抬头看向他:大师已经想起来了?
  不然刚才的话,是何意?
  他怎么知道他从前与赵客松说过这番话!
  分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谢忱山连赵客松是何人都不知道。
  谢忱山敛眉轻笑:你这后知后觉,怕也是太迟了些。
  仿佛这五日的重新修炼也让他魂魄受到了些许冲击。他确实是恢复了些许记忆,虽不够多,但也足够把几个亲近的人给想起来了。
  他这一句话就已经足以把赵客松的注意力引开,等到他出去的时候,暂且还未想起方才关于这只鸮的对话。
  要等他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或许还需要点时间。
  谢忱山那笑意散去,少年的神色冷峻起来。他在庭院踱步了片刻,这才稍显冷淡地说道:你还要在外面听多久?
  魔物自墙壁上探头。
  温吞地说道:你何时发现的?
  自从谢忱山的修为全无,尽管还能够驱使佛印运转,可那到底不再是本身的修为。这导致谢忱山的灵识孱弱到接近普通人,这也是月赤仙子当初怎么都无法查探的缘故。
  自然他也失去了从前的敏锐。
  谢忱山握了握拳,像是在感知经脉的情况。他淡淡地说道:像是在逐渐恢复了。
  话语间,魔物已经出现在院中。
  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有了些许动容,与高兴。
  他们暂住的这院子是在洛灵剑峰下,不过是杂役普通的院落,每日进出也是方便。只是便算不上宽敞,只能容身。青天倒也是说过让他们换个住处,可谢忱山却觉得这里不错,不愿挪窝。
  佛修看着徐沉水,眼神有些莫测,他道:和前辈的比试结束了?
  这来去的时间,过短了。
  魔物不答。
  一刻钟前,青天和他已经到了演武场中,可是他并未抽剑。
  他背着手看着徐沉水。
  他是个身材瘦小的青年模样,不拔剑的时候,半点气势都没有,瞧着就是个寻常普通之人。站在徐沉水的对面,甚至显得有些弱势。只他轻声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了点温和的劝诫。
  你若是想留在那里,也不必强迫自己跟我出来。
  魔物像是不察他的意思,偏头望向他的表情有点淡淡的冷。
  青天平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倘若不愿,也不必与我一道。这一场邀请本来就是青天提了出来,只是在还未成的时候,就被谢忱山这一桩事情给打断。
  魔物自然会记挂谢忱山。
  如这般跟他出来,反而奇怪。
  魔物默然,那甚至看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把青天的话听到心里去。
  青天并不在意,在离开了谢忱山后,魔物在对待外物,大多是这般的模样。
  在洛灵剑峰的许多剑修来看,能与青天比肩的徐沉水无疑是一颗苍天大树,谢忱山这个存在虽然有值得称道之处,可到底是攀附在苍天大树上的娇弱藤蔓,只能依附他而存活。
  可青天不以为是这般。
  甚至在青天看来,乃是截然相反才是!
  谢忱山才是那棵屹立着的巍峨古树,魔物方才是攀附着他生存的藤蔓。并且不是那等温柔的,娇弱的,可以随手扯去的存在。而是那等充满着独占欲,吸血的,吞噬欲.望的,极其狂暴地霸占着整棵树体的自私藤蔓。
  那是极其可怖的存在。
  魔物某种程度上依附着谢忱山而活。
  可现在的谢忱山并不完整。
  不管当年魔物做了什么才将谢忱山从彼岸拉了回来,可如果这抢回来的时间并不足够呢?假若谢忱山当真熬不过这十年,那在这之后,又将会发生些什么?
  这株藤蔓会不会发疯?
  这是个有些可怕的猜想。
  毕竟这三年,青天都探不出魔物的深浅。
  徐沉水伫立在他的对面,像是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知道他在说的为何物。
  魔物道:你想让我离开他?
  青天笑了。
  剑修很少笑,那眼角的肌肉有些不自然地挤皱在一处,看起来有些不大习惯。
  他道: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在提点你,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有些心思,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谢忱山在徐沉水的面前摆了摆手,像是在让他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
  佛修并不介意刚才魔物的走神。
  他很耐心等待着。
  就像是从前那样,极其耐心地引导着魔物一点点蜕变,这需要足够的心性。
  谢忱山,魔物用他一贯的,冰凉的,缓慢的嗓音,却绷着圆润的弧度,像极了即将胀裂的水球,在将将要破裂前勉强兜住,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人皮,我足够,像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