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家家,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凤阳眉眼柔和地笑道,“你啊,平日里也打扮得太素了。”
“我年轻那会儿,最喜欢穿红色,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改日你和安乐一起来公主府,我那些首饰与其在匣子里不见光,还不让你们年轻小姑娘戴起来,才是物尽其用。”
顾燕飞大大方方地应下了,跟着,好奇地问道:“殿下,我听安乐说,您的公主府里养了很多只猫?”
想起安乐说起这事时眉飞色舞的表情,顾燕飞笑得唇畔露出一了对浅浅的笑涡。
“你要是有瞧见喜欢的,就挑两只猫崽子回去。”凤阳笑道。
“我可不敢,您不知道,我家晴光的嫉妒心可重了。”顾燕飞嘿嘿地笑,“我去您那里撸两把猫就好。”
凤阳被她逗笑了,发出爽朗的笑声。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下了石舫后,沿着湖畔往前走。
湖边,幽幽清风徐徐拂来,无数柳枝随风摇曳,如那舞动的水袖抚着湖面,湖水荡漾,波光潋滟。
湖对岸,二三十个少年少女正在玩耍说笑,要么喂鱼,要么喝茶,要么扑蝶,要么投壶,要么木射……玩得不亦乐乎,说笑声时不时地随风传开。
好些人远远地望见了顾燕飞与凤阳言笑宴宴的样子,有人艳羡,有人惊诧,也有人神情复杂地交换着眼神。
一个着大红曲裾的曾姑娘扯了下身旁另一位蓝衣姑娘的衣袖,示意她看顾燕飞与凤阳,轻声道:“唐姐姐,凤阳大长公主好像很喜欢顾二姑娘呢。”
唐姑娘此时的表情十分惊讶,低叹了一声:“是啊。”
凤阳大长公主在大景朝地位超然,为人向来傲气,无论是命妇还是宗室的郡主、县主们,都没见过谁能入了她的眼,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顾燕飞的态度却很亲近。
先前,她们都以为凤阳是应皇帝、大皇子所求,才会给顾燕飞当及笄礼的正宾,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出于凤阳自己的本意。
“这位顾二姑娘素来会讨人欢心。”曾姑娘意味深长地说道。
在场的好几位姑娘都参加过宫里的鹣鲽宴,不由想起了当日顾燕飞与庾朝云在皇帝、凤阳跟前斗琴的事。
当时顾燕飞就是一曲《踏青霄》投其所好地讨了凤阳的欢心。
“这也是人家的本事是不是?”另一个姑娘酸溜溜地说道,撇开不甘的目光朝另一边的花丛望去,“那边的蝴蝶可真漂亮,我们去扑蝶吧……”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高亢的女音压了过去:“阿芩,快看,是燕飞!”
几人皆是微微蹙眉地循声望向韦娇娘,眼中闪着不以为然的光芒。哪有大家闺秀像韦娇娘这般粗率的!
