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又是从何而来, 师承何处。
那一战后,山鬼被称为西岭剑魔,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毕竟他的习惯是斩草除根。
能从他手上活下来的,少不得也是上任武林盟主、雷鸣公郭斐、狂海妖刀凌七虞这种程度的大佬。
此后,但凡有纷争的地方就会有山鬼的身影, 这个男人在哪里都能引起腥风血雨。
他所自创的功法剑招奇诡狠绝, 手中一柄九幽剑旷世难寻,凡出鞘必见血, 剑下亡魂怕是在地府都挤不下。
这样一大祸害并不是没有被围剿过, 武林盟与神域教能够联手也是为了对付他,神奇的是, 总能让他跑掉。
江湖上邪魔外道的人不少,有专杀老弱妇孺的,有拿孩童心肝练功的,有喝人血披人皮永葆青春的。
但没有任何一个像山鬼这样一横空出世就搅乱武林的。
不为名利所动, 不为女人折腰, 好像生来就是祸害众生, 没有目的, 纵情肆意, 大杀特杀。
山鬼狂傲不已, 邀约各路江湖豪杰论剑, 赢了的,就能割下他脑袋,拿走他的名声与九幽剑。
可是没有人打败过他。
渐渐地,山鬼也就成为了江湖上绕不开的恐怖神话。
真正要算起来,山鬼其实只短暂地活跃了几年,随后便在与凌驰的酷爹比武后失踪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如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部分人都认为山鬼还活着。
不然为什么雷鸣公发疯灭门,还没调查清楚时,武林同道都会觉得是山鬼做的呢。
他们都害怕剑魔还活着。
而现在应炼说,我是剑魔的女儿。
我曾经以为大师姐是剑魔害死的,所以追查了好些年,虽说到头来是一场乌龙,可这魔头竟有可能是我生父?
这是真的吗?师父又知道吗?如果我是魔头的后人,师父知道了会怎么做。
我不在乎自己的亲爹是放牛的、杀猪的又或者是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我只在意师父的看法。
我更在乎师父与大师姐他们会如何看我。
啊,凌驰会怕我吗。
看我陷入了罕见的迷惘中,凌驰握着我的手,冷静地说道。
“口说无凭。”
“我当然有证据了,或许,你们的好师父也知道一些,我不信那老头是一无所知的。”
当应炼指出师父时,我脑子一懵,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
“还有哦,凌驰你父亲是狂海妖刀,作为与剑魔最后一战的幸存者,他难道不觉得怀莲长得很像这位比武的故人吗?血缘可是斩不断的,当时雷鸣公发着疯,可都将怀莲认成剑魔了。”
脑子像是被砸了一记,我想起当初调查灭门案的事。
那次对峙上疯癫的雷鸣公,他确实对着我喊山鬼,一直纠缠着要打要杀。
他是疯了,可他也没有随便对着人就去叫剑魔。
唯独将我认作了目标。
还有凌七虞,那晚他与凌驰对招,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话,他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觉得我与剑魔相似了?只不过没有轻易下判断。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好师弟,难道你的爹娘什么都没与你说?还是说大家都猜到了几分,却故意不说呢?”
“哦~看你这表情,是想起了点什么吗?别隐瞒你可怜的师姐了,说出来听听?”
应炼一句又一句的话在夜风里散开,像是无形的冰刀划在皮肤上,引起阵阵颤意。
我松开了凌驰的手,转头望向他。
只见少年神色僵硬,瞳孔颤动着,感受到被我挣脱开,他立即握住我的肩头。
“师姐,我不知道!”
应炼嘻嘻笑,“别骗人呀~诚实点怎么样?”
“你闭嘴!”
暴喝一声,凌驰继续看着我,焦急地澄清着,“爹娘从未与我说过!”
我看着这双星眸,故作平淡地问,“那师父呢。”
“……”
“小师弟,你可以骗师姐说你水性好,也能口是心非说很多话,但现在能不能对我说实话?”
被我这般询问,凌驰的神色显出几分痛苦,却还是一片赤诚的,他目光炙热地将我望着。
“只有一次,这次下山出海,我与师父坦明心意。他没有说师姐的身世,只是问我……”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什么心意?不要说一些混淆视听的话,说重点。”
“我喜欢师姐,想娶师姐。”
直白的话语没有任何地掩饰,就这样灌进了耳朵里。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面容肃穆的少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从与凌驰接吻开始,到听到应炼说我的身世,再到凌驰的表明心意。
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听到小师弟说出这种话。
我本意只是追问关于身世的事情,想知道师父是不是与他秘密协商了什么,他又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这太像一个复杂又奇怪的梦了,没有衔接,没有过渡,就是这么突然,打得人措手不及。
“哇,现在表明心迹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还是说,没办法隐瞒了,就用这招再来骗骗怀莲?”
挑起一切的应炼事不关己地又调笑起来,甚至开始挑拨离间。
可他三言两语的话,又是那么有煽动性。
假话很容易让人看破,真话又让人心生畏惧,唯有半真半假才使得人欲罢不能。
应炼已经将所有旖旎的氛围给击溃,这般月色海景也不再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回咯~”
达到了动摇人的目的后,应炼开心地哼着小曲离去。
凌驰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管对方,他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生怕错过我任何一个反应。
“师姐,信我。”
“你说,我听着。”
“我与师父说想娶你,他很惊讶,没有马上同意。然后问了我两个问题,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现在想来,他或许是知道你身世的。”
“师父问了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没有找到亲爹,我是否都能对你不离不弃,就像我娘对我爹那般。”
“然后呢,第二个?”
“如果你走了邪道,我能不能斩杀你。”
“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几乎淹没在风与浪中。
“我对师父承诺可以一生只对师姐一人,但我做不到斩杀。师父当时没说什么,他只是笑,说希望我能做到第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为什么师父没有给出凌驰第二个正确答案,师父仁厚,不会让对我有了感情的小师弟动手。
如果我走上生父的道路,那就由师父亲自将我这条命收回去。
我想见师父,我有很多事情想当面问他。
突然,脸被凌驰捧住,我略显呆滞地对上他郑重的脸色。
“不管你的生父是剑魔还是别的什么魔头,我都不在乎。师姐就只是师姐,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李师兄他们的师妹,更是师父女儿一般的人。”
“那个男人没有管过你的死活,你和他没有关系,不需要背负他的罪孽,更不会走上他的道路,你不需要想那么多。”
“听到了吗,怀莲!”
心慌意乱地叫着我的名字,凌驰的声音也在发颤,不管不顾地将我抱在怀里,好像我会想不开似的。
将脸埋进少年的怀中,嗅着他的气息,我渐渐地从自己的思绪与低落中抽出,低笑出声。
“原来你喜欢师姐啊?”
“……”
“还想娶师姐?”
“不能娶你吗。”
“我应该想到的,你后来对我那般不一样。可我在你说明之前,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是我脾气怪,不知道怎么讨女人喜欢。”
“我觉得你挺会的,可是你喜欢师姐什么呢?从你的讨厌到喜欢,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
“这都说不出来,还说喜欢?你不会是想哄着我吧?”
“我若拿这事哄你,就让我万箭穿心。”
“……倒也不必。”
“只要你答应,这次回去我就与爹娘、师父说,正式向你提亲。”
“才不答应,师姐还没玩够,你年纪这么小,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爹那样的。”
平缓地说完,我就被猛地勒住,腰都要被少年的臂膀箍断。
凌驰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却仍然没有放开这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