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熄了灯,皇城里的夜一如平常一样静的可怕。
  在后宫里溜达了一圈的庆云的游魂回到后花园的湖心亭里,一盏小小的油灯燃着豆大的一点光,判官擎着卷书看的入神。
  “我去看了,父皇今天没有临幸任何人。”
  城隍爷放下书看着失落的庆云,“太子殿下,您在这凡间游荡了这么久,该去地府报道了。”
  “不可!”少年大惊失色,“我答应了母亲,要再度投胎做父皇的孩子,然后由母后抚养我长大。”
  “你和你娘的算盘,那也得地府答应啊!”神女在城隍庙没找到人,根据属官说的,果然在皇宫里抓着了。
  “你是谁?”庆云两眼下意识的去看城隍爷,打从他回到都中,他就一直赖在城隍庙,跟着新来的城隍爷。
  “襄山神女。”神女有样学样,变出一柄团扇给自己扇风。
  “你……”第一次见到神女,庆云一时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向城隍爷求助,可是这人居然又开始看书了!
  “我怎么了?”
  “原来这天底下还真有你这号神仙……”庆云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骗人的!”
  ……
  这种事情,在自己刚出名的时候碰到过,但是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这多少是有些离谱了!
  心里无语,手上的扇子扇的格外快。
  “你先别管我是不是真的,我今儿是来管管你的事。”
  话对着庆云说,眼睛却一直盯着背对自己的城隍爷,看背影知道是个年轻的,穿着青色袍子,头发用一个小巧的玉冠束着,身姿挺拔,若是站起来,应该很是英武。
  听到有人要来管自己,庆云心虚起来,他大声说,“我的事自然有城隍爷来管,你凭什么管我!”
  神女也不跟他掰扯,上前坐在石凳上,抬手托着下巴,“我自然是能管你的,”变出一份文书在庆云面前晃晃,“你猜这是谁给我的?”
  庆云这下绷不住了,他坐在城隍爷旁边,抓着他的胳膊,“你管管啊,我答应了母后的。”
  城隍爷换了一只手拿着书,他不言也不语,看书看的十分起劲。而且他早就恼了庆云不去投胎,成天在凡间转悠,隔三差五就去跟他那个母后梦中相见。巴不得天宫赶紧来人把庆云给收走。
  “要我说你就别在这儿费劲了,投胎,哪儿是你想投哪儿就投哪儿去的,那是地府说了算。”神女翻开地府给自己的文书,里面夹着一张符,拿起那张符纸正反两面看了看,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符。
  庆云看到拿着符,抬脚就往外跑,人跑出亭子没多远,神女一吹符纸,就看纸上用朱砂画的符变成了地藏菩萨的谛听。
  变出来的谛听伸脖子一口叼住跑走的庆云,脚下的祥云卷起一阵风,城隍爷赶紧伸手护住油灯里的火。
  风过云散,湖心亭上只余神女和城隍爷二人。
  “庆云走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神女抓住城隍爷的手腕,“自我来到这亭中,你就一直用书挡着脸。”
  把他的手拉下来,神女看着都中新来的这个城隍爷,“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城隍爷低低叹了口气,收起手上的书卷,“我没有。”
  “你既已做了城隍,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找我?”神女坐的离城隍近了点,手捧着他的脸,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者华,我找了那么多地方,就是找不到你。你为何不来找我?”
  者华握住她的手,“我……”本想说城隍庙中事务众多,但是这个说法,者华自己也觉得不合适。
  更深时分,夜风阵阵,跟着风一起来的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宫中妃嫔喜茉莉香气,所以宫中花房到了夏日在宫里摆了不少茉莉盆栽。
  伴着这随风而来的茉莉香,者华将油灯换成了一盏明纸糊的灯笼,“初来时我想过,可是那时候对城隍庙中的事务还不熟悉,便不好脱身去找你。后来事情都上手了,又来了庆云的事。”
  “而且,我也没什么脸去找你。”
  本来还不太生气的神女听了这句话,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你什么意思!”
  者华叹了口气,“我明知师傅做的事,也猜到你和她的关系,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明明知道……我却……”
  听他说的是这些,神女反而不生气了。
  在父亲给自己的卷宗中,这些东西都写着,在自己来找她之前,自己就已经知道了。
  这些事,她早就不计较了。
  现如今,还有什么是比找到了者华更重要呢。
  “我不怨你。”神女平静的看着他,“那时你有你的不得已。”
  “一开始知道时我也生气过,可是我想过,我若是你,我恐怕做的不会比你好。”
  者华听着她这“大度”的话语,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因为这话说的,特别像以前做太子时的太子妃说的,她就常常说自己不在乎,不嫉妒之类的。
  “我没有师傅,没有拜过师,我不知道师傅与徒弟之间的纠葛与情义。当我在凡间看到那些师徒,认真的观察过他们后,我才明白。”
  “你困于我和你师傅之间,我虽然做不到体谅你,但是……”神女歪着头想了想,“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师傅她……”想到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还有自己那“耽于肉欲”的爹,神女嘴角不禁一阵抽搐,“我也不跟她计较了。”
  师傅的事,者华听说了一点,开始时很震惊,可是后来再一想,竟然也觉得正常。
  拜在蓬莱仙宗门下那么多年,师傅的眼高于顶是出了名的,能让她心心念念还有所出,也只有天尊那样的男子。
  “那你现在与她如何了?”
  神女不知该怎么说,嘴上说不与她计较了,也接受了她是自己母亲的事实,可是自己依然无法坦然与她在同一屋檐下。
  她不说话,者华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他握住她的手正想安慰她时,宫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看到一缕游魂从后宫出来,“庆云,我的儿,”
  “我的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你在哪儿!”
  听着这几声呼号,者华警铃大作,正所谓母子连心,可是皇后日日以与庆云的游魂相聚,早就习惯了,如今庆云被谛听带去了地府,皇后那边自然是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