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恐怖片他看得多,但真真正正穿越到一个妖魅丛生的世界里,身临其境地成为妖魔吞噬的对象,这场面他可真没见过,要不恐惧,简直是违背人性。
因此即使知道会被韩知竹不喜,他仍然不可控地向韩知竹靠近再靠近,只有越靠近,他才越能安点心。
院门处的隐形鬼祟已经归于寂然,似乎暂时保持着如果不被攻击、便暂时不会主动攻击的状态。
薛明光和韩知竹对视一眼后,把逐风剑握得更紧了一点,抬步向那被挂在院墙上的人走去。
原本清旷的朗夜不知何时转成了阴云密布的状况,可见度变得极低,深重的漆黑夜色中空气也变得粘稠,隐约有闪电的痕迹划破密云,成了唯一可见的光源所在。
在那绵延又细密的闪电光亮中,挂在院墙上的那个人身体似乎被一股范围极小的风推着,晃悠悠地转动了一个角度。
随着闪电光亮,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具□□的男子之身映入诸人眼中。
白映竹轻呼一声,瞬间下意识转过了身子,不做视线接触。
但即使眼珠凸起到像是青蛙的气泡眼一般,舌头也因为颈脖被勒住吊起而长长吐出,却也能看出那人面目较一般人俊俏许多正是那不久前才被薛明光从猥琐胖公子手中救出来的少年。
只是他原本单薄得似乎一折就断的身子,此刻却极致膨胀得像一只青蛙。
薛明光在闪电光亮中回头,和韩知竹对了个眼神。
他又踏前一步,伸出手,用二指搭上少年垂下来的手腕:没有脉搏了。
韩知竹沉吟一瞬,道:少掌门,你先退回来
话未说完,那被薛明光判定为没有脉搏了的少年,忽地睁开了眼。
程雁书一愣:他的眼珠原本不是凸出来,如同青蛙一般吗?怎么无人察觉他眼睛闭上了?
下一个瞬间,院门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地满是邪意的短笑,一点浓绿的光发散成弧光,弹向被吊着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肚子在浓绿弧光中同时爆裂开来、浓烈的汁液喷溅而出。
薛明光在看到浓绿光点时便已抬起逐风剑,此刻挽起密不透风的剑花,银光流转,和那企图扑进剑花织成的网的浓烈汁液碰撞着,溅起一片腥臭的细密水雾。
水雾再触及剑花,又被弹射开去,被须臾间忽起的狂风吹向薛明光身后的诸人。
最前端的铸心堂弟子未及防备,几点水雾落在他执剑的手背上。
只听得他一声惨呼,剑竟脱手落了地。
众人尽皆色变:铸心堂修的是剑宗,剑在人在是刻入骨髓的执念,此刻不过一点水雾,却竟能让他如此反应?
韩知竹立时衣袖挥动,一道淡青色的细密光纹在众人前直直画下一条竖线,水雾飞速而到,却在距离那条细线约一步之外尽皆瞬间失势,如水滴坠落在地。
那中了招的弟子用左手紧紧扼着右手手腕,想阻止水雾继续游走,但似乎毫无用处。只见他从手指开始皮肉溃散,如那挂在墙头的少年一般爆裂开来,浓密汁液四溅。
不过须臾,已经溃烂手腕之处。
白映竹咬着唇,一剑挑开那弟子紧握着右手手腕的左手,再一剑,直接削去了那弟子右手手臂。
弟子惨叫一声,立时昏倒在地。白映竹再一挑剑,一道金色的光幕落在那弟子身上,结了界,暂时把他封在里面。
干脆利落地回剑,白映竹看向诸人:这绝不是那只魅妖!
魅妖只得两魂五魄,是最低等级的妖。
无主的魅妖,靠以气息成迷障魅人,吸取浑浑噩噩中人的精元修炼存活。
但若用迷障魅人的魅妖遇到修为高的人,便可轻易破除迷障,若其人再蓄意反客为主,抽出魅妖一魄,点入指尖血,魅妖便成有主之妖,必得幻化成主人最可意的样子,终身成为承欢的工具。
一旦逃离,便会受尽反噬之苦,精元尽散而惨死。
现下这种场面,显然非魅妖能力可为。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浓,韩知竹忽地回头,看一眼程雁书,简短道:不得离我一步。
然后他紧盯着院门处的虚无,猝然皱眉,再发一道气浪。
气浪这次不再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而是成一道直线,如离弦之箭锐利地向院门处刺去!
轰地一声巨响,气箭撞上了院门外的山壁,山石剧震,碎裂开来,碎石湿土四溅,扑簌掉落在地。
什么都没有?
