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和感在魔物说出那的话时达到了巅峰。
  徐沉水靠近他,僵硬苍白的面孔上扬,像是在笑。
  魔物看着像是正常了。
  会有接触,会说话,会交流,知道世事,甚至偶尔会有小花样,虽然沉默寡言的时候较多,却也会流露情绪,会笑。
  赵客松说,这是好的。
  可是谢忱山望着徐沉水的血眸,却依旧看到那只偏执扭曲的魔物。
  总有哪里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四更新get
  *
  卡文,所以迟更了哦多尅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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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赵客松回到小院的时候,只看到那头魔物僵硬弯下腰,正试图贴近谢忱山的脖颈。
  那是一个暧.昧,却又危险的姿势。
  他抬进去的那只脚犹豫不决,最终蓦然转身逃出了小院。
  他不知为何。
  可是那一瞬间,他清楚不能逗留。
  谢忱山和徐沉水都万分清楚感觉到方才来了又去的气息,只是他和谢忱山都没有提起。谢忱山冷静地说道:累了吗?
  魔物那将触未触的头颅一下子抵在了谢忱山的肩膀上,胳膊笔直垂落下来。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
  那是一个他不必做出的动作,可伴随着深呼吸,佛修身上鲜活的生机便伴随着这个动作窜入他的鼻翼,直入他的体内。
  谢忱山活着。
  尽管有可能会遭遇许多的痛苦,可是现在的谢忱山是活着的。
  为什么想做人?
  谢忱山站着,就任由着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垂在肩头,他的语气很安静。
  魔物的话,也与那重量一般沉甸甸,难以承受。
  谢忱山,是人。
  谢忱山微敛眉头。
  他伸手去揉了揉徐沉水的脑袋,魔物的头发都是编织起来的小辫子。那些充斥着异域美丽的长发辫子从未见过魔物打散。稍显粗糙的触感擦过谢忱山的手指,让他的气息也温和了些许。
  我是人,何以你也要做人?
  魔物便不高兴了。
  尽管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奇怪的动作,仅仅是保持着额头抵着谢忱山肩膀的姿势。
  可是谢忱山还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你难道更喜欢,徐沉水慢吞吞地说道,之前的魔尊?
  谢忱山眉眼微弯,却是忍不住笑意。
  这又是哪一桩的事?
  倘若我当真更喜欢从前的魔尊,你又打算怎么做?
  魔物的眼底露出狰狞残忍的神色:自然是杀了他。那语气又轻又快,甚至与他的眼神全然不符,仿佛还透着些许愉悦和高兴,似乎是想到了那一瞬的快乐。
  谢忱山:
  他镇定地把话题给引回来,平静地说道:从前魔尊想学做人,那做人去。可如今若是不想做,倒也不必强迫自己维持着那些表象。不想敷衍的人便无需敷衍,不想做的事情便不做,想要的东西便去取,不要的东西便抛弃。便是人,也是常有这种改弦易撤之事。你是魔,自当更加恣意,何须顾忌?
  本身顾忌这个情绪,便已经足够了。
  魔物愣愣的。
  他原以为谢忱山会不高兴。
  他想。
  做人是真的挺好。
  能跟着谢忱山,看着他,触碰到他,鲜活的,生动的。
  是真的。
  可做人也真的不好。
  谢忱山会看着其他人。需要离开谢忱山去做事。需要顾忌。不能杀的太多。
  要克制。
  要忍耐。
  无法肆意流露的霸占欲被迫扭曲成破坏欲,便只能宣泄在旁处。
  我没有
  谢忱山道:你最近刷任务的次数,比从前还要多了吧。
  魔物语塞。
  他竟然有点心虚。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不如缩小成一颗小小的黑球趴在谢忱山的肩膀上,那样便不会试图去观察谢忱山是什么表情。
  谢忱山敛眉,这也是违和感常出现的缘故。
  接引峰的任务是分等级的,不同的任务代表的重要程度不同。从白色刷到红色的上等,保守来说其实需要五十年的时间。
  可徐沉水仅仅只花了一年。
  魔物完成任务的速度如此恐怖,就像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在普通阶等的任务完成后,他又花了十三日的时间完成了八件遗留许久的顽固任务,一夜之间杀光了三百多名罪恶滔天之人。
  这已经越界。
  可最近这些时日,又是变本加厉了。
  谢忱山想,便是接引峰上有再多的任务,那也是经不起徐沉水这般速度。
  况且
  谢忱山拖着魔物跪坐下来。
  魔物诡异地扭动了一下,便当真是化作一颗灰蒙蒙的大球,一下子弹在了谢忱山的怀里,便瘫着不动了。
  谢忱山拍了拍,那竟然还有点肉弹的感觉。
  魔物装死。
  谢忱山却不会任由他,那清冽的嗓音犹在说着话。
  徐沉水,把手伸出来。
  被叫到名字了,魔物便也不能装死了。
  那是谢忱山给他取的名字,魔物从不可能忽视他的呼唤。
  于是这颗大球,就恹恹探出来一根可怜兮兮的触须,软不拉几地搭在谢忱山的手腕上,显得脆弱极了。
  谢忱山面不改色地在这根触须上打了一记。
  很轻。
  却让魔物很迷茫。
  这是何意?