“燕飞!”韦娇娘眉开眼笑地对着湖对面的顾燕飞招手。
她身边的路芩、樊慕双等几位姑娘也欢快地对着顾燕飞挥起手来。
凤阳莞尔一笑,拍了拍顾燕飞的肩膀道:“难得出来,你过去和娇娘她们玩吧。”
顾燕飞笑着告辞,步履轻盈地跑去湖对面找韦娇娘她们。
“燕飞,”韦娇娘亲热地挽起顾燕飞的胳膊,指着右前方道,“我们到那边玩木射吧。”
她用下巴顶了顶曾姑娘等人,“离她们远一点比较好。”
不远处,曾姑娘她们正拿着团扇扑蝶,身上的曲裾深衣显得少女身形纤长,腰肢纤细,只不过,动作也因此受限,步伐很小,优雅得好似翩翩起舞。
她们扑蝶的动作确实很好,但是……
“裙摆这么长,也不怕摔了。”韦娇娘凑在顾燕飞的耳边与她轻声咬耳朵,“我们躲远点,指不定摔了还要赖我们呢。”
有不少女眷喜欢在重大的场合穿曲裾深衣,问题在于,曾姑娘她们身上的曲裾裙摆很长,拖曳在地,好看归好看,也确实如韦娇娘所言,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裙摆。
樊慕双没听到韦娇娘与顾燕飞说的悄悄话,只听到了韦娇娘的前一句,笑着附和道:“燕飞,我们玩木射吧。”
“燕飞妹妹,木射很简单的。”樊北然笑呵呵地凑了过来,“只要把木球滚出,击打前方的那排木桩就行了,击倒一根红木桩计一分,击倒黑木桩反之扣一分。”
“简单吧?你来试试。”
樊北然大致解释了一番规则,旁边,韦娇娘的堂弟韦六公子热情地把手里的木球塞给了顾燕飞。
顾燕飞掂了掂这碗口大小的木球,轻轻松松地把它朝木桩方向抛了出去。
木球骨碌碌地往前滚动,“砰”的一声,一次性击倒了六根红色木桩。
“燕飞,你也太厉害了吧!”韦娇娘、樊慕双等几位姑娘齐齐地鼓掌叫好。
不远处,正在扑蝶的唐姑娘被突如其来的掌声吓了一跳,一脚踩到了裙摆上,差点没摔倒,幸好她身边的曾姑娘及时扶住了她。
“唐姐姐,你没事吧?”曾姑娘关切地问道。
唐姑娘蹙起了眉头,转头朝韦娇娘、顾燕飞的方向瞥去,淡淡道:“没事,我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众姑娘围着受惊的唐姑娘柔声安抚了一番。
另一边的顾燕飞、韦娇娘她们根本看也没看唐姑娘她们一眼,自顾自地玩着木射。
唐姑娘等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不快之色,心道:这些人惊扰到旁人竟然毫无歉意,真是粗俗无礼!
第326章
“燕飞,你可比阿芩厉害多了。”樊慕双笑呵呵地取笑路芩,“她刚刚非但没得分,还扣了一分。”
路芩噘了噘嘴,带着几分撒娇地说道:“我这是大病初愈,所以一时失手。”
韦娇娘就把路芩的右手腕往顾燕飞那边塞,“燕飞,你替她诊诊。”
路芩吐吐舌头,正想告饶,但手腕已经被顾燕飞按住了。
顾燕飞探了探路芩的脉搏,很快就松开了,微微一笑道:“大夫的药可以停了。”
“真的?!”路芩眼睛一亮,整个人像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下子就精神了,“我跟我娘说了很多次了,我好了,可我娘不信,非要我天天一日三顿地喝苦药。”
“嘿嘿,燕飞你说我好了,我娘肯定信!”
路芩仿佛领了尚方宝剑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听路芩说她天天喝药,韦娇娘露出同情的表情,“可怜的阿芩。”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路芩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压低了几分,一手攥住了顾燕飞的袖口,“之前,我晕过去的那两天真的是……”
她咬了咬下唇,心有余悸,瞳孔也微微收缩了一下,“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像是……像是被活埋了一样,喘不过气来,魂魄似乎都被抽离了出来。”
“当时,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回忆起当时的感觉,路芩拍了拍胸口,犹是后怕。那种魂魄被抽离的感觉太恐怖,太孤独,也太让人绝望了,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人,似乎灵魂被锁链所禁锢。
路芩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韦娇娘揽着路芩的肩膀在湖边的一把长椅上坐下,心疼地安慰了一句:“阿芩,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然而,路芩半点没被安慰到,苦着小脸道:“有没有后福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是太惨了。”
“好不容易醒了,我娘、我爹都拘着我,不仅天天灌我药喝,还非要我成天躺在榻上,更不许我出门。要不是国庆,我今天还出了门呢。”
这段时间,路芩感觉自己像是坐牢似的,哪里都不能去,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
更可怕的是,她娘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着她说话行事都是小心翼翼的,那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态度让路芩简直度日如年。
顾燕飞的目光在路芩的眉心转了转,就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色锦囊,递给了她,“这是安神符,你收着。”
“等回去,我再给你府上送些安神香,你每晚睡觉时点着。”
路芩的身子已经没大碍了,就是魂魄一度出窍,所以还有些不太稳固,用上几天安神香应该就没事了。
“燕飞,你真好!”路芩如获至宝地捧着锦囊,歪着小脸往顾燕飞的肩头靠去,灿然一笑,就像是一只蹭着主人的小猫似的。
盯着路芩瘦了一圈的小脸,韦娇娘也觉得心疼,咬牙道:“华家真是可恨!你们知不知道华家后来怎么样了?”
