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啦!”云潆两手搓啊搓。
她问彤妹:“菌子是什么味道?蘑菇的味道吗?”
彤妹不愧是个数学老师:“就是很好吃的味道哎呀我说不清楚嘞!”
云潆:“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哦!”
彤妹摇摇头:“我要回家看阿批。”
云潆:“我叫方校长给你留住哦!”
彤妹笑了:“这个季节满山都是,我回家有的吃,你自己多吃点,下次我带你上山摘菌子啊!”
云潆就憧憬了,贴贴:“你很厉害吗?”
“阿源最厉害,他挖到过干巴菌和松茸。”
于是云老师希望时间能快快划走,一睁眼就是周末。
周六,红尖镇下了好大的雨,一直下了好久。关灯后,她兴奋得睡不着,彤妹躺着没动,应该是睡着了。
良久,就在云潆快睡着时,彤妹唤了声:“云云?”
“恩?”
“今天陈老师打电话来了。”
云潆睁开了眼。
“赖老师从头骂到尾,阿源最后制止了她。”
“他想干嘛!”
“他说他想道个歉。”
“册那!让他去吃屎啊!”小姑娘忿忿道。
安静了几秒,又问:“那方校长呢?方校长说什么?”
“阿源让他再也不要打过来。”
云潆:“……”
“你知道吗,我们所有人都好恨陈老师,可阿源至始至终没有责备过他,所以老校长走的那天才有人气不过砸烂了他的相机。”
“方校长……他该有多难过啊……”云潆把脸藏在小象耳朵里。
“阿源没有哭。”彤妹吸了吸鼻子,“所以我觉得,你这样闹他是很好的,最起码他能笑一笑,慢慢就好了。”
...
云潆知道,雨是在凌晨两点十五分停的,因为她一直没睡着。
一早,所有人都还赖在周末甜美的被窝里,一身旧衬衫的男人穿过操场上了二楼,轻轻扣响门,云潆从窗户探出脑袋,短短的发尾四处支棱着。
“起来,带你去摘菌子。”方清源压低了声音,怕吵到别人。
本来没想上来,可彤妹电话关机了,路远,得早点走。
窗户边的小毛脑袋浑浑噩噩,打了个哈欠——
方清源一走过去,身影遮住了半扇窗,他说:“去山里摘菌子,刚下过雨,能出好多。”
说完就走了,人站在台阶上,听见宿舍里动静很大:“彤彤!彤彤我要去采蘑菇啦!”
小姑娘的拖鞋踢踢踏踏,很着急,生怕慢一点方校长就不等她了。往她的小书包里装驱蚊水,捧着还很空的书包挨着彤妹,跟要去野餐的幼稚园小崽似的,让彤妹陪她去买零食。
彤妹拿走书包,说:“不用,会有很多好吃的,你跟着阿源走就是了。”
把云潆的防晒霜防晒面罩防晒手套防晒伞全塞进去。
云潆:“……”
她想拿出来:“我现在不怎么娇气了。”
彤妹不肯:“带着!不上课就好好防晒,你什么时候娇气了?谁说的?我打他!”
云潆眯眼笑,往书包的小兜兜里塞两颗桃子糖。
...
彤妹用防晒霜把云潆的脸糊成了一个白面鬼,极厚一层,方清源乍一看没忍住,笑了一下。
云潆的刘海被彤妹用桃子发夹夹起一撮小啾啾,爬上车时一颤一颤的,没不好意思:“别笑!一直忍着没说,你也要注意防晒,以后长晒斑怎么办!”
方清源无所谓:“长就长了。”
车开出去,云潆拉下遮阳板把防晒霜再糊糊开,眼尾不动声色扫过男人,方清源递给她一个纸包:“先垫垫。”
里面是烤饵块,刷了辣子和乳腐,闻着很香。
方清源指指杯座里的保温杯:“这里有水。”
一大早的,他怕她来不及,什么都准备好了。
从来不存在早晨起太早胃口不好这件事,云潆嗷呜一口,很气:“我的杯子留在县小学了。”
“带你去取?”
