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言看一眼韩知竹,停了话。
  薛明光心急如焚,追问到:会怎么样啊?
  答他话的是韩知竹:生生痛死。
  一时间,薛明光也沉默了。
  沉默中,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来:来吧。
  你醒了?韩知竹立时俯身,把水递到程雁书唇边。
  程雁书看宋谨言:我都听到了。我可以,来吧。
  他话说得坚毅,但眼神落到韩知竹脸上时,却又虚弱了:大师兄,你能不能压住我?我肯定会乱动
  韩知竹扶起程雁书,坐在他面前,抬起手,轻轻按住他肩膀,又靠近他耳边说:别怕,受不住,可以咬我肩膀。
  韩知竹双手环住程雁书的肩膀,把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身侧方便宋谨言行动,又将他的左手连同身体环在自己怀里以压制他疼痛时下意识的动作。程雁书忽然急道:等等!先放开我。
  韩知竹不明所以,立时松开手,退开了一臂之远。
  我的桂花糖藕糕一番动作,程雁书受伤的疼痛又加剧了,他抬起左手探向怀中,别压坏了。
  糖藕桂花糕我已取出来了,收着在桌上。韩知竹温言安抚,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吃。
  好。程雁书艰难地笑了笑,投进了韩知竹怀里。
  他用下巴紧紧压着韩知竹的肩胛骨,左手更是用力环住韩知竹的腰。
  感觉到韩知竹同样用力的紧抱,程雁书闭上眼,说:宋少掌门,你就当我死了。开始吧。
  左手紧紧压住程雁书的脉搏,右手手腕一动,宋谨言食指与中指间瞬时多了片薄如蝉翼、泛着血红光耀的小刀。
  他驱刀直入程雁书手臂,刀刃一点不停滞地在血肉里沿着一定的脉络滑走着,血泛出来,滴落一地。
  程雁书的身体随着薄刃游走而不断地剧烈颤抖,紧压着韩知竹肩膀的下巴也已然压不住了,痛得颤抖着左右晃动。
  韩知竹一边渡着灵力护住程雁书的心脉,一边侧头去看他的脸色。侧头的瞬间,程雁书的唇线堪堪擦过了韩知竹的唇。
  和剧烈疼痛对抗的程雁书无知无觉,韩知竹却是忽然地怔住了。
  宋谨言额头也已经泛起一层细密汗珠,薛明光旁观着使不上劲,又不能擅动,表情也很扭曲。
  刀刃的游走依然毫不停滞,程雁书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刀刃。他颤声道:停,好像是这里。
  宋谨言刀刃一转,血红光耀瞬时成带着浅浅蓝焰的白色光耀,随着他手指在程雁书手臂里画了个极小的圈,再拔.出.来时,刃上便带出了一枚褐色的细小如蜂针的东西。
  这便是钩子?薛明光用宋谨言放在一旁的小玉盘接过那枚东西。
  是。宋谨言一扬手,薄刃立时又入了程雁书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臂里。
  饶是韩知竹不间断地把灵力渡给他,程雁书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紧紧咬住自己唇,闭着眼,唇边快速地渗出了血,滑落而下。
  别咬自己,咬我。韩知竹把手抵上程雁书的唇边欲阻止他咬唇的举动,但程雁书已经陷入神志不太分明的地步,怎么说,他都不松开紧咬着的唇齿。
  韩知竹收回了手,低下头,背部完整挡住了薛明光的视线。
  然后,毫无迟疑地含住了程雁书不断渗出血珠的唇瓣。
  程雁书霎时一愣,被疼痛碾压的神志瞬间清明了几分。
  借着这一瞬的放松,韩知竹的舌尖,抵进了程雁书的齿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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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唇与唇贴得紧密, 舌尖也与舌尖碰在一起,程雁书生生定住了身体。
  所有的意识都凝于一处:韩知竹的舌,此刻在他的齿间。
  程雁书不敢咬了, 却也不敢动弹。
  可他控制不住越来越强烈的心跳, 压不住急促的呼吸起伏。
  在每一次心跳的震动下,相贴的唇与唇的唇线细微擦过彼此,呼吸起伏间,交叠碰触的舌与舌也避不开彼此摩.擦的细微感受。
  一阵剧痛再度袭来, 程雁书呼吸一滞, 身体抽搐两下,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了韩知竹。
  没有提防程雁书还有气力的韩知竹被推开了, 唇舌瞬间分开, 下一刻, 程雁书狠狠地又朝自己的唇咬了下去。
  血顷刻泛出,从唇边滑过, 落在韩知竹的手背上。
  韩知竹想也不想地抬起手, 掐住了程雁书的下颌。一股无法抗拒的巧劲打开了程雁书紧咬着的唇, 下一瞬,韩知竹再度把唇贴了过来。
  这一次, 他的舌不再只抵住程雁书的舌以阻止他咬合的齿列。
  他的舌一点也没犹豫地卷住了程雁书的舌。
  彼此的呼吸真正交融,唇舌纠缠得深入, 密不可分, 痛到已经快要虚脱的程雁书竟然在这个不知道如何定义的吻里感觉到了另一种不同的虚脱和绵软,手臂的疼痛依然分明,但从尾椎处升起直冲向心脏的酥麻却更清晰立体。
  他感觉到了韩知竹的心跳,和他相贴,和他同步。
  强硬又温柔的吻似乎持续了很久, 又似乎不过须臾,程雁书的身体忽然一震。
  韩知竹立刻松开了程雁书薄薄的唇瓣,对宋谨严急道:是这里。
  霎时,第二枚钩子落入了小玉盘,程雁书也完全虚脱的闭上了眼,靠在了韩知竹的肩膀上。
  好了。钩子取出便以无大碍,喝些助血脉修复的药就好。宋谨严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几近虚脱地靠坐在椅背上。
  韩知竹看一眼自己怀里进闭着眼面色惨白的程雁书,又问:他手伤到此种程度,筋络可有影响?
