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酒杯比较小巧,盛的酒液也不多。
  阮夭被呛了一下,眼里迅速浮起一层亮晶晶的泪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这张桌子上就没有度数低的,阮夭刚喝下,双颊上就漫上了靡艳的绯色。
  衬得没有被酒意侵染的肌肤白若霜雪。
  单从领口探出的一段柔软纤细的脖颈,因为不胜酒力而微微垂下,宛若垂颈的天鹅。深蓝色的发丝覆在霜白后颈上,漂亮得让人心惊。
  裴西楠没有想到阮夭会为了他出头,一种古怪的情愫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请问宿主大人是否要花一百积分兑换解救药丸?
  自己的酒量居然差劲到这个地步阮夭是着实没有想到的,迷迷瞪瞪地努力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人物却好像隔上了一层薄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夭总觉得那个不怀好意的导演在嘲笑他。
  就算是喝醉了也能看得出你嘴角很过分的弧度啊!
  系统小商店的解酒药丸其实也就是起到稀释酒精副作用,不让其伤害人体的地步。服用了之后阮夭还是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还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
  阮夭喝懵的时候其实很乖。
  坐在裴西楠身边一动不动,用那双含着粼粼水光的琥珀色眼眸很专注地盯着裴西楠,一直盯到冷酷少年内心都开始发慌。
  怎么一直盯着我。裴西楠皱起眉,还要挺着很不耐烦的样子别别扭扭地捏住了阮夭的脸颊,软嫩脸颊肉从他的手指边溢出来。
  阮夭被捏痛了唔了一声泪眼汪汪地推裴西楠的手。
  很疼。他口齿不清地呜咽着,只是握住裴西楠的手腕,很可怜地看着他,也不会打人,也不会咬。
  本来就笨,喝了酒直接化成一团可以捏来揉去的糯米糍。
  好像谁都可以上来欺负一下。
  他好像喝醉了。乔心妍伸手想拉阮夭的手,茶色眼眸逐渐加深,我带他去楼上包厢休息一会儿。
  裴西楠挥开她的手:我来。
  原来劲歌热舞的中心舞台这个时候已经安静下来,蹦累了的客人们围在吧台边喝酒,偶尔可以听到细细碎碎的笑声传来。
  有喝醉的酒鬼跑到台上去拉着麦克风唱一些荒腔走板的歌,调子七上八下的折磨人的耳朵。
  台下的人就给酒鬼喝倒彩让他滚下来。
  阮夭对音乐好像特别敏感。
  他转过来很专注地听酒鬼唱歌,末了弯唇一笑,他很得意地和裴西楠说:我唱得比他好听多了。
  裴西楠把他扶起来:嗯嗯,你唱得好听。
  阮夭察觉到他的敷衍,淡墨扫过的眉尖浅浅地蹙起,闹脾气似的把他的手推开了:我是认真的。
  他直视着裴西楠的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不信吗?
  他的目光扫过卡座里的其他人,大家都是用一种看小猫发脾气似的眼神很古怪地瞧着他,宠溺的,又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
  没有人相信一个醉鬼说的话。
  阮夭无端地有点难过,但是这点伤心很快被别的情绪淹没了。
  他推开了裴西楠的手,摇摇晃晃但是一步一步很坚定地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舞台上。
  裴西楠在后面叫他他也没有管。
  阮夭很久没有碰过舞台了。
  酒吧里的舞台小小的一块,顶灯都是昏昏的,照着那张如梦似幻的容颜,海水一般的蓝发柔软而和顺地垂在霜白侧脸,如同深海里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鱼。
  人们本来都在自顾自地喝酒,等着疲惫过后的下一波狂欢,但是当阮夭站在上面的时候整个酒吧的视线中心都变成了他。
  我靠上面那个小哥哥是谁啊,太好看了吧!
  我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明星啊?
  他是我去,我知道他,他是阮夭!参加过《追光》选秀的!
  他好漂亮啊呜呜,能不能上去要个vx啊!
  他是要唱歌吗?
