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中州局势越发混乱,他实在没有兴趣惹一身骚,何况西荒那边的布置也是时候该收网,既然钟妙如今已回来了,那他也正好脱开手走人。
方直在人前还是要端着些架子的,行礼笑道:“师姐的剑术课还是盛况一如当年。”
“嗯,这句我听着相当受用,”钟妙笑,“怎么,打算回去了?”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免得叫鱼脱了钩,白打这么久的窝,”他微微一笑,“师姐若是得了空,不如年后去我那看看,小婉思念你得紧。”
接下来就是些不适合叫旁人听见的话了,方直挥手抛下隔音结界,与钟妙分享起中州的情报来。
顾昭自知自己还不够资格掺合进这些事中,向后退几步以示避嫌。
他发着呆,不知怎么想起前几日凑巧听到的八卦来。
据说西荒妖王当年念书时实力并不强,且那时世道混乱,人修其实对妖族一直有所戒备。但这位能安安稳稳念完书又回到西荒,钟妙在其中出了很大力。
据说这位妖王生性乖戾手段莫测,在西荒号称能使小儿止啼。
据说……
顾昭望着不远处的两人。
光看外表,这位妖王确实称得上一句清秀俊朗,看着如同青竹松柏一般,是典型的书生相貌。尤其方直垂首望向钟妙时,眼中亲近之意实在叫旁人难以忽略。
但或许是出于同类之间的感应,顾昭只觉得这妖怎么看怎么讨厌。
方直看他大概也是如此,这两年虽说是照看顾昭,私下里两人见面却极少,就是勉强碰了面,方直也是拿腔拿调的没什么好话。
眼下在师父面前倒是装乖装得很像。
顾昭不是没听过弟子私下八卦自己师父。
有的说方先生这款最适合少山君了!样貌这样好,性子又这样温和,想来也愿意为少山君洗手作羹汤,到时一人舞剑一人弹琴岂不美哉?
顾昭心道就方直这性子也好意思称温和,毛手毛脚爱乱动东西,又是妖王,多半只在乎自己,怕是连钟妙爱吃几分熟的烤肉都弄不清楚。
有的说戒律堂的牧师兄陪少山君也很好!牧师兄性情正直,处理弟子矛盾从不偏帮。不过两百岁便有金丹,称得上一句剑术有为,且年纪小,多鲜嫩啊!
顾昭心道就牧展风那个板正小老头,不出三日便能将钟妙气死,两百岁才金丹,也配在师父面前称剑术有为?年纪小么?放凡间界两百岁都够投胎两轮了!
无论弟子们议论的是哪个,顾昭总觉得有挑不完的毛病。
郑天河笑话他:“你怎么像个恶婆婆似的?那你说!到底谁合适?又要性子好,又要相貌好,还得人家年纪小会做饭,根骨还不能差少山君太多——就是选妃也没这么选的!世上哪有这种人?”
裴青青听得直笑,她玩笑道:“这不就正有一个吗?可惜昭弟是少山君徒弟,不然倒是样样都合上了。”
顾昭想到此处,心神一震。
是啊,他想,我岂不是最合适的吗?只要再给我些年岁,倘若我今年也有两百岁……
顾昭心中那点妄念见风就长,却听方直笑盈盈招呼他。
“那么师叔这便走了,好好听你师父话呀,顾,师,侄。”
作者有话说:
顾小狗:坏狐狸才配不上师父!
方狐狸:啧啧啧瞧瞧这小狗崽子很敢想嘛!
一些犬科的相互嫌弃(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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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作茧自缚
被方直这么温和地喊上一句,简直比听厉鬼叫魂还可怖些。
顾昭一个激灵抬头望去,正撞见方直颇含深意的一瞥。
了然,讥诮,或许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同情。
方直一眼过后就不再看他,向钟妙又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顾昭心中惴惴,又去望钟妙的表情。
钟妙……钟妙其实什么也没发现。
开玩笑,她长了这么一副美人面,修为又这样好,能寡到今日自然是有原因的。
用苏怀瑾的话说,钟妙的剑术确实是剑修中的剑修,但她不解风情的程度,那也不愧剑修中的剑修。
哪怕是碰上人刻意倒进她怀里抛媚眼,钟妙也只晓得将他脉把住看看是不是灵气失控需要救助。
何况顾昭的年岁对她来说实在太小。
十四五岁的年纪在凡间确实可以将议亲提上日程了,但对于钟妙而言,徒弟顶多是从汪汪叫的奶狗变成了刚换毛的小狗,她要是真往那边想才叫奇怪。
钟妙正想像从前一般捏捏小徒弟的脸问问他发什么呆,就见顾昭下意识将脸一侧避了过去。她不信邪,又试图摸摸头,顾昭接着一低头避开了她的手。
钟妙这下是真的来劲了。
倘若顾昭养过猫就应当知道,如果想安然路过猫科动物的地盘,最要紧的是不要吸引她的注意。因为一旦引起了小猫咪的兴趣,那么她在得手之前是不会罢休的。
顾昭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一只魔爪袭向头顶,他往右一侧,却被钟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肩。
这是钟妙实战中惯用的假动作了,拿来忽悠徒弟也毫不心虚,另一只手啪地拍在顾昭头顶,顺着心意狠狠摸了几把。
顾昭早在被钟妙揽住时就浑身僵硬,熟悉的香气裹了一身,他不由得憎恨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却又完全无法挣脱,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憋出句抗议。
“师父您,您将我放开吧。”
钟妙笑得促狭:“啊呀,现在倒是知道不好意思啦?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男孩,睡觉时非要抓住师父的袖子不放呢。”
顾昭更是气恼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脸涨得通红。
钟妙没料到小徒弟当真炸了毛,赶紧松手道:“好啦,知道你们大小伙子要面子,别生气别生气,为师不逗你了。”
“我不是……”
顾昭想说自己不是在生气,但要是问起原由来又能说什么呢?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胸腔中纠结的是什么,难道还真能将那难以启齿的梦说出口?