  人真是太难猜透的生灵,尽管魔物拼命驱动着那颗噗噗跳动的心,却还是难以理解许多的事情。
  我将我的心喂给你,让你生出了一点神智;我花了三年的时间为你孕育出心,让你当真能感觉到情感。你既是我带出来的,自当也该由我管教。我方才打了你,便算是惩戒。谢忱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怕甚?
  有不能做的事情,自然有我拉住你。
  魔物忽而又化作人。
  那方才的姿势欺压之下,他扑倒了谢忱山,血眸直勾勾地看着佛修。
  谢忱山懒洋洋地躺在稍显坚硬的地上,嗅闻到了些许从旁传来的花草香。
  他已经许久不曾在魔物的身上闻到血腥味了,每每将要靠近谢忱山之前,那些残留的污秽都会被魔物给清除。
  谢忱山,想起来了?
  光是从魔物的语气,全然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谢忱山平静地说道:想起了一些,至少亲近的人,倒是想起了部分重要的事情。
  魔物又愣了愣。
  他说话总是温吞着,却难得在此处带着焦急。魔物试图控制自己,可抓握着谢忱山肩膀的力道却更大:我也是?
  他也是亲近的人?
  人的喉咙为何如此脆弱?
  精巧,却这般容易粉碎,毁灭又重新塑造的声带勉强挤出诡谲沙哑的声音,却在落地的时候产生古怪的回荡。
  那是魔气的外泄。
  谢忱山叹了口气,驱动着体内聊胜于无的元力去拦住那些外泄的魔气。
  他尚未恢复,本也是尽力而为。
  然那些狂暴的魔意在触碰到熟悉的佛光,却猛地缩了回来,克制地蜷缩在了内里。
  他听到魔物在说,在委屈地说。
  谢忱山,做人好麻烦。
  魔当真是一种极其自私的生物。
  魔物执着成为人,那是因为只有做人,方才可能被谢忱山看在眼中。尽管从前的魔物懵懂,可他那敏锐的直觉却比任何一人还要好用。
  所以得做人。
  而现在不想,却也是同样的缘由。
  做了人,仿佛魔物好了,便不再需要佛修的偏爱了。
  那种隐晦的,焦躁的,充满扭曲的狂躁滋生出的恶意与破坏欲,是近乎无穷的。
  魔物自然不可能朝着谢忱山发泄。
  他是人了。
  所以任务越做越多,回来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试图每时每刻都缠绕着佛修,却只能强迫着自己挤进完全不适应的相处中,因为生怕他不够人。可每每如此,那些鼓动的恶意便会连篇袭来,倘若他现在不是人,不再如此冷静,与从前一样懵懂偏执,扭曲疯狂,那或许谢忱山的视线,便会长久驻足在他身上?
  魔物对谢忱山道过爱意。
  那是他自首饰铺前那对小夫妻身上学到的,尽管那其中一人已然死气在身,可那种温暖的,舒适的,仿佛火红的情绪让他对一个普通的人族滋生了食欲。
  谢忱山说,夫妻之间,便是爱意,也为良人。
  可他毕竟是魔。
  那所谓爱意裹着恶意与毒汁,带着漫天无谓的疯狂偏执,走在一条歪歪扭扭的道路上。魔物花费了百年的时间拼凑起了佛修残破的魂魄,却在看到那些微暖的碎光混合在一处的时候,发了疯般在褫肆虐。
  他是因为高兴?