  阮夭垂着眼,自顾自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
  好像一切都是正开始的时候,他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怀揣着尚还炙热的希望笑意盈盈地开口:大家好,我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一首英文歌。
  顶灯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亮了,圆圆的聚成一束温柔的白光落在台上少年的头顶,在湛蓝的发顶晕出深深浅浅的静谧光影。
  Oh,o go(何去何从)
  ing closer,closer(我们是否日益亲近)
  No all we know is no(不,我们都明白并非如此)
  阮夭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从裴西楠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了。但是他从来不知道阮夭唱歌的时候,会是这样的。
  华丽又哀愁的嗓音,本该清亮的少年歌声里又含着一股子满不在乎的慵懒颓废,主歌是低缓忧伤的呢喃,到了副歌部分更像是肆意的情感宣泄,放荡无畏,自由浪漫。
  裴西楠此刻相信古老的塞壬传说一定是真的,他心甘情愿在海妖的引诱下撞碎桅杆,同震动灵魂的歌声沉入海底。
  They say we\'ll rot in hell(他们说我们将为孽缘步下地狱)
  But i don\'t think we will(可我从未认同)
  They\'ve branded us enough(我们受够了束缚)
  Outlaws of love(以囚徒之名,为爱逃亡)
  他是天生的歌者,情感的转变运用自如,收尾咬字时的颤音美到惊心动魄。
  酒吧里本来不耐的絮语彻底消弭,只剩下舞台中心一团小小的努力释放的影子。
  阮夭应该还是醉着的,但是当他透过黑暗的人群,精准地找到裴西楠的时候,笑容清明又漂亮。
  两颊酡颜在苍白灯光下越发像是雪地里一撇旖旎的朱砂。
  浅琥珀色的眼眸里水光几乎要漫溢出来,偏偏如此专注又深情地瞧着不远处自己深爱的少年。
  裴西楠想起自己最开始搜集到的阮夭的资料。他的视频太少了,但是裴西楠仍然可以看到当初选秀第一期,顶着栗子头的漂亮小孩,笑得眉眼弯弯,很得意地说他的特长是唱歌。
  他不该敷衍他的。
  裴西楠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里头一次有了后悔的情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是亚当兰伯特的《outlaws of love》,我高中的时候超级喜欢听。
  这首歌是唱给同性恋的,歌手自己也是。背后故事也挺难过的,欧美那个宗教背景你们懂的。
  第65章 桃色传闻(9)
  阮夭唱完歌的时候其实力气便已耗去了大半,他含笑捏着话筒对台下的观众说了一声谢谢,身体就因为骤然上涌的酒意软绵绵地倒下了。
  没有预料之中摔倒地板上的疼痛。
  裴西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不熟练又努力很温柔地把阮夭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裴西楠!台下有人惊呼了一声。
  打在头顶的那束白光消失的恰是时候,裴西楠借着黑暗把阮夭扶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阮夭眼前迷迷糊糊的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纱,只能看到少年眉骨那枚闪着凌冽冷光的眉钉。
  阮夭很瘦,偏生一身雪色皮肉都是软糯的,抱在怀里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握紧了那把不盈一握的细腰。
  手感特别好。
  好听吗?阮夭半阖着眼睛,垂落的浓密眼睫下一弯浅色的月光,靠在裴西楠耳边的时候声音轻软又甜蜜。
  裴西楠不擅长哄人,耳朵都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好听的,你醉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
  他拧着眉毛,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盯着阮夭那张泛着潋滟桃花色的脸,明明动作都放轻了生怕把他磕疼了,嘴上还是不轻易饶人:酒量这么差还要喝,麻烦精!
  阮夭连眼睑上都烧着一层灼灼的粉色,乖巧地窝在裴西楠怀里任他动作。
  像一只完全信任主人的猫咪。
  裴西楠手足无措地抱着一只香香软软的阮夭,半大少年连走路该迈哪条腿都稀里糊涂的。
  盛以容的车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盛以容这人是S市的一个传奇,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一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在整个S市都称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早些年据说还有点黑色的背景。
  没有人不会认识盛以容的脸。
  一身漆黑整洁的昂贵西装,带着斯文的金丝眼镜的苍白男人走进酒吧的时候整个酒吧里的人都霎时间被一股无形的气场震得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特别是男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形高大的保镖。
  乔心妍额上沁出一点冷汗,她饮下酒杯里最后一口伏特加,红唇弯得妩媚而多情:盛总怎么也有闲心来我这家小店喝酒?
  盛以容的平光眼镜随着他微微低头的动作闪过一丝摄人的寒光,薄唇浅淡地勾起:我有只小猫跑进来了,我来带他回家。
  乔心妍手心在发冷,描画精致的眉眼笑成新月的模样:我们这里可跑不进小猫小狗的,盛总怕是看错了。
  有没有在这里,找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乔心妍这下连笑都维持不住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开业第一天,您这上来就给要砸我的场子,不合适吧?