  血脉有损,但筋络没有损伤,至于外伤更是无妨,我保证过几日,程师兄的手便能恢复如常,一丝伤痕不也见。宋谨严笃定道。
  韩知竹道了辛苦,扶着程雁书让他在床榻上躺好了。程雁书微微睁开眼,向韩知竹嘶哑地小声说我没事,又闭上了眼。
  薛明光赶忙绞了条热布巾递给韩知竹替程雁书擦汗,自己又赶忙绞了一条,替宋谨严擦着他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薛明光擦了两下,宋谨严便皱着眉一抬手拦住了拿着热布巾往他额头上乱按的薛明光:毫无章法,乱七八糟。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薛明光委屈地把热布巾塞到宋谨严手里,你自己来好了。
  韩知竹用热毛巾轻轻擦干程雁书脸上被痛逼出来的汗,依然带着担忧问宋谨严:宋少掌门,钩子虽然已经取出,但到底深入我四师弟的血脉,会不会有遗毒或是隐患?
  宋谨严摇摇头:钩子不会了。不过,我发现程师兄的灵力确实微弱,这一点还请韩师兄不要掉以轻心。
  缓过来一些的程雁书躺在榻上,悄悄看了眼韩知竹对于宋谨严说他灵力确实微弱的反应。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韩知竹抬手轻轻拍了拍程雁书放在薄被外的手背,给了他明确的安抚意思,对宋谨严道:我会日夜留心。
  而薛明光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异常认真严肃地说:你们觉不觉得最近遇到的妖,好似过于强悍了?
  确实。宋谨严赞同点头:以往虽然时不时有妖孽为患,但全都是魔魅之窟被封印后借着些穷山恶水生长出来的不入流妖魅,根本不入他们四极的眼。
  但自从那被飞光珠所控的魅妖出现后,他们每每遭遇到的妖魅几乎皆不可小觑。若不是另有魔魅之窟类似的聚魔气之地未被发现而有妖魅借助其强大魔力生发出来,便有很大可能是四极封印已然镇不住魔魅之窟,波及万妖塔底所镇之妖了。
  宋谨严道:熏风庄和泰云观都没有查到飞光珠和若木之墨被盗取的蛛丝马迹,但我们却发现飞光珠和若木之墨上都附有不同寻常的魔气,在被打入魅妖体内之前,它们很有可能不是被封存在魔魅之窟里,就是在极度接近魔魅之窟的万妖塔底。
  但铸心堂日夜镇守万妖塔,怎么可能有人能轻易潜入万妖塔底而不被察觉,甚至还接连纵走魔物?薛明光眼里闪过犹豫和犹疑,若不是潜入但铸心堂谁能有此能耐谁又有动机?
