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补习班模拟考成绩公布的日子,门外贴着大字报,上面还是空的。
  她看见许多人学生围着一个年长的男性,几近光秃的头顶有着稀疏的黑发,中等的身材肚前却突出一块鮪鱼肚,多了些颓废感。
  那些学生给了钱,那个老师递出一张感应卡,接着送学生进去,眼底是不看学生的,只是重复做着一样的动作。
  王老师。
  等到向晚给钱时,她看清楚名字了。
  王老师挥去额头上的汗珠,把签有自己名字的报名表如同其他学生的报名表堆叠在一起,塞进抽屉。
  那是一张洁白的卡,向晚在感应机前面试刷了几次,小小的白色感应机上的蓝色萤幕显示:向晚,应到。
  向晚坐在角落,前后各有人,左右无人,空气充满速食的味道。
  补习班是有好几间教室的,刚好今天向晚上的这堂课的教室最后一排是落地窗,向晚就坐在落地窗前第二排。
  有些人转头看着窗外景色,嘰嘰喳喳讨论那儿看得见学校,那儿看得见自己家的屋顶。
  她无意识想起自己国中好友,和她经过相似有着落地窗的补习班门口,那时夜色浓,街道车流稀疏,唯独那落地窗透出来的光像是指引灯,亮的刺眼。
  好友说,她觉得挺可笑,那些人就是制式化教育的牺牲者。
  向晚抬头看了眼那落地窗,靠在窗前的男子背影端正,一动不动。他听不见好友说的,也听不见外面的纷扰间语,他就好像把自己隔离起来了。
  可那就是所谓的牺牲吗?
  向晚不懂。当时义正严辞朝自己诉说那一番理论的好友,最后也选择了某间补习班。可惜的是,那间补习班没有窗,她看不见亮,也看不见外面路灯透过来的昏黄,夏日蔚蓝天空的日光。
  这也不是所谓的牺牲?
  昏昏欲睡。向晚睁大眼睛,无奈她高估了自己生理的极限,正当眼睛要闭上之际,灵魂早已出去梦游,老师就宣布下课了,她糊里糊涂又爬了起来。
  睡意朦胧,她觉得满脚踩得都是飘飘欲仙,但又在那挤满了人的电梯前却步。
  太多人了,紧张、心烦。她不安的抠起手指。
  柜檯的王老师沉着肩膀,挺落寞的样子,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原本以为快乐是老师学生双向的,没想到快乐很单纯,单纯到只有学生。好不容易培养起教学感情的学生,又得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没来由地觉得孤寂。那种感觉就好像把硬币丢进湖水里,听得见声,听得见响,看不着影,你们带着我们的梦想远走高飞,我们背着满地行囊原地折返。
  向晚用眼神和王老师说再见。明天再见。
  黑暗总是吞噬着一切,把整个世界都纳入了自己的管辖。向晚踢着路边的石头,往反方向走过去,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仍然可以看见刚结束补习的同学零零散散落在街道上。
  夜已深,斜阳早已西垂。
  向晚总认为九月的太阳十分不给人情面。早上从云层透出一点光亮,使人拿出薄长袖套上,却没想到给天气忽悠了,越晚越冷,那阵阵沁凉冷风就要刻进骨子里了。
  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踏入学校外边街上的红石砖,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些提着补习袋子,有些正大口吃下刚从速食店买来的大汉堡。她觉得安心,自己渺小不能自已,不如就这么混如人群,既然没办法名人出眾,那就当个混混之辈吧。
  她看见路灯的黄,花圃的绿,嘴唇的红,暮色的深蓝。
  她又要经过最喜爱的那家书店了,那家书店外面的路灯忽明忽暗,似乎是感应灯,此时书店的老闆拿着扫把走出来,自扫门前垃圾。
  当向晚把手伸进口袋攛紧,在经过巷子口时,后背猛不防被狠狠推了一下,向晚往前踏了好几步,接着她的左手臂稳稳被抓住,男孩脚步没停,手上抱着一大堆影印册,他倒是头转过来,和向晚道歉:「抱歉、抱歉。」
  男孩穿着宽松的校服,白衬衫有些地方已经皱了,裤子包裹着瘦长笔直的腿,他左手拉住披在左肩上的便服外套。
  自从学校放宽对校服的规矩之后,大家都这么穿,能不系领带就不系,能穿布鞋为什么还选择皮鞋,怎么舒服怎么穿。
  向晚看见他的手在流血。
  可他没跑多远就被巷口衝出来的人追上了,一群人围着他。
  他们越来越近,古原反而不怕,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向晚听见他们说:「古原啊,今天带了多少钱啊?」
  其中一人手还搭在古原身上,从他左胸前的口袋掏出一个粉色的随身碟还有一张钞票:「呦,就这么点,还够老子花吗?」
  他摸了摸古原的左腿,低下头再抬起,眼中似乎带着点情色,还顺道舔了嘴唇,光滑的:「还是今天换这边?」
  古原藏在袖口的刀起了作用,在搓手男收回手时,他狠狠朝搓手男手臂划了一刀,不准,还划上了自己,地上瞬间多了两滴鲜血,两滴都是搓手男手臂上留下的。
  古原下一秒左颊就被挥了一拳,古原笑了一下,打得不重,真的,他眨了眼睛,有点模糊,他们手下留情了。
  古原被拖到一个巷子里,衣服被扯开了,他们朝他嘴吧里塞东西,是考过揉烂的黄卷,衣服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搓手男胡乱摸了古原的胸膛,脸上是满足古怪的表情。
  而那个死角是没有监视器的。
  古原双手被反折在后,压在地板上,随身碟被踩碎了,他们抓着头发迫使古原抬头,街上偶尔经过几个人,有三个?不知道,反正最后都变成猩红的,肿的,黑的。所有的东西都变成碎的。
  向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呜咽的声音引出一些人围观,那个巷口聚集越来越多人,有老的,有年轻的,有提公事包的。
  「别打啦,再打要报警啦。」
  「停手停手,人都快被你们打死了,要被警察抓的。」
  可没有人停手,围观的人像是在动物园,看猴子抢食的戏码般。
  再来,再来!
  向晚躲到最近的一个死角,打开手机输入,可手指太滑了,不断输错了字,向晚急着骂了句:「该死的。」
  她点了一支影片,顿时响铃大作,接着是一个十分镇定的男声高喊:「我已经报警了,再过几分鐘警察就会来!」
  那道高喊划破寧静的夜空,那几个男生警惕的看着四周,接着古原被束缚的双手松开了,他们快步逃开了。
  向晚眼看着搓手男离开,慌忙把自己手机正在播放的影片按了暂停,可她太紧张了,她没做过这种事,她的心里闪过几个大字。
  偽造。
  大难临头。
  钟辰灌输过她法律的观念在此刻成了跑马灯,不断在脑袋乱跑。
  手机却滑得从手中飞出,甩了一个弧度,掉到地上,发出了声。
  那看戏的群眾像是方才被按上暂停键,此时暂停结束,如掉水面涟漪,一个两个,散的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