  盛以容两根冰凉纤长的手指抵上了乔心妍尖削的下颚,他们说话声音算不上响,更何况是在喧闹的酒吧里,两人距离看起来更像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情人:乔小姐的酒吧,我一定会好好捧、场的。
  男人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冷冷地盯着乔心妍:实不相瞒,我这只小猫陪我很多年了,如果找不回来,我会生气的。
  我记得乔家最近是不是有个项目,还挺重要的。
  乔心妍的脸色骤然发白。
  盛以容随便寻找了一处高脚凳坐下,娴熟地打了个响指。调酒师战战兢兢地先是看了自家老板的脸色一眼,旋即递上了一杯新调好的鸡尾酒。
  想必乔小姐冰雪聪明,自然应该知道要怎么选。
  乔心妍沉默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轻轻地呵了一声,从一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点上了。
  红唇咬着香烟,吐出一点飘渺的云雾。
  她指尖夹着印着殷红唇印的香烟,笑容躲在雾纱后面狡黠而魅惑:那盛总就自己找找看吧。
  二楼卡座上探出一个扎着马尾的英俊男人,深刻的轮廓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如同西方顶级的雕塑。
  男人邪笑着望向酒吧长桌前的两个对峙中的人影。
  艾里森,那个小家伙好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金发碧眼的外国男星转着手里的酒杯,用流利的中文说道: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在盛以容走进来的一瞬间,裴西楠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所幸来之前乔心妍还特意告诉他厨房的位置,那里的后门直通酒吧九曲十八弯的后巷,只要出去随便绕一绕就能把盛以容甩掉了。
  阮夭,你还好吗?裴西楠在乔心妍和盛以容对峙的时候便借着黑暗的遮掩扶着阮夭藏进了走廊。
  阮夭眼睫上还黏连着一颗颤颤巍巍的泪珠,他这么一晃,水珠便顺着长睫滚落到他的脸颊上,像是哭了一般。
  我还好。他脱力似的倚在裴西楠肩上呢喃着。
  裴西楠说:听着,盛以容过来了。
  这句话不亚于一颗核弹瞬间把阮夭炸清醒了。
  被酒精染上酡红的脸颊刹那血色尽失,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一瞬。
  阮夭手指都在抖,偏偏还要稳住声音:你先走吧,我去见他。
  被他抓回去欺负吗?裴西楠掐住了阮夭的脸颊肉,眼神凶悍而凌厉,听着,你既然都跑出来了,就没有必要再回去被他羞辱。
  他牢牢地把阮夭压在了身下,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是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的人,不能白白地被盛以容浪费一生。
  阮夭全身都震颤了一下,那滴湿冷的眼泪最终坠落在裴西楠的手上。
  我只是怕你被我连累了,盛以容他
  裴西楠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满眼的无所畏惧:你管他去死,我就问你一句,阮夭,你愿不愿意跟我逃跑?
  不得不承认主角受确实是有一种无法企及的魅力存在的。
  阮夭是一株桃花树,天生的木石心肠,从来没有人能让他的心跳会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产生错乱的一拍。
  鬼使神差地,阮夭点了点头说:好。
  盛以容肯定第一时间以为乔心妍把阮夭藏在楼上的包间里,趁着他们扯皮的时间,裴西楠带着阮夭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通往后巷的大门这个时候也奇迹一般地自己打开着。
  裴西楠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热血的英雄主义,他是屠龙的勇士,现在在巨龙的爪牙下偷出被囚禁的公主。
  而迟早有一天,他会把巨龙斩落马下。
  阮夭知道裴西楠是在帮他,跟着裴西楠的时候出奇地乖,让做什么就做。
  但是两人还是对盛以容势力的估计产生了错误。
  成功窜出了后巷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松一口气,事实上盛以容手下的保镖把所有主要的出口全部都包围了。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从小巷口出去。
  这也是盛以容为什么能不紧不慢地跟乔心妍扯皮。
  阮夭是妖精,在黑暗里的五感比人类要敏锐得多,及时拉住了要冲出去的裴西楠,声音还是怯怯的:外面路口上都有人,不要让他们注意到我们了。
  裴西楠很惊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阮夭只能推锅到盛以容身上:我跑了这么多次,早就有经验了。
  这句话像是一枚细针猝不及防在裴西楠的心脏上又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就是难受得慌,绵延不断的细痒比剧痛还要难熬。
  阮夭当然不知道自己随便一句话在裴西楠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他研究了一下后巷的地形,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不起眼的死角,要是在那里待一个晚上等到人走了,他们就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