  韩知竹道:明日一早,我们便上铸心堂告知白掌门进展和细节,由他去做评判吧。
  计议妥当后,宋谨言给程雁书的手臂上敷了药粉,又妥帖包扎好后便和薛明光离去了。
  韩知竹喂程雁书喝过水,又给他掖好薄被,再三确认过他体内灵力充足,才像是终于放了点心,轻声道:睡吧。
  拉起被子遮住半边脸,程雁书小声问:大师兄,你刚才刚才
  你刚才,是不是吻我了。
  这么一句话,他却是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
  毕竟刚才的情形,稍微正直一点看都是事急从权的阻止,而不是心悦之人之间的旖旎。
  血肉模糊的现场,根本就一点也没有旖旎的空间。
  如果他问出来,却得到一个显然可以预见的否定答案,那就太惨了。
  所以,程雁书没说出的问句终究是被他吞了回去。
  程雁书疲倦地想,就暗自地、擅自地把它当做一个真的吻好了,哪用管大师兄承认不承认呢。
  总之他的初吻,就是大师兄拿走了。等他好了以后,就去想办法大师兄负责。
  把薄被拉得更高一点,几乎遮住了一整张脸,他闭上眼,不多一时便沉入了最深的睡眠中。
  宋谨严的药自然颇有奇效,第二日一早,程雁书便发觉昨日支离破碎不忍卒看的手臂内部已经基本愈合。
  韩知竹给他渡了灵力,又细心在皮肤表面仍然有着细碎得宛若凌迟的蛛网般的伤痕上洒上药粉,温言道:别担心,会好的,大概明日就可以看着像从未受伤一样了。
  大师兄程雁书把受伤的左手臂平放在桌面上方便让韩知竹上药,又把完好的右手也摊放在桌面上,下巴抵在右手手臂上仰头看韩知竹,笑里带着得意,道,你这是在哄我吗?
  并未哄你。韩知竹认真看他,熏风庄的灵药独步天下,定会完好无缺。
  程雁书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可真是个木头我现在说的哄我,和哄我吃药,是一个意思。
  韩知竹收起了宋谨严留下的药粉,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又抬起手压住程雁书脉搏探了探他体内的气息运转,方才似乎满意地点头道:早膳,要哄你吃吗?
  你哄吗?程雁书看着那昨日和自己唇贴紧过的薄唇,不自知地舔了舔自己的唇。
  韩知竹却不接招了。他倏而转过身,快步便向房间外走,边走边说:不哄。你可以不吃。
  那背影,仪态端方,如玉之姿,但人,也还是木头那个范围里的。
  程雁书叹口气,却终究只能站起来,快步地跟上了韩知竹。
  到底是元气大伤的一场磨难,即使韩知竹已经渡了足够的灵力给他,程雁书也仍然觉得气虚。
  但早膳时看着韩知竹确实忧心的眼神,以及薛明光真挚而恳切的你到底行不行啊的质疑式慰问,还有宋谨严诚恳的我医术尚浅,若有任何不妥请程师兄万勿介意,只需明言的关心,他连声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还啃了三个馒头表示自己身体康健,食欲旺盛。
  韩知竹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铸心堂一早来报已经搜寻到了被韩知竹重伤的具足,并请四人尽快到铸心堂去。
  具足这种明明百年前已镇于万妖塔底、不可能现世的妖物竟然出现,当然把白清明也惊动了。他们四人一上南冥山,韩知竹、宋谨严和薛明光便被等候他们的白映竹请去主殿与白清明商议此事。
  自知自己只是韩知竹挂件的程雁书便乖乖地随着铸心堂弟子的带领,打算去那青竹小院休息兼养伤。
  他倒也不想跟着韩知竹去主殿了。装作无事跟着韩知竹他们几人快步地上山,加上早膳时硬塞了三个馒头,气虚又胃胀夹杂之下,他的演技已经不足以支持夸下的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的海口。
  韩知竹却道:我四师弟与我一同来,自然是一起去议事。
  知道大师兄是怕区别对待会伤害到自己浅薄的自尊心,程雁书不由得心里一暖。
  但到了主殿,喝了点茶水,胃里满满的馒头就发了威,刚一坐下便觉不适的程雁书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大家都端坐,就他单站着也很突兀。程雁书灵机一动站到了韩知竹座椅斜后方,看起来俨然是大师兄的小跟班,场面十分之和谐。
  但韩知竹不觉得和谐。他侧头看程雁书一眼,立时道:你怎么了?
  程雁书摇摇头,低声说:站着舒服。
  韩知竹却似乎并不相信。他对程雁书道:过来。
  什么?程雁书听话地走到韩知竹身边。
  韩知竹抬起手,握住程雁书左手,轻轻把袖子慢慢拉起,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愈合良好,宛如凌迟的血痕已经很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韩知竹却依然像是看着很狰狞的伤口一样皱着眉,用手指轻轻触了触程雁书手臂的皮肤,问:还疼吗?
  不疼。程雁书说,大师兄,我没事,我就想站站。
  嗯。
  韩知竹答着,却不放开握住程雁书的手,他的手指慢慢抚过程雁书手臂的皮肤,留下一串酥麻触感后,停在了脉搏处。
  微微施力按压下去,韩知竹旋即皱了眉:怎么气如此之虚?
  大概上山走太急了。程雁书低声解释,没事的,我感觉灵力还挺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