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烈一怔,下意识否定:“没有的事,一定是那人渣撒谎。”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人渣!”肖恩大怒,“你研究过召唤法阵吗?研究过世界树吗?研究过空间法则吗?除了破坏和推卸责任你还会什么!”
魔界宰相语塞,继续寻找理由:“反正,反正,没有证据的事,你现在心里只有那个人渣,所以拼命为他辩解。”
这两人倒是相信,师父有多心软他们心知肚明,就算害他落到这个地步的兄长,也难免不忍心责怪。
肖恩冷静下来,眼神只有一片冷厉肃杀:“你这恶心的东西,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污了嘴。”
他转向徒弟和养女:“你们先走。”
帕西斯没意见,菲莉西亚却依依不舍:“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走吧,你不是最爱我们?”
肖恩只是盯着仇人,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维烈都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求饶:“肖恩,别,我是为了你……”
“谁他妈的要你为我复仇,你算什么东西?”
维烈脸颊剧烈抽动,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
“而且,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欲望,你自己心里清楚。”
肖恩再也不屑看一眼早已恩断义绝的仇人,对另外两人道:“今天我只是来杀他,你们离开。”黑龙王早就打道回府了,因为他看出有人代劳。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愿接受,她对维烈有很深的情分。
帕西斯却无所谓,拉住妻子,把师父的异常理解为报降魔战争的仇,那时他在总司令室,亲眼目睹风之幽鬼来袭击,导致肖恩的姐姐洁西卡阵亡。而在战场上,维烈还对肖恩都痛下杀手,丝毫不念旧情,肖恩想起来后,生气也是当然的。
“没问题,肖恩师父,我们离开。”
“帕西斯!”
银发青年不由分说,悄声道:“维烈又死不掉,肖恩师父估计只是打他一顿出气,乖,放心。”
菲莉西亚这才安心,想想也是啊,他们这个师父那么心软,没有他们,估计连报仇也下不了手吧。
可是夫妻俩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
安静下来的黑暗空间里,肖恩灿烂地笑起来,甜甜蜜蜜地道:“维烈,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第六感拉起警报,维烈想起那次被剑气千刀万剐的刻骨经验,他可不想再来一次,简短的咒语后,一大簇荆棘破土而出,缠绕住肖恩的四肢身躯。
“这是从我家偷学的德鲁伊魔法吧。”肖恩扬了扬眉,用好奇的语气道,“淹没索雷斯大陆的禁界辉煌绝炎阵,让森林枯萎的咒术,将精灵活活烧死的火焰魔法,可以最好发挥你异能的空间折叠,杀了我两个朋友的那个……维烈,你用这些魔法屠杀我的族人同胞时,是什么想法?”
维烈咬紧下唇,黑眸带着歉意注视他:“肖恩,我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当初也是你……你带我进去,我本来只是看看,后来想到缅长老他们想研究艾斯嘉的魔法……”
肖恩表情温柔地点头:“我知道,你总是为了其他人着想嘛。”
“是的。”维烈松了口气,殷切地道,“肖恩,我真的是为了你着想,才会关押折磨席恩,你原谅我好不好?如果你很生气,那、那你带我去见席恩,我向他道歉!”临时想到这个主意,他一阵兴奋,鼻翼翕动,牙齿露出,漆黑的瞳孔深处漫起掩不住的血光。
“哎呀,这多不好,这么臭气熏天的礼物,万一打扰席恩吃饭怎么办?”肖恩歪了歪头,崩断身上的荆棘,“如果是新鲜的尸体,也许可以哦。”
他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右手优雅地伸展,胸口的十字项坠自动融化,化为点点金粉,构成一把无比光辉的十字剑。
维烈有极其不妙的预感,果然,挥出的金色剑芒击中他的防护罩,激起一星耀眼的火花,力道之强,将他整个人连同罩子打飞出去。
维烈滚倒在世界树下面,白衣尽染尘垢,狼狈地抬起手:
“肖恩!别这样!我认错了!”
巨大的树冠沉默地俯瞰,看着这对昔日的朋友一站一躺,一个手持利剑,一个苦苦哀求。
一如上次,棕发军团长一手撩起象牙白军装的长下摆,将黑色的军靴踩在压下的防护罩上面,玩味又好奇地问道:“那么,你怎么认错呢?”
