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庞然大物应声而倒,程初单手撑地,低着头,微微喘着粗气,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身上的还是妖兽身上的。
太玄的声音‘啧啧’响起,“你说你至于吗?大老远跑到这里就为了杀一头妖兽?这头妖兽有着千年道行,是你能随便对付的吗?你看,受伤了吧。”
程初不耐道:“闭嘴。”
妖兽倒在不远处,有进气没出气,鲜血溢满了整片草地,却仍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不甘地看着程初。
太玄不解道:“看门妖兽都成这样了,那魔族怎么还不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遗憾,“可惜了,像你这般嚣张的小子,就缺个人好好教训你。”
最好直接死在哪个大能手上,他才有机会重获自由。
“你别说话!”水闵恶狠狠道:“再吵吵小心主人将你摔了!”
太玄冷笑一声,虎落平阳,连只小魔族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程初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玉佩,语含警告,“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好过了。”他冷笑两声,“死之前我不会忘了将你一起带走的。”
他威胁完,太玄果然不敢吭声了。
程初朝水闵说道:“你留在此处看守,若有人进来,及时通知我。”
水闵老实站在原地,铿锵有力道:“是,主人!”
程初独自一人顺着小径往前走去,走了小片刻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谁?”
程初向后看去,只见一黑衣男子好奇地看着他,他没错过对方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戾色。
男子长着一双浓眉大眼,明明看起来很正直的一双眼,偏偏五官看起来有几分邪气,此刻这句‘你是谁’尾音微微上挑,让这份邪气愈发浓烈起来。
偏偏对面的人比他还邪。
程初把玩着滴血的匕首,浑身沐浴在血色里,却仿佛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散漫道:“你不配知道。”
男子愣了一瞬,笑出了声,这笑声越来越大,他乐不可支地摇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放肆。”
他嘴里说着放肆,眼里却没有多少恼意。
程初微微撇头,似乎很是不解,“我杀了你的妖兽,你不生气?”
男子挑眉,“自然生气,我要杀了你。”
他的眼神很平静,出手却毫不留情,无形的刃极快地刺向程初的心脏。
程初险险避过,那道风刃越过他向后疾驰而去,下一瞬,他身后的大树应声而倒,可以想象,如果这道风刃刮在他身上将会是什么后果。
程初表情不变,手握沾血的匕首,径直朝男子刺过去。
男子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盎然,战意更盛,他直直对上程初的匕首,直接用手掌将匕首握住。
鲜血从他的手掌流下来,他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嘴角勾着笑,“你的匕首使得很好。”
程初眉眼一沉,手上更加用力,“那你就好好尝尝它的滋味。”
男子的手掌开始泛起黑气,鲜血滴在草地上,青草瞬间焦黑一片。
他眉色微微一动,有些惊讶,“你是魔?”
程初不说话,他抽回匕首,又狠狠对着男子的心脏刺过去。
这一次,男子没有让他得逞,他想要制住程初的手腕,但一出手,才发现程初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他只好避开程初的匕首,目露赞赏,“你很厉害。”
程初忽然觉得很没劲,他收回匕首,“你是不是不想杀我?”
男子诚实回答,“不太想。”
程初轻哼一声,“传说入了魔障的人有去无回,就算勉强逃过妖兽的攻击,也会死在魔族手里。”他说:“你就是那个魔族吧?为何要放过我。”
男子静了静,缓缓道:“没错,这几百年来,没有人从我手里活着出去过,你也一样。”他说:“但我现在看你顺眼,暂时不想杀你,你便留在此处陪着我吧,我哪日若开心了,也许会传授你一些心法。”他上下打量程初,“咱们都是魔,我瞧你资质不错,不如你拜我为师?”
程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冷哼一声,“我不想留下来,对你的心法亦毫无兴趣。”他眉目冷戾,冷声道:“青霜草在哪里?”
男子好奇道:“青霜草于魔族无用,你要青霜草做什么?”
程初不耐烦:“与你无关。”
他全身上下散发着‘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气质,若换成别人,早就发怒了。
但偏偏男子不是常人,他仅仅是眉头微微沉了沉,然后便笑了,“真的很像。”他问:“告诉我,你姓什么?”