  却也是因为胸腔鼓胀的扭曲恶意。
  扭去四肢,封住嘴巴,只留下那双眼和一颗心,长长久久的注视。
  那种幻想一经出现,便欣喜若狂。
  他既喜爱谢忱山那鲜活的气息,却也无法抹去对于那般幻想的癫狂。越是靠近,便越是想破坏,越是无法忍耐视线的偏移。
  他便是这样一种彻头彻尾丑陋恶心的生物。
  魔冷漠地想。
  有心与无心的差别,不过是更恶心与更丑陋的区别。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魔物在心中冰冷地说着。
  不过是
  魔物抬头。
  他撞进了谢忱山微凉的眼眸。
  不过是博取同情!
  一只温暖纤弱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谢忱山突兀地说道:你睡着过吗?
  这是一句与先前的话题毫无干系的问话。
  徐沉水甚至不知道谢忱山是为何说出这句话。
  魔物愣愣地想了一会。
  魔族需要睡觉吗?
  大抵是需要的。
  在魔宫的时候,他那些魔将也是需要轮换,偶尔到了妖族偷袭的时候,自床上一跃而起他隐约残留着这样的印象,或许他们还是需要睡眠的。
  只是徐沉水不睡。
  他从未知道睡眠是什么。
  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在谢忱山睡去的瞬间,他会小心翼翼地凑在佛修的身旁,在不会惊扰到他的界限边上,试图去查看那安静的脸庞。
  只是这样的时间太少了。
  佛修更常用打坐去替代睡觉休息。
  他咕哝着摇头。
  谢忱山便推开他,然后拖着这个大家伙起了身,再拽着他进门。这般举动中,魔物都傻傻地跟着谢忱山走动,甚至在过门槛的时候,还极其丢脸地踉跄了一下,是腰腹骤然弹出来的触须帮着扶了一下,才没有倒地。
  丢脸。
  对于魔物来说,那真是丢脸。
  那根被充当是手的触须还被佛修拽在手心里,直到他们一起坐倒在床榻上的时候,那根触须才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体内。
  魔物看着谢忱山的眼神渴望又懵懂,热忱却疯狂。
  就像是正与负的两种极致在他身上盘旋,扭曲在一处,谁也无法彻底剥离开。
  或许是从前学习的时候,你过于偏执人与非人的界限。谢忱山把魔物按倒在床榻上,顺手抽出他的腰带,可你却是忘了,当初的你,存在的更是生灵与不当存在之物的差别。莫忘了,哪怕是魔族,除了当时的你,他们也都是有心,也是有情谊,也会有喜怒哀乐。
  谢忱山把魔物的外衣给扒拉下来。
  他便穿着中衣,可怜又不安地看着佛修。
  那一瞬,他又好像从强悍疯狂的魔物变作了可怜兮兮的徐沉水。
  你确实很偏执,也很疯狂,或许也有许多不该存在的想法,与不当做之事。可这与你是人,是魔并没有干系。哪怕是纯粹的人,世间也会有纯粹的恶意,纯粹的爱恨。
  谢忱山把枕头塞在魔物的脑袋下。
  懂我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
  魔物闭上了血眸。
  好可恶。
  就算是严厉刻薄,此番种种言论,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妄念被打散,又像是被晒在阳光底下,尽管被灼烧得体无完肤,剧痛不已却只剩下懒洋洋的感觉。
  是暖的。
  谢忱山,我喜欢你。
  魔物生气的,愤怒的,可怜的,胆怯的,一句句地重复。
  他每说一次,谢忱山便会应一句,我知道。
  直到魔物当真闭上了眼。
  谢忱山掩好被角,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魔物好像真的睡着了。
  只是哪怕在睡梦中,他的脸色依旧是僵硬苍白,毫无表情。
  唯独眉宇间皱起了些许痕迹。
  谢忱山伸手去抚平那痕迹。
  还皱着。
  便再抚。
  一下,两下,总会渐渐消失了。
  谢忱山守了他半日,见他的气息当真幽静下来,方才悄悄出了院落。
  他自修炼醒来,便直接对上了魔物的事情。
  至今倒是还未彻底检查体内的情况。
  谢忱山屏息凝神,一一探查了过去,最终停留在了体内那个佛印身上。如今恢复了更多记忆的谢忱山,倒是能想起些许关于这佛印的事情。
  这佛印乃是他得了无妄的传承,在华光寺修炼的时候,第一式功成时,就在他的魂魄上烙下的印记。那时候谢忱山还曾与无妄讨论过,却得知师父体内的印记若有若无,从未如他这般清晰的时候,谢忱山便知道他的麻烦大了。
  因果所需要承载的分量,若是过于庞大,便容易夭折。
  只是对于那时候的谢忱山来说,要与天道试比高,坏事便成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