顾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只能恭敬行礼,闷闷退下了。
钟妙发现自己的小徒弟最近似乎在躲着自己。
她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个,毕竟少山君每日是很忙的,又要上课,又要分析死境的情报,还要去长老院点卯处理一堆子破事。
钟妙只是隐隐感觉自己碰到小徒弟的频率似乎比起平日里低了许多,不过听阵法先生说他们最近开始了进阶课程,那么忙碌一些是正常的。
反正顾昭也报了她的剑术课,到时候再聊两句也一样。
结果到了剑术课,小徒弟来倒是来了,却不往前排走,就混在人群里。
钟妙上课时向来一碗水端平,他又没出错,当然不好一直守在旁边,等下了课再一看——嚯,早溜了!
钟妙的脑子里就没这些弯弯绕绕,到这里还只是觉得疑惑。
直到某天她一觉醒来,睁眼就瞧见上回打翻的酒瓶还躺在原地,突然意识到顾昭已经许久没来她洞府了。
往日里顾昭每隔两天就会来她洞府收拾整理,就算有时钟妙在外奔波遇不上他人,只要回来一开门见到处整整齐齐,就知道顾昭来过了。
但以现在这个混乱的程度来看……是不是持续得过久了一些?
钟妙挠挠脑袋想不明白,她实在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交的朋友与她一样都是群单身孤寡人士,想来想去也只有方直那家伙勉强能算是养过孩子。
能交给专业人士解决的问题就不折磨自己,钟妙打定主意,直接启动传讯玉符。
“你觉得你徒弟最近叛逆期到了?”方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嗯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没有,在下怎么会笑话钟姐姐呢?”
钟妙叹了口气:“我真的搞不懂……小婉以前这个阶段会因为什么生你的气?”
小婉是方直仅存的血亲妹妹,比方直小上百余岁,说是当女儿养也不为过。
方直沉吟片刻:“少年人总是好面子的,钟姐姐以后不要再强行摸头了吧?否则叫他同修看见多不好意思。”
钟妙茅塞顿开。
方直又道:“也许是钟姐姐在外奔波久了?毕竟这么三年你都不大回来,难免小孩子心中不满。”
钟妙深以为然。
方直这么一讲她就反应过来了,钟妙自己不就有这么个阶段吗?
她刚得魁首那阵子,到哪都被夸一句栋梁之材,顿觉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堪称拳打育贤堂幼儿园,脚踩钟山敬老院。
柳岐山惯着她,苏怀瑾可不惯着她。
还没耀武扬威几天,钟小喵就被师兄拎着领子丢进了地下擂台,几顿打将脑子里的水揍出来。
不过也就那个时候能管管她了,钟妙刚过金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师兄摁在地上摩擦,咳,说远了。
这么看来,小徒弟的叛逆已经算相当含蓄。
钟妙回想自己这三年确实没怎么好好教养徒弟,做人师长的怎么能只顾自己不带孩子呢?实在很不应该。
她打定主意,即刻出发准备抓住小徒弟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师父的关爱。
顾昭此时正在上阵法课。
他原以为自己隔着距离不去见师父就能将妄念掐灭,谁成想不但毫无进展,拜郑天河那本小册子所赐,他夜间的剧情反而越发生动具体起来。
顾昭气不过,直接将郑天河约出来揍了一顿。
无端挨打的郑天河:……?
郑天河也相当郁闷,只能每日陪顾昭在比武场切磋盼望着将这兄弟的精力消去些,这两天顾昭隐隐又故态重萌准备放弃睡眠,他实在不想日日上演夜半惊魂。
郑天河想到此处往边上一看,老天,这兄弟竟然在阵法课上发起呆来。
他撞了撞顾昭胳臂低声喊道:“喂,兄弟,清醒点!轮到咱们了!”
顾昭回过神匆匆上台抱了只兔子下来,他们今日要学的是困阵,先生要求并不高,只需将兔子困在阵中就算成功。
兔子耳朵太长了,他想,还是猫耳朵更好看些……
顾昭猛地醒神,暗中唾弃自己一口,将兔子定在当中,自己拿了玉笔凝神描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