像是知道程初不会说,男子补充道:“只要你告诉我你姓什么,我就告诉你青霜草在哪里。”
稳赚不赔的事情,程初动作微顿,衡量着两人之间的差距,最后面色不改道:“我姓徐。”
“姓徐?”男子眉头微皱,似是不解,“居然姓徐?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为何会这么像?”
“我已经告诉你我姓什么了。”程初站得笔直,“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男子回神,抬手一指,“青霜草在那片湖里。”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湖泊跳了下去。
男子没有离开,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片刻后,程初从湖里出来,表情不太好看。
男子笑了,“找不到是不是?”
程初眼神一沉,“你骗我。”
男子摇摇头,“我没骗你,就在湖里,找不到是你自己没本事。”
他慢悠悠说道:“这样吧,我帮你找,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你去赵家帮我偷一样东西,我用青霜草和你换。”他少见的这般有耐性,这是数百年来头一次。
眼前的少年长得实在太像旧人。
程初不动,“我怎知你不会再骗我?”
“不会。”男子傲然道,仿佛欺骗他这样一个小辈是件令人十分不屑的事。
程初默然片刻,问道:“你要什么?”
“一枚玉佩。”男子说:“一枚刻着五清花的玉佩。”
程初眉色微动,怀里的玉佩也跟着烫了烫。
程初反问:“你要它做什么?”
男子挑眉,他观察着程初的表情,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枚玉佩?”
程初不答,只是道:“这枚玉佩不能给你。”
男子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玉佩在你手里。”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程初仍是不答,在男子眼里无异于默认。
程初以为对方会上手抢,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匕首,对方却缓缓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
程初想也不想,“没兴趣。”
男子微笑道:“你若不听,便永远别想出去,即便你杀了我。”
程初蹙眉,他仰头看去,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男子平静道:“这是南望城用来困住我的屏障。”他笑笑,“如今也用来困住了你。”
程初沉声问:“怎么出去?”
按他方才所说,他有办法可以出去。
男子没理他,自顾自说道:“我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我到底被困了多久。”
若不是曾经进来一个南望城城民,告诉他如今是什么年份,他也不会知道,不知不觉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程初抬头看了看,“这里不分昼夜,没有时间变化,你就算想记也记不了。”
男子顿了顿,继续说:“我若是在外面,如今也是叱咤一方的霸主。”
这话程初没反驳,如果两人打起来,他恐怕根本不是眼前男子的对手,甚至做到全身而退都很难。
“可惜,被关在此处,一关就是数百年。”说到这里,男子眼里闪过几分戾色,但很快平静下来,淡淡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程初彻底不耐烦了,“你好啰嗦。”
男子冷声道:“那你也出不去,只能老实待在这里听我说。”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同他说过话,他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直到看到程初那张不耐烦的面孔,才找到了一个突破点,“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程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故人?”
男子含笑,“爱人。”
程初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男子挑眉,“你别误会,我的爱人是名女子。”他微笑,“她长得美极了,你与她有五分相似。”他看向程初的目光没有任何狎昵之意,仿佛只是在看自己的后辈,慈爱而温柔。
程初的美不分男女,他自小便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厌极了这副出色的容颜,也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他的长相。
他冷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
男子不计较他的态度,继续道:“我的爱人是南望城第六任城主。”
程初有所耳闻,这个魔障就是这位城主搞出来的。
“她将你关在此处,你不怨?”
男子眉目一沉:“外界已将此事传成这般模样了吗?”
程初好整以暇道:“是啊。”
男子听到这话,愤怒道:“我是自愿留在这儿的,与她何干?”
程初对他的愤怒不能感同身受,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男子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人没什么同理心,他嫌弃地看了程初一眼,放弃了表达自己的情绪,平静道:“数百年前,我曾在一处上古秘境受了伤,奄奄一息之际,是她救了我。”男子陷入了回忆中,“她很温柔,也很强大,她长得美极了,你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
程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坐在草地上没说话。
男子微笑道:“她精心照顾我,知道我是魔族也并不害怕,她碍于身份,同时也担心南望城城民会害怕我,于是将我安置在这里。”
当时她还不是南望城城主,身上的责任没有那样重,每日除了修炼便是陪着他一起玩闹,就像所有还未彻底长大的妙龄少女,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怕他,还喜欢上了他。
可惜好景不长,每一任南望城城主出生时后颈上会有一朵五清花的印记,那是命定的南望城城主,而她就是第六任南望城城主,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在上一任城主卸任后,她作为命定城主,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这个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