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斌给她几个小罐子,两人往树林里走,边收集植物样本边聊天。
私下的林文斌比刚才在养殖场的要活泼一些,不会总拽一些专业名词,白薇有不懂的,他会停住脚步跟她耐心解释,然后问:“这样是不是懂一点了?”
隔行如隔山,白薇其实不是很懂,只是不想再听一遍就装作听懂的点头。
林文斌看出来了,嘴角笑意更甚,“没关系。想知道以后可以再来问我。”
树林横跨半个西珊岛。
两人走了很久,从海滩穿过树林,回到村里。
小渔村不大,互相之间都认识。
有个婶子牵着自家的四头羊出来,要放去树林里吃草,碰到两人说说笑笑的,热心地问了句,“阿薇,这是你妈妈给你介绍的对象?长得好斯文啊。”
白薇顿住,脸颊烧起一片红。
林文斌撇过脸,轻咳一声,尴尬地挠头,“不是。我是筇洲畜牧所的技术员。来这指导工作的。”
那个婶子热情得很,完全没觉得说错了有什么可尴尬的,连‘哦’几声,又说:“嗐。都是单身,跟谁都行嘛。”
白薇偷偷拍了下她家头羊的后脑。
那个头羊得到指令,不顾主人号令地往前跑,把热心肠的婶子硬是给拉走了。
白薇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稍稍舒出一口气。
白叔叔家比白薇家先到。
她和林文斌摆手,“你进去吧。我回去啦。”
“哎……白护士。”林文斌叫住她。
待白薇转过头来,他又滞在那不说话了,一个劲地挠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薇背着手,立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张嘴想问他要干嘛。
林文斌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也是单身。”
“啊?”
“明天见。”
林文斌没解释,丢下一脸懵圈的白薇,扭头折进门里。
他走路很快,几步就上楼不见了踪影。
回家路上,白薇反复琢磨这两句话,得到一个可怕的结论。
他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接连的相亲,弄得白薇现在看到单身男人就头疼。
可想想对方是林文斌竟然感觉还好?
白薇已经过了会为美色上头的年纪,想到林文斌除了帅一点,再没别的想法。
走到家门口时,闻见屋内穿来炖肉的香气,立刻把他忘到脑后,颠颠地跑进去。
**
国庆假。
部队统一组织观影。
之后还有文艺汇演。
畜牧所的技术员原定计划只是在这带一周,国庆就要回筇洲的。
之前,村里都是各家散着养牛,这个养殖场是今年才建的,由村委出资,政府补贴,所得盈利除去工人工资外,补贴给村里的贫困户。
刚成立,问题不少。
一周解决不了问题,筇洲畜牧所就给他们加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多教教村民。
假期,几个技术员也没休息,全跟白叔叔泡在养殖场。
白薇从家里提着肉汤来慰劳他们,“叔叔,国庆你都不给放假!真狠心。”
一个技术员在旁边说:“是我们自己要工作的。赶紧把事情弄完,能快点回家嘛。”
另一个在旁边附和,“就是。我都想我儿子了。”
几人围绕家庭聊了会,话题转回林文斌身上,“就你单身。无牵无挂的。干脆你多留一段时间得了。”
林文斌点头应道:“可以啊。单位那边批准,我就可以。”
那两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商议要是一个月后,还没解决问题,就打电话跟上级说把林文斌一个人留下,他们先回筇洲。
他们的话题全围绕着养牛。
白薇站在旁边插不进话,显得特别多余。
站了一会,她问:“部队今天有演出,你们去看吗?”
连续工作好几日,他们有些疲乏,养殖场还有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现在有机会暂时抽离出来,几人求之不得。
他们回白叔叔家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走出来,由白薇带着往部队活动室走。
他们去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完了。
文艺兵正在组织活动。
这些年,舞厅兴起,筇洲不少公园每天都有大爷大妈拎着录音机去空地放音乐跳舞。
尤其是港乐传进内地后,掀起一阵更大的热潮。
向文杰拿出压箱底的磁带。
是张国荣的《monica》。
这首节奏强劲的舞曲几乎是各大迪斯科舞厅的标配。
一向支持士兵们跳舞的赵团长外出交流学习了,梁国栋也在岛外巡航,现在岛上的各项事务全由王政委一人定夺。
他不喜欢士兵们跳舞,觉得俗气,跟部队纪律严明的形象不符。
一班长看文艺兵放音乐磁带,隐隐不安,“王政委不同意怎么办?”
