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秒过去,两人一直保持着蜻蜓点水的动作,没有任何进展。罗生生就算不是专业演员,心里也清楚,这一镜到最后铁定还得NG。
  “咔”
  果然,魏寅很快就让执行叫了暂停。
  双唇获释后,终于能说话的罗生生也不和季浩然讲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开口直接就问了个直白而羞耻的问题:“你……你干嘛不动舌头?”
  她是真的不解,这事很难吗?
  季浩然没给答复,只冷着脸偏头错开两人视线,而后默默垂头,撑桌向后离远了一些。
  也不知在躲她什么。
  场下,程念樟视线定在屏返,眉眼收蹙,回放里罗生生和季浩然的状态,陌生感显而易见。照道理如果睡过,凭季浩然的脸皮,不当束手束脚成这样。
  他脑中过片,蓦然回想起抓到他们夜宿那天,罗生生极力否认情事的模样。
  原还不信,现下看来,她似乎真没有说谎。
  一些认定的事物,猝不及防间开始真真假假跳现,让人厘不清头绪。
  男人执烟的双指微震,余灰落在手背,程念樟终是没忍住瘾头,当即又深嘬了一口,急吐的白烟喷薄成雾,这个动作,他做来好看是好看,却也难掩落拓。
  “你们折腾半天,反倒越拍越回去。让罗生生退下吧,我去教浩然,再这样下去我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平白做些无用功而已。”
  程念樟说时摁灭烟头,尾音里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冷感。
  魏寅挑眉,眼神隐隐流露不耐。
  “才第一镜,我觉得状态还行,多磨合几次应该问题不大,不必这么早下定论。”
  作为一个富于经验的导演,魏寅对人物情绪的捕捉极其敏感。季浩然这一镜虽然动作生涩稚嫩,但与刚才和苏岑的“互啃”相比,这个吻,至少观感上还算宜人,并非无药可救。
  “不用磨合,这段床戏如果实在拍不顺,去掉也无所谓。”
  去掉?
  那就是删戏的意思……
  这段戏是原作乙南点名要的情节,当初顶着过审压力好不容易批了下来,程念樟现在居然说删就删?
  太儿戏了。
  “念樟,我才是这部戏的导演,我希望你尊重一下我作为导演的专业判断。刚才罗摄影的服化是你喊着做的,本来我也不赞同用她,但十几号人没有白白被折腾的道理!既然决定要做,就把事情做好,别反反复复,在边上指手划脚,说些丧气的风凉话!”
  魏寅向来温和,少有和人撕破脸皮的时候。
  但人的忍耐总有限度。
  他最欣赏程念樟的一点,就是这人从不畏难,气沉如海的魄力。与其说他当下是在气他反复,不如说是在点出他的浮躁,教他清醒。
  人对放弃和逃避有着天性里的依赖,无论床戏还是剧组进度,说白了都是些小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魏寅不想他一脚踩进软泥坑里,到时想爬也爬不起来。
  见程念樟没有回话,大约还是觉得话说重了,魏寅调整情绪后,又缓声安抚了句:“你今天情绪不对,如果觉得累了,可以早点回去休息,这边有我和陈指导在,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程念樟听言揉捏眉骨,他额角的痛,在魏寅说话的间隙,一路蔓延,直刺脑后。他也厌恶冲动和反复,但有些情绪间的难忍,并不是旁人叁言两语就可以消解的。
  “没有无止境磨合的道理,剧组试错的成本就那么多,最多再来两条,不行就换个方法,你也不要执念太深。”
  各退一步的说辞罢了,魏寅听得出来,他叹口气后,拍了拍程念樟的肩膀,算作与他言和。
  “嗯,先试试,不行再说。”
  没有得到执行的指令,季浩然和罗生生就不能离开定点活动。
  “你为什么不说话,这样怪尴尬的。”
  自从刚才NG过后,季浩然便一直低着头没再出声。
  与他接触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在罗生生的记忆里,这人向来嘴巴很碎,几乎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又是板脸又是无言的状态。
  “也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你说你明明接过那么多偶像剧,经验都到哪去了?”
  “我是没他有经验,你不满意的话,就换他过来好了,我不介意看活春宫。”
  这什么跟什么?
  怎么就活春宫了?
  他都从别人那听到了些什么?
  罗生生刚还纳闷季浩然怎么识破他俩的,一听“活春宫”叁个字,立马就把矛头对准了白天碰到的场务和道具头上。
  本来她还想着无凭无据的事情,装装傻说不定也能蒙混过去,毕竟电影还得拍,他们兄弟俩万一闹得太僵,以季浩然这种不管不顾的个性,后面程念樟必定会很被动。
  但事已至此,那群人都舞到了季浩然面前,这事过几天估计全组也就人尽皆知了。
  那还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想想还不如破罐破摔算了!
  “我和他正常谈恋爱,碍着你什么——唔嗯……”
  完全没有预兆。
  季浩然的这一吻……落得非常突然。
  听到“恋爱”两字,这个男孩眼里有一抹异样的瞳色闪过,他也不多想,循着本能抬手直接捧住她脸,拇指趁女孩张嘴时,强行卡抵着她的牙关,在罗生生无法合齿的当下,探舌刺入,蛮横又狡猾。
  季浩然埋头之后,纯粹就是一股脑地瞎亲,吻得毫无章法可言。舌尖进入也不知缱绻,一心迫切地就想和她勾缠。笨拙地试了半天,却怎么也触不到她舌侧的敏感。
  动来动去,也不过在她的上颚与舌苔间来回游走,吻技莽撞地就和他的性格一样,让人哭笑不得……
  这个吻给人的感受实在诡异,不光没让罗生生体会到唾液交换后,内啡肽促发的快感,反而因为口腔组织被季浩然的舌尖来回剐蹭,搞得痒意蔓延,教她直想发笑。
  罗生生现下是总算明白了——
  原来他不是不想舌吻……
  而是真不会啊!
  边上的执行和摄影原本还在等待魏寅指令,看到这一幕,两人几乎同时顿住动作,神情呆愣着,满脸皆是问号。
  执行以为是自己漏听,便偏头低声问了嘴边上摄影。
  “喊开始了吗?”
  “没……没啊?你别吓我,我开拍键都还没按下去呢……”
  他们刚说完,还在疑惑着,就见身前的两人唇舌分离,牵系出一抹银丝,拉长后化水垂落。
  季浩然努了努嘴,表情中夹杂了些许不满。
  “再来一次。”
  “啊?——唔!”
  罗生生还没从上一吻的错愕中走出,第二个吻又倏然落了下来。
  她还没换完气呢!
  执行和手持的大哥这下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漏听什么指令,两个人就是单纯的亲了个嘴而已。
  “啧。”
  实在受不得这股子酸臭,两人挑眉互相使了个眼色后,便一起默契地转过身去,东看看,细看看,权当无事发生。
  屏返内的画面因摄影的转身而变作空景,监视器前的叁人,此时对着这片突至的空阔与杂乱,各自都有些讷言。
  看完全过程的程念樟,现下依旧维持着翘腿靠后的坐姿,他单手支着下颚,右侧的半脸被推挤向上,虽然些微有些变形,但仍能看得出他面色的淡漠。
  “呵”
  这个男人对着空景沉吟了会儿后,嘴角牵扯,爆出一声冷笑。
  搞不懂他笑意为何,总之听来料峭地很,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