清澈的黑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无辜又呆住的样子,像期望大人不要追究,放过自己的孩童。
“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你把你那些杀过艾斯嘉生命的魔族都交出来,我可以少捅你几剑?”肖恩柔声道。
“这怎么可以。”维烈哀求,“肖恩,他们是我的同伴啊,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嘛,你不是说,我请客你三顿饭,就会原谅我,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换做诺因和杨阳,这时候已经吐出来了,肖恩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说出多少不知廉耻的话。
“我说话不算话也是跟你学的嘛。”肖恩笑眯眯地道,“我们有两段时间还真是好哥们不是吗。”他用对自己无比残酷的态度道,赏玩着内心的恨意和眼前这张无耻的嘴脸。
“是啊,是啊。”其实维烈倒不怎么紧张,已经证明天杖无法劈开他的防护罩,只是他还不放弃内心的执念,才拼命想和眼前的朋友和好,“你小的时候,那么喜欢我。还有旅行期间,我们成为了好朋友,我们在屋顶喝酒,你还安慰鼓励我……”说着,他一阵感伤,怀念那些时光。
他却丝毫不想到,曾经那么喜欢他,真心劝慰他的肖恩,他是如何回报,如何践踏这份他口中的友谊,他对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亲人朋友做出多少残忍的行为,永远,永远不低头看早已放弃的东西。
“维烈,你真有意思。”肖恩轻轻笑起来,“你这样的垃圾能活在世上,活到今天,这到底是怎样的眷顾呢?也只有那些比你更没用的神,才会庇护你了吧。还有当初,到底是谁生下你这种废物的?”
维烈的脸庞完全扭曲了,这是他的禁区。
对他基连的复制体,对他的存在的否定。
漆黑的重力场将棕发青年完全包裹,伴随着刺眼的炸雷和尖锐的鸣响,朝内塌陷。
空间压缩。
恐怖的无形之力瞬息间逼近球心的肖恩,眼看就要将他压成肉泥,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维烈瞪大眼。
怎么会!?
他终于注意到肖恩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把神圣器幻化的武器。
天杖的无效化力场!
透明的防护罩仿佛落入火焰的雪堆般消失,被黑色长靴包裹的足沉沉落在了单薄的胸口。
“你好像对你的空间异能很有自信,任何时候都以为能无往不利呢。”一点不意外对方刚才想置自己于死地,肖恩笑得阳光灿烂,那是纯粹的恨意和恶念所化成的笑容,“维烈,虽然你听不到我哥哥的求饶,不过我好想听到,你会发出什么样的惨叫声呢。”
他高举光辉璀璨的十字剑,直直插了下来。
胸口的痛楚瞬间爆发,如同尖啸的火山奔涌而下,贯穿四肢百骸,剧痛瞬间淹没维烈的意识,将他的一切都埋葬在让人疯狂的痛楚之下。
撕开骨头的钝响,切开血肉的清脆音符,分离神经和血管的刺耳声响,肖恩聆听着不断迸发的水声和哀嚎,发出纯然愉快的笑声,飙射的血液喷溅在他明朗俊俏的容颜上,留下猩红的污点,淅淅沥沥的血雨随着每一次挥剑洒落下来,烙印在大地上。
红色的液体从紧握十字剑的蜜色手掌之间流淌下来,一缕缕蜿蜒进雪白的袖管,沿着手臂晕染到全身,湮染出触目惊心的暗红,顷刻间将行凶者变成了和被行刑者一样的血人。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维烈的嘶喊到后面完全破音,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叫。
血色的空气突然静止,出现一小片稀薄的白色,来自维烈上空展开的一道立体影像。
“住手,艾斯嘉的战神。”同样的话语,却带着不一样的力度。
那是个身穿白大褂的老者,形容瘦削,神色冷峻。
肖恩瞬间止剑,肢体带着异常协调的爆发力,收发自如。
白衣青年躺着的地方,已经是泥潭一样的深红泥浆,世界树上下,到处是斑斑的猩红液体,连枝叶也轻轻颤动着,如同克制不住要抖落下来。
“你是谁?”打量对方,肖恩冷淡地问,只当没听到脚下破碎的哀吟。
缅恼怒至极,看到维烈的惨状,让他万分心痛。
他知道摩耶的小辈们做出过多少令人发指的事,也对这个没出息约束不住手下的学生暗暗恼恨,但是维烈毕竟是他的学生,基连的爱子,轮不到这种落后星球的原住民处置。
“放走他。”来自魔界的科学家快速地道,“当初在降魔战争,作为预留的后路,我们在这个大陆埋下三十六枚脉冲弹,你可以理解为破坏地基的武器,如果不想我发动,就赶快放走我们的宰相。”
“一丘之貉。”肖恩倒是没有多少失望的情绪,也许是刚才过足不少瘾头,舍不得更多的享受和酷刑,“也罢,你们就在那个废弃的文明工具里面等着吧,最好别夹着尾巴逃跑。艾斯嘉一定会全体向你们讨回迟来的惩罚。”
缅听出他全然自信的口吻,但还是不认为这个世界的人能做到:“不要逞口舌之快了,快放开维烈,不许再伤害他!”