原定的计划是诗朗诵表演,文艺兵们也准备了,但士兵们平时训练很累,听得直打瞌睡。所以他们才拎出录音机,准备放歌让士兵跳舞。
文艺兵耸肩,“王政委给我的任务是活跃部队气氛,让大家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节假日。而我现在正在这么做……”
二班长跟一班长不对付,他反对的,他就要支持。
他领着自己班的兵带头叫好,其他班的士兵也跟着附和,弄得一班长像多事的老妈子似的,还有点下不来台。
一班长闭紧嘴,灰溜溜地躲到角落里。
这两年西珊岛建设得不错,各项设施都跟上了。
上个月,在部队活动区外还建了一个小百货店,里面有十二节柜台,小到沐浴乳,大到收音机,虽比不上外面的,但对岛内的战士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方便了。
百货店建成后,在军属里招人,丁玉芬是第一个报名的。
邻居里有老师、医生,就她闲着,她想工作很久了。她不识字,但会做饭,最早是想去食堂帮忙的,但王政委不让,觉得她站在窗口打菜太丢人了。
当售货员在王政委眼里也没比窗口打菜好哪去,只不过一个站在油烟里,一个站在干净的柜台后,都是陪笑的行当,他不喜欢,不允许她去。
招工那阵,赵学民正好有空,说他要亲自挑人,把这个工作揽到身上。
丁玉芬一看不是王景玉负责的,偷偷去报名了。
王政委看到名单时,气得鼻歪眼斜,好几天没理她。
而且变着法地在赵学民面前吹风,说丁玉芬以前干活干多了,腿脚不好,站不了那么久。
赵学民跟他搭档多年,清楚他的小算盘,偏不顺着他的意思,还在丁玉芬来送东西时,当面问她,“玉芬,百货店的工作需要长时间站着,会很辛苦,你行吗?”
丁玉芬拍着胸脯,保证道:“肯定行啊。”
赵学民意味深长地瞧了眼王政委,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精彩。
从丁玉芬去工作后,跟王景玉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他们的儿子在筇洲上高中,两周才回来一次,没有了这个传话筒,两个人在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
每天,丁玉芬做好饭,就用筷子尾敲敲桌子。
王政委会臭着张脸从屋里转出来吃饭。
丁玉芬想缓解关系,刚要说点什么,扭头看到他那张脸,又把话咽下去。
王景玉读过书,主意大,听不进劝,固执又古板。
跟他生活久了,丁玉芬越看这张脸越觉得烦,没忍住哼出句,“怎么跟农村喂猪一样。还得人家敲锣打鼓的,才懂得出来吃饭。”
王景玉气得脸都绿了,想摔掉手里的碗。低头看了眼刚装满的饭,觉得扔掉太可惜,于是低头对着碗沿张大嘴,用筷子拼命往里送饭,不细嚼,就着温水就这么咽下去了。
他迅速吃完,两手一背,恢复以往的傲气,关进屋子里。
久而久之,丁玉芬连饭也懒得做,两人都在食堂吃饭,说话更少了。
这次文艺活动,丁玉芬也来参加。
听到几个文艺兵在议论王景玉,往前凑近些。
文艺兵直接吓成雕塑,僵硬地站在那,傻愣愣地朝她敬礼,“嫂子好。”
丁玉芬摆手,“你们放歌。要是一会他来说不行,我帮你们说话。”
几个士兵相视一眼,恢复笑模样,朝她鞠躬道谢,“谢谢嫂子。”
得到丁玉芬的许可,文艺兵按下播放键。
热情的舞曲响彻活动室,士兵们都跟着摇晃。
向文杰和梁飞燕牵着手,第一对下场跳舞。
陈竹青也想去,舒安前些天扭伤脚踝,没法跟他跳。
她拍他一下,朝旁边努嘴,“你去跟一班长跳,他正愁找不到舞伴呢。”
陈竹青坐回她身边,“跟男的跳有什么意思。”
舒安两手往后一放,撑在桌面上,盯住中央围出来的舞池,“那不都是男的跟男的在跳。怎么就你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