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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以钟弋为首的雇佣兵刚闯进静安院的时候,留守在静安院的条哥第一时间就将这消息告诉钟权。
  条哥以为钟权一定会加派人手阻止钟弋,却不想钟权在电话里告诉他:“随他去。总要让他见上一面才能安下心。”
  条哥不放心:“人是见到了,要是钟三伏想将人带走呢?”
  钟权随意道:“调人在静安院门口待命,守好门。”
  跟在钟权身边这么多年的条哥,听完话,秒懂的他立马照吩咐办事,把院里的保镖全撤了,然后把静安院的外面围成了一堵墙,任一只狗都跑不掉的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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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弋在五号楼别墅里待了两个小时。
  顾牧眼见着时间越来越久,硬着头皮推开了五号楼的大门。
  只因在这么磨蹭下去,他可真怕,干爹带人将他们围剿。
  顾牧进门后,在杂乱无章的大厅里没发现人,只听到旖旎的喘息与床吱呀的声音。
  他顺着声响停在了客房的门外。
  犹豫再三,肉眼可见的红了脸:“哥,再不走,人就带不出去了!”
  顾牧喊完,房内没有回话,只听好似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房内的声响依旧,大概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才听到房内传出很沙哑、很冷戾的男声:“你进来。”
  顾牧觉得自己这时候进去,是多少迈不出脚步的,但又想到他哥本就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拧开了把手。
  刚进门,一地衣服与铺面而来的味道,让顾牧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朵根!
  顾牧躲闪着视线,寻找着他哥的位置。
  只见他哥神情似有恍惚,衣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皮带未系,裤链未拉的坐在地上。
  而床上被子里规则传出呼吸声,好像人已经熟睡。
  顾牧见此情形顿住脚步,说话变得支吾:“哥,你状态好像不对……”
  钟弋身体里的药效没退,他黑着脸,睨了一眼顾牧,如实相告:“她给我下药。”
  只言片语中,顾牧不可思议的蹲下身。
  伸手,把他哥身下没有拉上的裤链拉上,忍不住笑道:“我这大嫂真牛!”
  顾牧没有等钟弋的回话,紧跟着说:“哥,干爹没在院里加派人手,人全撤走了。”
  “会不会是干爹不打算关着大嫂?”
  顾牧自顾自的整理着钟弋身上的衣服。
  钟弋没有阻止,粘人的视线一刻也不离床。
  钟弋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以他对他父亲的了解,人是撤走了,但一定还有一手在等着他。
  如果不是楚初给他下药,现在此刻他早已经将人带离静安院……
  钟弋独自叹了口气,思考了一下,最终道:“不可能放过的。楚初先不带走,我们先撤。”
  顾牧听话的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了他哥的身上,然后扶起他哥往门外走。
  钟弋脚步很浮的靠着顾牧。
  他不清楚楚初到底给他吃的什么药,时间过去这么久,药效没退下去不说,现在甚至依旧有那股子冲动。
  他们行至客房外时,钟弋停下脚步,深深看了一眼那床上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他不舍的低喃:“先送我去医院。”
  *
  楚初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
  她在睡着前是这么认为的。
  但清醒后,看着床单上那一大团干涸的血液,她又脑子凌乱了。
  有人在脑海里告诉她,是假的。
  楚初忽然有一些不知道,是假的,什么是假的?
  与她发生关系的人是假的吗?
  可这满屋遗留下的痕迹又该要怎样解释?
  楚初想不通,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了一上午的呆。
  杂乱的记忆里有一个从来不爱与她交流的钟弋,还有一个昨天对她极致温柔的钟弋,他俩,在她脑子里打架。
  楚初顺着记忆深处,寻到了那个印入骨子中的人,进行对比后发现,那个不爱与她交流的钟弋好假……
  5号楼别墅里的清洁工,实时的来收拾屋子。
  楚初从清洁工的手里拿走带有血渍的床单。
  清洁工整理那大厅的书本时,楚初莫名不想让人动,她遏止清洁工,道:“这里……我会自己收拾。”
  清洁工什么话也没说,利利索索的收拾完其他角落,就离开了5号楼别墅。
  楚初把满地的书本像堆山一样,码了起来。
  她心情也因昨儿个的记忆变得很好,捡起的数学书,被她兴致高昂的翻动着页面。
  楚初想到前不久她对钟弋说,她也要高考。
  如今,她被关在这个地方,开始不由得怀疑,她还能踩着钟弋的脚步走完这一生吗?
