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冷灰紫色的装潢风格,银色烤漆家具,灯罩上披着白纱,蕾丝垂坠摇晃扭曲了光影。
  哦,她最近住在杭嘉燧这里。
  女孩伸出手碰了碰微微干裂开的唇角,有些疑惑。
  “难道我最近喝水太少了?”杭以绸只觉得也许是自己身体燥热导致的,没太往别的方面去想,她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歪倒摔在地毯上,“下次还是和岁岁说一下,换个好点的床垫吧。”
  不然每一次醒来都腰膝酸软,浑身无力,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洗漱完后,她在卧室里随便找了套衣服穿,杭嘉燧的完美主义强到离谱,满衣柜都是他花心思搭配好的套装,旁边还有打印出来的试穿图。
  模特都是杭以绸。她还记得被压着换了十几套衣服当了一整天模特的可怕经历,累到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晚上还要被杭嘉燧当成人形抱枕。
  她的这位叁哥疯起来的时候谁都拉不住,一边捧着下巴赞叹妹妹的可爱优雅,一边把她往死里压榨,最多允许她累了的时候抱着自己休息一小会儿,而且期间还要被勾着发尾玩她的天生自然卷。
  难以应付的家伙,杭以绸是这么觉得的。
  但为了她能保住小命,再怎么艰难,也得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从被窝里爬出来,当一天勤勤恳恳的跟屁虫,美名其曰探班实则继续监视杭嘉峥和杭嘉樾。
  也不知道她出国的这段时间,他们仨的进展是不是已经达到一定的完成度了。越想越着急,匆匆换好衣服后刚走出房门,正好遇上哼着曲子路过的杭嘉燧。青年穿着一身日式浴衣,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
  “醒啦?我刚洗完,早上吃什么?”
  “你怎么一大早就洗?”
  “因为你睡着的样子太可爱了啊……”他弯下腰,碰了碰杭以绸肉感满满的脸颊,轻声道。
  凑近时,杭嘉燧唇下一颗暗红色小痣分外惹眼,像是射击游戏的靶心红点,总勾得人不自觉把视线投上去。
  她眨了眨眼睛,“这和我睡觉有什么关系?”
  “嗯,是没关系。豆浆油条?”
  女孩比着两根手指:“要双倍糖。”
  ·
  今天的天气好得让人不敢置信。风和日丽,温度合适,不晒不冷正正好,很适合一只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小猫补眠。
  杭嘉峥已经这样盯着看了很久了。他拍完自己戏份后就到另一个摄影棚找杭以绸,结果妹妹在折迭躺椅上睡得正香,完全没有来的路上给他发消息说要看哥哥演戏时信誓旦旦的模样。
  小骗子。他轻手轻脚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挨得很近,连阳光都挡住了部分。千万人奉若神明的影帝此时正找了把水果刀为妹妹削芒果,神情专注得好像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杭嘉峥是个有点呆的人。脾气很好,待人接物都极少出错,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跟随着父母出入于各种场合,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棘手情况,是父母最自豪的儿子没有之一。
  不过是曾经。后来他一声不吭走上了演艺这条路,就连几个弟弟都没想到。在老宅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屋里父母气得踱来踱去,屋外他脊背挺直动作规范连偷懒都不会。他的倔性是不会隐藏的,平时那些温和有礼的外表如细雨般使周围的人不自觉无视了杭嘉峥一意孤行的本质。
  他会笑着为他人着想,安排好对方所需要的一切帮助,好像不论什么困难都不能使他乱了手脚,包括自己不被人祝福肯定的梦想。不过对杭嘉峥来说,演艺这条路并不是他不切实际的梦想,他一旦将其放进了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就会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下去,不论遇到任何阻挠和障碍。
  长子从父母那里学来的不只是完美的伪装和得体的笑容,也有部分培育者怎么都想不到的执着和呆板。
  从很小的年纪就已经几乎安排好自己一生的杭嘉峥,偏生遇上了个最意想不到的变数,十二岁时在所有人期盼下出生的杭以绸。
  小少年彼时个子已经修长,站在摇篮前时,良好的视力可以轻松分辨出还在襁褓中的妹妹任何一处不同的地方。他天生与常人不太一样的思维甚至开始思考将继承人换给妹妹的可能性,不过很快就在杭以绸日渐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消磨掉了。