肖恩不在意,高抬尊脚,稳稳放在一边。
“也好,就这么把他刺死,太便宜他了。”战神挑了挑眉,镇定自若地道,“不过,我可是预留了礼物给他哦,是死灵魔法,如果你敢在我们全部找到以前发动那些东西,维烈的灵魂,就会瞬间来到我的手中,被我搓成碎屑。”
缅皱起眉,没有怀疑这个威胁,整个魔界,只有他和另一位同事零知道艾斯嘉魔法文明的神奇了得,不像那些仗着异能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小辈:“知道了,我们会遵守承诺的。”
“好吧。”肖恩阳光灿烂地笑起来:“维烈,你一定要多活一阵,等我去找你哦。”
魔界宰相还没恢复神智,哭得一抽一抽。棕发青年不理他,对另一个魔族道:“滚吧,你们这些废物,文明的残渣。”
缅嘴角抽搐,这句文明的残渣,的确刺伤了他的自尊,无从反驳。
摩耶,确实是文明的残渣。
甚至连艾斯嘉文明都不如。
“维烈,回来!”
这个孩子,已经没脸待在这片重新树立民族自尊心的世界了,他都替他丢脸!
维烈浑浑噩噩地爬起,因为失血过多手脚无力,神智昏沉,被肖恩重重踢了一脚屁股才回过神,惨叫一声,战栗着发动空间异能,逃离了刚刚将他捅成血窟窿的战神。
第五百八十一章 堕落(三)
神界·法师塔——
“主人?”
萨玛艾尔奇怪地看着养父,他已经呆坐有一刻钟以上了,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像是一片空白,又像看到完全无法解析的魔法,已经震惊到失去思考能力。
小龙无法相信养父会有理解不了的魔法,可是他的神态就像科技世界的居民看到了魔法,一脸魔幻。
“不……”席恩回过神,还是呆呆的样子,“我……好像是熬夜太多,要去睡一下。”
您忘了神体是不用睡眠,也不会累的吗,而且您最讨厌睡觉了。
看来真的不对。萨玛艾尔对困扰父亲的难题很好奇。
席恩支着桌面,踉跄起身。
因为支撑世界树,确定元素的枯竭程度,调节艾斯嘉的玛那浓度,这些天他都和世界树意识连接。
本来等和世界树协调好,他打算把那个还敢在艾斯嘉搞鬼的魔界宰相顺手灭了,然后肖恩进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难道是前天实验的通灵术出了差错,意识出现了分源和幻觉?不,不会。
法师绝对不会怀疑自己对魔法的掌控能力,所以席恩立即恢复理智,开始分析刚才看到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肖恩生气,责怪维烈都不奇怪,按照他的说法,他的记忆被冥王封住,那么回想起来,得知维烈对他施加了酷刑,基于一点愧疚,或者一点补偿心理,都会责问维烈。这也是上次肖恩跑来找他说情,阻止他成神,还有和诺因他们一起商量救他,背后可能的原因。
但也就这点愧疚了,剩下的除了恨,不会有别的。
而且以肖恩轻信单纯的性格,只要维烈花言巧语一番,加上菲莉西亚和帕西斯在旁相劝,说是为了帮肖恩,帮他们报仇,肖恩肯定算了,毕竟他这个哥哥对他来说算什么呢?二十六年的分离,唯一一次出现还是给他添堵,杀光他的老师,杀了他的女弟子,把他最爱的养女绑上世界树,用他心爱的小徒弟做祭品降下协调神——肖恩怎么会不恨他?一定恨透了。
说不定肖恩还会感激维烈为他做了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可是肖恩为什么那么清醒,那么恨维烈?
好像除了恨,什么都不剩下了。
席恩真心不能理解弟弟的想法了,头一次觉得看了一千多年,以为最了解的孪生弟弟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