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社会以后,魏芷梨待人处世上虽不能说特别和善,但也是客气有礼,甚少对人说重话,哪怕是当初对着冯雅娜,碍于各种原因,她也只能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酸她、激怒她,更过的却也没有。
  是以她自认对顏瀟雨的那番话不算重,也没说什么难听字眼,最多就是比平时与她讲话时还要严肃几分。
  可顏瀟雨像是被她的话彻底伤到,早晨从她手中接过usb时还红着一双眼,像是随时都能掉下眼泪,让魏芷梨原先想好要安抚她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深怕一开口就招来她的眼泪,只能公事公办交代事情,末了再另外补上一句「路上小心」,就先行转身去寻张导,连对方转瞬失望的神情也没注意到。
  过后顏瀟雨回来时,也只是不发一语地捧着印好的剧本,话都没多说一句,就按着魏芷梨给的名单去发给今日参与的所有演员与工作人员们,让魏芷梨欲出口的话再次哽在喉头。
  望着对方走远的身影,魏芷梨挑挑眉,觉得小女生的心思实在难懂。
  却也没有时间让她弄懂。
  剧本各自到手后,很快地,来自不同岗位上,对更改的部分有疑虑的人员们,纷纷找上前来。魏芷梨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开始她忙碌的一天,此后脑中除了剧本内容,再没有其他思绪混杂其中。
  而顏瀟雨今日的异常,虽或多或少有人注意到,倒没谁还特别关注。
  被骂哭这种事在剧组内随时都会上演,魏芷梨已经算是其中好相处的一个了,没看化妆间的小助理三天两头的红眼睛吗?
  顏瀟雨显然也意识过来这点,一边工作的同时,一边花了点时间调适情绪,傍晚时,趁着魏芷梨独自在道具间忙碌,她鼓起勇气主动去寻她,并认认真真给她又道了次歉。
  魏芷梨听后点点头,收下她的道歉,彻底揭过这事。
  这之后,顏瀟雨就像要弥补自己先前的过错似地,不仅没再与魏芷梨提起骆腾,还主动帮着她向饭店申请换房,进出饭店时也总跟在她身旁,一副警惕的模样,让她哭笑不得。
  到底是小助理的一番心意,魏芷梨没有拒绝,也没接受的心安理得,她把自身的好意化作行动,在得知剧组年节期间不放假,照例要拍摄时,主动放了顏瀟雨一星期的假。
  过年期间调整过排程,每日拍摄的场次不多,那点事她自己就能够应付得来,这里又与上回片场所在位置不同,附近就有好几家影印店,没必要非让个才出社会第二年的小女生没法回家过年。
  乍一听闻自己有假可放,顏瀟雨有些愣怔,随后被喜悦取代,抱着魏芷梨的胳膊一个劲的道谢,然后开开心心地提前买好票,在小年夜当天一早乘上高铁,南下返乡。
  小助理走后没两天,她都还没怎么觉得孤独寂寞,另外两个人就找上门来了。
  大年初一早晨门一开,就见安沐若与乔新楷一起出现在她房门外,魏芷梨一拍脑袋,醒神过来。
  ……她说呢,一个两个的怎么昨晚突然给她发讯息确认房间号,原来是在这等着。
  单手捧着装有昨晚提前印好的剧本的纸袋,空出一手来把口袋里的房卡递进明显是来蹭住的安沐若手中,她扭头打量了下周身没脸行李的乔新楷,「你这次不住?」
  「住啊,还是住你楼下。」乔新楷羡慕地看了眼安沐若手中的房卡,嘴上又开始没个正经:「要不我跟安沐若换换?」
  魏芷梨睨他一眼,还没开口,才走进去的安沐若又走回来,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房卡,「也不是不可以,还方便我泡男人。」
  「泡个屁,我不可以,你未婚夫也不可以。」魏芷梨警告地看乔新楷一眼,虚踢了安沐若一脚让她赶紧滚进去,随后顺手把门从外带上。
  「你那个小助理呢?怎么就你一个?」伸手接过魏芷梨抱在身前的一大纸袋,四处张望了下,没见那道小身影抢着上前替魏芷梨拿东西,他还觉得不太适应。
  「放她假了。」
  乔新楷挑眉看她,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
  片刻的沉默后,「叮」一声响起的电梯打破了这点安静,电梯门应声而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有默契地面朝镜子而站。透过镜子,魏芷梨瞥了一旁腾出手来对镜整理乱发的乔新楷一眼,忍不住问他:「你不回家过年跑这干嘛?」
  距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虽说是她同意他再过来的,但他这样来得频繁,她有些心慌。
  这回放了年假,没有任务能再当理由,乔新楷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再坦言一次。
  他对着镜子里的她笑,「因为想见你啊。」
  魏芷梨这次没再恼他开玩笑,而是沉默回望,没有接话。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还知道,上回的任务不过是他随口一提,只为取信于她,实际上那五天里,她在剧组的时候,他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饭店,不是在公共健身房运动,就是在房里看电视打发时间。
  他是真的因为想见她而来。
  性格上也好、行事作风也罢,都与少年时期的他有些许不同,或许她曾最为介怀的那点,也如他那日所言,老早伴随岁月流逝,產生变化。
  十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确是足以令人有所改变的时间长度。
  从学生走入社会,走出桐林镇以外的世界,接触的人变多了,一遍遍跌倒又一遍遍爬起,曾经的稜角于是也被磨平了。
  可也是这十年,他们遗忘彼此,错过对方十年岁月。
  他再怎么一个劲地将熟悉的模样展露在她面前,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一抹笑,总会拉她回到现实,提醒她失去的那十年。
  有时她觉得他熟悉,有时却也感到陌生,所以她总害怕,事情即使不会重演,也不会变得更好。
  她不是不心动,只是不再有年少时期的勇气。
  复合于她而言,并不单纯只是「再试一次,不行再分」这么简单而已,而是把一个人重新带进她的世界,静待他再次离开的那天到来。
  这个过程她用了二十八年适应,每一次她都做得很好,却唯独在乔新楷面前,吃下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