  忽然想到钟弋。
  楚初突然发现,自她醒来后,好像又变成了她一个人。
  前路与她是迷茫与坎坷的。
  就像离开的钟弋是她留不住也无法抓住的。
  想到此,楚初狐疑的抬眼,朝电视机前望去。
  那身后的人,在对她笑——
  楚初怔愣,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耳畔似有人低语:是你永远得不到的。
  明明昨天她已经得到了……
  楚初忽然很想哭,但她忍住了,只因背部留有的灼烧感至今还蔓延在她的心里。
  她不认为,接受她杀死他的钟弋是假的。
  也不认为,念叨着她们不得好死的钟弋是对她没有感情的。
  所以楚初忽略了耳畔的低语,执拗道:“我已经得到!”
  关于真与假的想法如狂潮般入侵楚初的大脑,她的心开始动摇,她甚至心底涌上了不好的念头。
  她觉得,此时电视机前望着她再笑的人,是假的!
  所有的问题在得不到完美的解答时,都可当成是不存在的。
  就像她无法解释清楚,只要她想就会出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
  楚初无意间瞥到书本下压到的那张纸条,她好奇的捡了起来。
  望着上面的字,她可以肯定是钟弋的字。
  只因,她们做同桌的这段时间,她盯着他写字,看了很久。
  纸条上面写着:笨笨别怕,我就在门外等着你。
  门外?
  多半指的是静安院门口。
  这张纸条,让楚初的怀疑上升到了临界点。
  钟弋昨天问她,有没有看他留给她的纸条?
  按时间推断,这纸条是在1月2号被送进静安院的。
  那么她在之后的时间里,厨房边、床边、沙发边、等等任何一个角落望见的人都不该出现在她的病房。
  楚初想到此,倏地站起了身,跑出五号楼。
  她要亲自去验证一下,门口还会不会在出现另一个钟弋?!
  她的跑动,引起了保镖们的注意力。
  偌大的静安院,它是一座山,此时正被闯入森林的猛兽惊醒。
  上演着,浩浩荡荡的狼群正在追赶着一只羔羊。
  过了很久,楚初呼吸不稳的停在了静安院的东门口。
  身后追赶上来的保镖见楚初没有闯出去,独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自加派护士。
  楚初在静安院的门口,望了很久,可其实对于那一扇密不透风且结实的铁门,什么也看不见。
  随后而来的护士以为楚初发病,三四个人上下其手,而又好似铁了心要把她拖回去。
  楚初挣扎着护士们对她的捆绑,嘴里道:“我不跑。”
  护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阻止道:“你必须跟我们回去。”
  楚初的本意并不想伤到护士,但又实在不想回去。
  她使着擒拿术,挣脱着束缚。
  她们僵持了很久,就在保镖打算插手之际,楚初妥协的被护士们拉着手回了五号楼。
  她的出逃,也不过半个小时不到,是一场失败的出逃。
  回去后,护士例行喂楚初吃今日份的药。
  楚初看着盖子里的药片,无力道:“其实,我的好朋友没有来看过我,对吗?”
  护士诧异的没敢说话,想了一下,诱导道:“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护士问完,楚初再没说过一句话,她只是听话的把药片吃完,随后礼貌的赶人。
  对于这个问题,她要自己搞个明白。
  *
  楚初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等待上。
  她在静安院东门的1号楼天台上,好像成了一尊雕像,屹立在那里,不曾移动。
  起初护士们并不想让她上天台,害怕她自杀。
  但是楚初执拗的与护士们抵抗,甚至以自身的安全威逼利诱。
  或许是她的这种做法老天也觉得她不对,她等了三天,始终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
  失望的积压让楚初觉得她好像是一只野狗。
  野狗,穿行在人群与废弃的垃圾堆里,以活着为目标,从而会自相残食。
  而她,以钟弋为目标,所有喜怒哀乐都因他而变化。
  楚初甚至觉得自己在清醒的发疯。
  因为她望见那个从车内下来的少年,正在向她挥手。
  眼里好似含着热泪,再冲她说:“你会怨我吗?”
  楚初看着少年那双桃花眼所蕴含的情感,忍不住哭泣。
  或许她也可以是一只蝴蝶。
  化茧成蝶的过程虽然艰辛,却在破壳飞出的那一刻是对世界的热爱。
  虽然,结局,它会死。
  霜风呼啸,楚初那哀伤的脸上勾起一抹清醒地颓废:“虽然是幻觉,但是,我可以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