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返家途中,坐在车子里,我把头倚靠在车窗上,目光落在坐在前座的爸妈身上。
  我发现他们之间的关係更加恶化了,除了彼此不再交谈外,也总是刻意避开眼神交错的机会,气氛完全降至冰点。
  这意味着,南栩陌的预言迟早会成真。他们真的会离婚。而我所能做的,是尽可能保护妈妈,不让她在恍神之中遭遇不测。
  其他,都只能顺其自然了。
  我不想再知道太多未来的事了。
  夜已深,我也累了。
  就像南栩陌曾在请假那一星期的某一晚,有意无意对我吐露的真言:累了。
  我深深体会到,知道太多,真的好累。
  不管未来怎样,我们只要想着要如何努力、尽力活下去就好,不让自己后悔。
  其他的,就交给命运吧。
  在那之后,只要有空,我都会去探望南栩陌,而崔焕遥也总是坚持要陪我一起去。
  我很意外他们颇聊得来,明明看似个性、喜好很不一样的两个人,竟有说不完的共通话题。
  我发现他们有时会趁我短暂离席时,聊一些事,但等我回来时,对话却又瞬间嘎然而止,音量不大,我连句尾的残韵都没听仔细。
  我扯动嘴角,佯怒:「在讲我坏话吗?」
  「哪敢啊?」崔焕遥坏坏的笑,挑了挑眉,扭头问身旁的南栩陌,「喂,她想知道我们在讲什么,你要跟她说吗?」
  「等你未来就知道了。」南栩陌露出一如既往迷人的微笑,生病让他整个人更显单薄憔悴,苍白的绝美面容也削瘦些了,但在我眼中,他还是一样很有魅力,一点也不输给气色始终很好的崔焕遥。
  曾有一次,南栩陌对我坦承,其实自己常偷偷对我吃醋,却又矛盾地自认没资格吃醋。
  那是在他半睡半醒之间,意识混乱时不慎说溜嘴的。
  我听完后,原本强憋在心底的泪水陡然涌出,湿透了他的上衣。
  然而,从头到尾,他也就只埋怨过那么一次而已,醒来后绝口不提那事,甚至还问我什么时候要和崔焕遥正式交往。
  时间匆匆来到了七月。
  考完大考后,隔没几天,崔焕遥突然心血来潮似地提议要去放烟火。
  乍看之下像是个突发奇想的临时提案,没想到,他连烟火都买齐了,看来早有筹备。
  他说要开车载我和南栩陌去人少的海岸施放烟火,为上大学前的最后一次高中暑假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一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我才迟钝地问:「你什么时候考上驾照的?熟练吗?还有,这台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要给你一个惊喜啊,我开车的技术连教练都讚赏有加!至于车子啊,是向我哥借来的啦,他最近出国开会,不会用到车。」崔焕遥边调整后视镜边答。
  「给『我』一个惊喜?不是『我们』?这么说来,只有我不知道囉?」我不悦,伸手捏了下他的手臂。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他痞笑,视线投向挡风玻璃外,转动方向盘的同时,不忘继续调侃我,「南栩陌把你所有的蠢事都分享给我了,包括你熟睡时习惯──」
  「什么?」我惊呼,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转头望向南栩陌:「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南栩陌微侧着身,把头靠在车用侧靠枕上,半敛下眸,慵懒地说:「他胡扯,你也信?」
  「是啊,紧张什么?」崔焕遥改口附和,「真好骗。」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回椅背时,馀光却瞄见崔焕遥眉眼弯弯,透过后视镜在对我偷笑。要不是他正在开车,我真的很想打他或搔他痒,逼他供出实话。
  抵达海边后,崔焕遥先让我们下车,自己再去找停车格。
  一会儿,他跑来跟我们会合。而我们已先在沙滩上找到了合适的烟火施放地点。
  崔焕遥大费周章地在地上用仙女棒排成了爱心,还说:「怎样?喜欢吗?」
  「你很幼稚耶!」我吐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你要记得拍下来啊!」他从我手中抢过手机,边检查边咕噥:「还不是某人背底里指使我排的!」
  「某人?」我的目光往坐在一旁的南栩陌望去,心跳快了好几拍。
  迎上我好奇的眼神后,南栩陌耸耸肩,装傻不语,还索性平躺在沙滩上,仰望星光点点的夜空。
  「不舒服吗?」我凑近他身边蹲下,担忧地用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虽然时值夏天,但我还是担心海风会使他着凉。
  「只是想向星星许愿而已。」他轻声答。
  「你许了什么愿望?」我疑惑。
  「秘密。」他神祕一笑。
  我也跟着在他身边躺下,紧紧依偎着,并擅自把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拉到我的唇边亲吻。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崔焕遥为我们点亮了星空。
  烟火瞬间划破了海岸的寧静,盖过了沙沙作响的细浪声。
  繽纷炫目的火花渲染在黑夜里,忽明忽灭,照亮了我们。
  我不经意瞥见了南栩陌的泪水悄声地顺着眼角滑落。这段期间,他一直忍着不哭,但此时却因太过专注地仰望天空,以至于一时之间忘了提防我的视线。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场笑中带泪的告别仪式。
  是他,为了弥补未来无法与我一起看七夕烟花的最后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