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遥抬头时,正好看到周柏山的眼睛。
  可能因为刚醒,他眼睛里面有点红,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
  佟遥意识到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她举起的手放下来,人也往后退了一点。
  “你今早不打算去学校吗?”
  周柏山确实没打算去,他昨晚下班很晚,回家后回了一个电话,之后有点失眠,一直到后半夜才阖眼。
  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是每天都见面,但是交流很少,佟遥话少胆子还小,在他面前尤其。
  刚认识那几天,她被他凶了之后,一面怕一面壮胆和他说话。
  现在她也是这样,周柏山看在眼里,不想把人吓得战战兢兢,压下那点起床气。
  况且,他也知道佟遥送早饭是为了还前天拿包卫生巾的钱,她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再欠下他其他东西。
  周柏山从佟遥手上接过装着早餐的塑料袋,还道了声谢。
  佟遥松一口气,摆摆手,“不用谢的。”
  周柏山只穿了一条长裤,上半身赤裸,放松状态下腹肌不算明显,转身后能看到劲瘦的腰和宽廓的背。
  早饭被他放在桌子上,然后他人进了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关紧,只顺手合上一半,佟遥的视线一直跟在他背后,看到他弯身换裤子才慌忙收回。
  周柏山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门已经被佟遥合上,他再去打开,门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折腾这么半天,就为送个早饭-
  宜城已经很久没下雨,今早出门时,佟遥被她奶奶提醒,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中雨。
  这场雨踌躇一整个白天,终于在晚自习开始之前落下。
  教室里的白炽灯明亮,佟遥坐在位置上认真钻研物理题,哪怕是中间下课的十分钟,她也没有离开座位。
  班上的座位每两周,会按着往后挪一排,往左挪一列的顺序调换。
  佟遥这周换到了靠窗的位置。
  因为会有雨斜进来,这一侧的窗户一晚上都是紧闭着的,她有点闷,抬手小心拉开一道缝,把脸贴过去,才发现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这场雨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
  汤盼春拎着自己的伞,站在走廊伸出手去接廊檐落下来的雨滴。
  “这场雨之后就要降温咯,真好啊,我好喜欢冬天,遥遥你猜我为什么喜欢冬天。”
  佟遥问:“因为你生日在冬天吗?”
  汤盼春说不全是,她美滋滋地回:“冬天不会出汗嘛,穿得厚厚的,身上的肉都能遮住,想吃多少吃多少,遥遥你喜欢哪个季节?”
  佟遥想了一会儿,她没有特别喜欢的季节,但是最不喜欢冬天。
  冬天太冷了。
  洗衣服手会生冻疮,睡觉脚总是捂不热,自己容易生病,奶奶的关节也会疼。
  楼道人来人往,没一会儿整个教学楼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汤盼春和佟遥说了一会儿话,也准备回家了。
  只是今晚,佟遥没有留在教室,而是和她一起下楼。
  “嗯?你不是要等周……呃,你那个哥哥吗?”
  不知道为什么,汤盼春还是没敢直呼周柏山的大名。
  佟遥看一眼伞外连成串的雨幕,“他应该快到了。”
  “那就好,今晚还挺冷的。”汤盼春裹紧校服外套,“拜拜,我先走了。”
  佟遥朝她挥挥手,“拜拜,明天见。”
  ……
  今晚因为下雨,酒吧生意惨淡,一晚上也就稀稀拉拉来了不到十个客人。
  周柏山不忙,本来准备先走,结果衣服都换好,人却被几个同事拦住。
  “好不容易今晚清闲点,小周,和哥几个一起喝点呗。”
  周柏山没答应,他一只手搭在吧台上,回说:“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急着回去陪女朋友啊?”
  说这话的是平时和他换班的郑琮。
  郑琮很瘦,也就比周柏山大两岁,人精明处事也圆滑,他靠近点,揽上周柏山的肩,小声说,“有事也别走太早啊,店长那人心眼小,见不得人早退。”
  “你就多留会儿呗,摸摸鱼,一会儿就到点下班了。”
  周柏山也知道,他抬手看了眼表,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能出去,想了想还是没提前走。
  今天下雨,他准备打车回去,坐车比他骑车快,应该不会太迟到学校那边。
  周柏山平时人冷话不多,浑身上下还透着股拽劲。
  他越疏离,别人越对他好奇,在一家酒吧共事快有一年,大家对他几乎算是一无所知。
  几个同事见他留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打算拉他多喝几杯,看能不能多聊出点底细。
  周柏山今天严重缺觉,酒精助眠,几杯酒下肚,他话没说多少,困意却难以节制地涌上来。
  周围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柏山已经趴在吧台睡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佟遥站在校门口,看着对面的指示灯从绿变红,再从红变绿,黑子电子圆屏上显示的倒计时秒数,她记不清数了多少遍。
  周柏山还是没出现。
  理智上,佟遥知道自己不该再等下去了,可能他早就回家了。
  她惹他生气了吗?因为今天那顿早饭,还是因为上周六的那条被单洗不干净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终于发现这笔交易很不值,厌烦了被她牵拌的生活。
  又过了很久,佟遥已经不再去想言而无信的周柏山。
  她在想,果然,不能将希望寄予在任何人身上。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
  周柏山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浓浓夜色,佟遥撑伞站在其中,垂颈看着地面。
  小小一个,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