“才不要!那个老师好讨厌,自己喝矿泉水让孩子喝水窖的水!”说着说着就开始告状,“他们学校那个什么主任,说那个破厕所好几十万嘞!骗鬼哦!”
别人的事方清源不予评论,单问:“网上买一个?你用的杯子我们这里没卖。”
“不要啦,我用玻璃杯也一样!”
说着,咽下一口咸香的饵块,把纸包搁腿上,打开那个保温杯。
“新的。”方清源说。
小姑娘哀怨瞪他一眼:“不是介意这个,我怕烫。”
“兑了温的。”他说,“要不这个你拿着先用。”
纯黑的杯身,杯盖上印了市农科所几个字。
“好啊!”云潆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
她对摘菌子这件事完全没概念,任凭方清源车一路往深山老林开,开了很远很远,密密丛丛的树林,各种姿态,她叫不出名字,觉得很好看,刚以为到了尽头,车到山前又有了新路,金光乍现,蓬勃灿烂,就这样,一直开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片绒绒的草坪,平时觉得很小的风车现在觉得很大。
向下望,袅袅炊烟的村落零散在山间,每一处都似桃源盛境。
太阳完全出来了,出发的时候还有点冷,下了车,云潆脱了身上的长袖外套往小书包里塞,喊热。
方清源看到包里的东西,叮嘱她都戴上:“虫多,别被咬。”
于是云潆就老老实实套上了她的防晒手套,戴了遮阳帽,那个非常夸张的防晒面罩被她塞在最底下。
她哒哒哒跟着他,问:“你那天,有没有被我吓到?”
方清源想起那天上去送驱蚊水,老实说:“有一点。”
小姑娘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翘起鼻尖哈哈大笑。
看见方清源从后座翻出一个小背篓背在肩上,顿时羡慕了,伸手摸摸:“这就是传说中采蘑菇小姑娘的小背篓吧?”
馋兮兮的,觉得很好看。
“你喜欢?”他没觉得好看,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一个,都说不清是从哪个阿太手里传下来的。
然后看见她点吧点吧脑袋:“嗯嗯。”
总是这样,见着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都很乖。
“这个太大。”方清源想了想,“下回遇上赶圩给你买个小的。”
云潆赶紧先道谢,跟着走了一段,发现方清源今天戴草帽了,稍微松了口气。
等看见他拉开一把小刀利落地拨开松针撬开土层,顿时又眼巴巴了。
这回方清源没同意:“这个你别碰,割手。”
云潆也没坚持,看了好几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落到她手里就是猪八戒耍大葱,而方清源握着它,像是与多年的老友协作,在这深山之中挖出宝贝,轻轻放进垫了松针的背篓里。
果然,大雨过后满山的菌子,方清源的话比平时多了些,教她认:“这是见手青。”
“网上说菌子不能乱吃,有的有毒。”小姑娘美滋滋,有本地人带真是很放心啊!
“这个有毒。”
云潆:“?”
方清源的手指在菌伞刮了一下,立马显出青色。
看着就像个有毒的。
云潆忙抓他手,不让碰,怕他中毒,方清源低头看手腕上女孩纤细的手指,没挣开,告诉她:“炒熟能吃。”
“……”云潆觉得,“我们还是吃点别的吧。”
“这个好吃。”
她只好松开手,听方大佬的。
“你碰碰?”他把一朵巨大巨肥的连根拔起,递到她面前。
小姑娘壮起胆子,食指刮了一道,看见青色,笑了:“所以它叫见手青啊?”
他点点头。
云潆跟着他继续走,看见他把两朵连根的红伞伞带走——
“欸。”她忙背书,“白杆杆红伞伞吃了一起躺板板。”
“这是松包菌,没毒,红的嫩。”
“……”
“不信我?”
“当然不是!”
“小时候跟我爸来采菌子,我也怕这个不能吃。”方清源突然提起了老方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