韩知竹立刻转身,在众人身后又结出一道淡青色的细密光纹。
程雁书忍不住低呼:还有左边和右边呢?
韩知竹闻声,看他一眼,道:站在原地别动。
不用韩知竹特意嘱咐,程雁书也不敢动。他尽力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瞬,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程雁书四顾,茫然:为什么腥臭之味瞬时消了,浓密乌云也变成朗月在天,他身边风清草香,依旧是那个农家小院,却空无一人?
人呢?
刚刚还聚在一起面对莫测的变数毫无头绪的人呢?
他家被他当做护身符的大师兄呢?
那虚无的邪意,那挂在墙头的少年,那失去左手的铸心堂弟子,难道都是他在跟着韩知竹琴修的时候困倦,做了个噩梦而已吗?
不,并不。
他发觉自己一分一毫也无法动弹,视线所及处却有一点淡青色的光,像萤火虫一般,萤萤如豆地被困在一团浓绿色线条裹着的黑洞里。
一串比刚才更可怕的战栗,沿着尾椎骨,爬向了程雁书的颈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澡洗得有点激烈。
有机会,再洗一个温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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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几章重修了几个设定,非常抱歉~已经看过前面的小仙女千万见谅呀~笔芯!
第11章
韩知竹发觉,一瞬间之间,他目力所及处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唯有程雁书依然站在他身边,但整个人却像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石像,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韩知竹轻唤:四师弟?
程雁书依然被定在原地,无所应答,没有动作。
惊诧了一瞬,韩知竹眼中闪过一串寒光。
他抬起手,沉声厉喝道:归朴!
霎时之间,一管淡青色竹萧现于韩知竹掌中。他一扬手,将归朴向斜后方用力刺出:滚出来!
归朴刺出的破空之声中,泛起一声突兀的、漫着轻慢不屑的讥笑。
讥笑声归于无边寂静中时,漆黑夜色也归于了毫无生气的无边寂静。
有白色梨花雪,在这令人窒息的无边寂静中凭空纷落,不一会儿,便铺满了小院缀着青苔的地面。
梨花雪停时,凭空而起的风瞬时卷起地面上的花瓣,扬至最高点时下落,缓慢地,无声落在凝固成雕像一般的程雁书的肩头,也落在韩知竹的发丝上。
还有一片点上了韩知竹的鼻尖,将梨花特有的淡甜气息萦满呼吸。
淡甜的气息中,韩知竹听到了缀在母亲腰间的虹色铃铛的轻响。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不要过来!他想喊出来。
喉头却被禁锢住了,他发不出声,只能听着铃铛的轻响在自己身后掠过,从近在咫尺,到渐渐渐渐地远去。
他知道远处是什么。
是舍身崖。
不要过去。他伸出手,掐住自己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
和每一次一样,铃铛在细碎碰撞中停住了一瞬。那一瞬,是母亲看着年幼的他,悲悯又绝望的眼神。
然后铃铛磕在崖边,撞出一声绝响。
韩知竹终于能发出的声音,便是一声碎裂的娘,追随着那坠下去的身影,扑到崖边,向无尽深渊伸出幼年的他的手。
那讥笑声又响起,接着变成了诱导的声音:你娘不要你,可是你不能不要她。你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能和你娘团聚,你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再是除去自身天赋后,便没有人会在意的孤儿。跳下去,你就自由了。
那声音温厚慈祥,却不怀好意、邪魅至极,恰到好处地充满最深的诱惑。
韩知竹掐住喉咙的手抬起,向自己心脏狠狠击下去。
你不过是我的心魔而已,你控住不了我。他嘶吼着。
心脏在重击中发出钝痛,那不怀好意的声音远离了。
下一瞬,他看到母亲从舍身崖下慢慢飞升,她身下是四团如深渊的漆黑物体,一口一口追着她的身体啃噬。
他伸出手去拉母亲,那黑色瞬间如蛆附骨,窜进他的血脉,也向他吞噬。
那不怀好意的邪魅之音又贴着耳边响起:你其实不用跳下去,你一直都在其中,它就在你心里。
他在那起伏不定的漆黑雾气里看到自己,抬起双手,向深渊扑去。
扑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希冀有什么能把自己拉住。
没有。没有人。每一次,每一次,他的身后,都只是一片虚空。
那就这样吧。韩知竹闭上了眼,迎接坠落。
程雁书总觉得,虽然看上去只有朗月和独院,但自己身边有人。
他视线所及处的那点淡青色光,已经被困浓绿色线条裹着的黑洞吞噬得如将死的萤火虫,可能下一瞬就熄灭掉。
不能让那光熄灭。强烈的驱使让他想走近,但身体却只能直挺挺地定在地面站立着,像是被鬼压了床一般。
破鬼压床的办法是什么来着?