  大概杭以绸并不是个广泛意义上的乖小孩。她被宠坏得很明显,娇生惯养,父母像是要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堆在她面前任其挑选,哪怕损坏了也没关系。妹妹虽然不讨厌,但是麻烦,杭嘉峥是这么觉得的。
  但他依旧会扮演一个合适完美的长兄。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开始渐渐询问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为了父母高兴,还是为了合乎情理,因为兄长天生就是应该呵护照顾弟弟妹妹的,杭嘉峥自小被灌输了这样的理念,却从未像这样思考其缘由。
  直到他们失去了庇护的港湾。刚上大学的杭嘉嵘被迫承担起了杭氏的运营周转维护等一系列事项,而杭嘉峥则是久违地沉默了一阵,他在咄咄逼人的媒体前习惯性地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应该是需要做些什么的。他懂得比杭嘉嵘多,学得比他深,在当继承人这件事上他已经演了十多年,按理来说,并不会有什么纰漏,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在父母的无奈默许中卸下了这个重任。他是要做些什么的,他不断告诉自己,可双手双脚却不听使唤,在沉默着处理完一切引发的连锁反应之后,他把自己暂时性地封闭了起来。
  长兄这个身份,在撂挑子不干了之后,并不是那么如他想象中的快乐。他已经习惯了肩上有责任,习惯了心里摆着满满当当一家人,可现在缺了一大块,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补。
  大概真的如杭嘉樾所说,他的大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冷漠家伙。戴着假面的时间太久,禁锢自己的锁链太多,当一切不再需要伪装,不再需要负责了之后,杭嘉峥曾经重复着的毫无波澜的已然规划好的自己的人生——全乱套了。
  这时候本应该有个稳定因素将他拉回原本的轨道里,但大家都忙得根本抽不出功夫关注这个像失去灵魂的人偶般的少年。
  除了那个本被他当作是麻烦的小家伙。
  杭以绸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偶出现在他房间门口时,凌晨叁时四十一分,星光微亮,月色浓重,风无声无息,把揉着眼睛打哈欠的小孩送到了他面前。
  她扑进杭嘉峥的怀里,小心翼翼蹭了蹭,用软到好像能把世间万物揉进去的声音,恳求着他:“哥哥,你回来好不好?”
  “回哪里呢?我们不是一直住在一块儿吗?”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哥哥在越走越远了。”杭以绸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脾气变化了太多太多,不复曾经说一不二的专横模样,“我不能没有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不对,不对啊……
  是他不能没有杭以绸才对。
  是杭以绸不要丢下他才对。
  所以你伸出了手,张开了怀抱,把我从深渊拉了回来,就不要再把我扔回去了。
  绝对不要。
  ·
  责任两个字,又一次被他写进了骨血里。
  他牵起磕磕绊绊笨拙的妹妹,把束缚着自己的锁链交到对方手里,把摇摇欲坠几乎堕入地狱的灵魂也一并托付。假如她想去看光明,他会毫不犹豫举着她去最顶端的神圣之境。
  哪怕心知肚明,那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
  可是没有办法啊。
  他碰了碰女孩熟睡时舒展开的细眉,渗出薄汗的额间,玲珑小巧的耳骨轮廓。
  毕竟,他的妹妹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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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大哥呆是有原因的,他这种性格就类似于,压抑了自己太久的类型,他习惯性用他人的逻辑去思考,因为他人需要他这么做,但他又很固执地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应该贯彻已经设定好的一切轨迹,总之是个很矛盾的人,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到我想表达的感觉QAQ
  ps:本质上大哥是没什么道德感的,但他的一切认知来自于主流观念的灌输,所以他既是拘束的,又是不拘束的。既是空白的,又是不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