顾燕飞摇了摇头,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关注过华家人。
路芩当然是知道的,一手摩挲着锦囊,撇撇嘴道:“华熙和华照兄弟俩都死了,华家夫妇俩被送去京兆府大牢,听说华大夫人因为两个儿子的死变得疯疯癫癫的,一直嘀咕着说,这都是报应。”
“华家的案子传开后,还有几户人家一状告到了京兆府,都是家里近几十年内与华家配过阴婚的人家,他们说华老太爷死了,也可以由华大老爷父债子偿,以命偿命。”
“我爹说,这桩案子不好判,本来案子都是涉及十几年前,甚至是四十几年前,时间久远,涉案的人也都死了,没凭没据没人证,而且也没先例可循。那些苦主是可怜,不过,要是祖先的罪过都要后世子孙来承担怕是也不妥,估计京兆府、大理寺那边还有的吵……”
她们正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右前方传来一阵娇娇的喊声:“曾妹妹,蝴蝶要飞走了!”
“我来我来。”身着大红曲裾的曾姑娘步伐摇曳地小跑了过来,手里的团扇朝半空中飞舞的彩蝶扇去,身姿婀娜。
“曾姑娘,小心撞到人。”另一个穿着粉色曲裾的姑娘她们追在后方,提醒了一句。
曾姑娘便朝顾燕飞、韦娇娘她们看去,以手掩唇,斯文一笑。
“咦?这不是顾二姑娘吗?好些日子不见。”
曾姑娘捏了捏手里那柄绣着蝴蝶的团扇,那斑斑点点的湘妃竹扇柄衬得她手指白皙纤长。
她在笑,深褐色的眼珠里却毫无笑意,甚至还带着敌意。
虽然她们此前在猎场以及鹣鲽宴见过两次,但都算不欢而散,本来也没什么交情。
她身旁穿蓝色曲裾的唐姑娘接口道:“顾二姑娘,韦九姑娘,路三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不过去和大伙儿一块儿玩吗?”
韦娇娘掀了下眼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们好端端地在这里说话,却莫名其妙地被人打断,这些世家女真是不会看眼色。
“关你们屁事!”韦娇娘不开心就不会给别人好脸色看,直接甩了脸子,用词极为粗鲁。
“韦娇娘!”曾姑娘怒声道。
世家素来讲究礼仪规矩、仪态言行,她们还从来不曾听过这么粗俗的话,一时语结,三张妆容得体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窘又怒。
见状,韦娇娘心里痛快了,唇角愉快地弯了起来,“该上哪儿就上哪儿去,管别人的闲事作甚?”
“有时间对别人指手画脚,不如多操心自己的事!”
“……”曾姑娘将那湘妃竹的扇柄捏得更紧了,眼神阴晴不定。
须臾,她的目光慢慢地从韦娇娘移向了路芩,温温柔柔地笑了,体贴地问候道:“路三姑娘,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可是好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路芩就客套地答道:“多谢关心,我没事了。”
曾姑娘抿唇浅笑,又道:“路三姑娘,你病体初愈,还是要多休息,别累着了。”
“我会注意的……”路芩干巴巴地说道,藏在袖子里的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玩了一轮木射的樊慕双又回来了,恰好听到了这番对话,惊讶地与韦娇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些个世家女平日里说话都是绵里藏针,阴阳怪气,今天这曾雅怎么转了性子,会说人话了?!
曾雅笑容未改,上下打量着路芩,赞道:“你这身衣裳是金氏绣坊的手艺吧,她家绣得牡丹果然是一绝,只是这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