程雁书逼着自己快速行动:
念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没用。
骂脏话没用。
尽力让自己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先动起来不行。除了眼珠,和牙齿舌头之外,全身都不属于他一般。
那淡青色光点更虚弱了,闪了闪,竟将熄灭。
程雁书一狠心,用牙齿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嗷!痛!程雁书嚎叫一声,痛得跳起来。
果然痛觉是破解一切迷障的基础!
程雁书快步走向那团悬浮在空中的浓绿色,犹豫着向那点即将被熄灭的淡青色光伸出手,想把它托出来。
手指将要触到那团浓绿线条时,程雁书却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把手缩了回来他想到了那皮肉尽皆爆裂的铸心堂弟子。
这浓绿色着实邪门,程雁书心里实实在在地犯了怵:万一
犹豫间,浓绿色线条膨胀开来又猛烈锁紧,像是定要将被困其中的淡青色光点绞杀。
程雁书大叫一声大师兄!你在哪啊!
却没有人回应他。
程雁书终究一咬牙,快速伸出手。
触到那团绿色的瞬间,他的整个手臂像是被电流狠狠击中了。
额角沁出冷汗,程雁书咬着牙快速把那点淡青色握在手中,小心护住地带了出来。
然后他怒吼一声,一脚踹向那团邪物。
死就死吧!
在无尽的坠落中,身后伸过来了谁人的手,拉住了韩知竹。
那手拉着他向上疾走,吞噬了母亲的黑色瞬间聚集往上,追着他们而来。
韩知竹抬手,归朴带着锐利的清光,直刺向那团黑色。
心神俱明时,踢出一脚的程雁书赫然出现在韩知竹正对面。
韩知竹立时回撤,但归朴去势已尽,清光重重击在了程雁书心口。
程雁书脸色霎时惨白,向后踉跄两步,眼看就要倒地。
韩知竹一个疾步,右手一挽,揽住了程雁书的后背,止住了他倒下的势头。
扶着程雁书坐在地上,韩知竹面向他而坐,轻声急道:凝神,运气,我给你渡灵力。
程雁书的头虚弱地点到一半,韩知竹的瞳孔却猝然收紧,归朴又聚满锐利清光,向程雁书身后破空刺去。
归朴穿过一团浓绿色裹着的黑色雾气,却像是刺了个虚空。
回撤时,那浓绿中又迸裂出腥臭的汁液,直扑程雁书后背而来。
韩知竹瞬间色变,目光一凛,身形一变,立时把程雁书护在了自己身后。
同一时刻,银色剑光倏忽而至,逐风剑挽起的剑花隔住了程雁书和韩知竹,把那腥臭汁液弹向它的来处。
韩知竹揽住程雁书,让他在自己怀里靠得舒服一点,同时渡过去一些灵力缓解他的痛楚。
而薛明光提着逐风剑忧心忡忡看程雁书:雁书他怎么样?看起来岌岌可危啊,他不会要死了吧?
程雁书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瞟薛明光,在心里一点也不有气无力地怒吼:我谢谢你啊!
韩知竹伸手抵上程雁书心口,凝神一瞬,道:没伤到心脉,但也伤得不轻。
万幸,算他命大。薛明光说着,对虚空中怒喝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
第12章
韩知竹答:是心魔迷障,也就是幻境。但这次,似乎比魅魔弄出来的迷障要凶悍百倍。
薛明光警惕环顾依然空荡的四周:是幻境?难怪呢,我说我怎么会遇到那么荒唐的场景我刚才被它惑住了!
我也是。韩知竹说着,低头看向虚弱靠在自己肩窝的程雁书,四师弟,你呢?是不是也被惑住了,入了幻境?
我没有。程雁书低低喘了口气,费力地说,我只是不能动。
你且先别说话。韩知竹说着握住程雁书的手,用左手两指按住他的脉搏,又渡起了灵力。
渡过灵力,程雁书的气顺了许多,他虚弱地说:我被定住了,不能动。后来我咬破舌尖,冲破那种鬼压床的禁锢,然后看到一团绿色看着就很邪恶的东西在绞杀一个像萤火虫的光点,我就把那光点拿出来了。
他摊开手掌,里面却是一片虚空。
诶?我以为我把它托出来了?程雁书不解的看看自己掌心,又虚弱地喘了口气。
察觉到韩知竹身体忽然微微一颤,程雁书立刻紧张地看他:大师兄,你受伤了吗?
没有。韩知竹看着程雁书的掌心,眼神波动。
他遭遇的心魔幻境,与他常常的噩梦完全一样。每一次,他跳下去之后,都坠落到底,经历着最彻底的虚空,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而奋力挣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