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与当事人的会议,夏尔雅起先已经熄灯准备离开,却在洗手间碰上了来等梁禹洛下班的卓知凡,结果又被这对夫妻拉着聊了将近半小时的天。
  话题最后,卓知凡再次邀约饭局,夏尔雅也依然婉拒。
  「尔雅,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我们好久没见了。」卓知凡抿着唇,眼里盈满水色,央求的话音软腻还甜,简直像在和情人撒娇似的。
  夏尔雅每每见了就头疼。
  她的个性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尤其经不起人撒娇,偏偏身为朋友的卓知凡深知这点,每回碰上她,同样的招式是屡试不爽。
  心里为难,夏尔雅不断向梁禹洛使眼色,要他赶紧把自家老婆带走,否则再这样离情依依、难分看捨下去,她要什么时候才能传讯息和车时勋说她下班了?
  接收到她的求救讯号,梁禹洛歉然抿笑,上前将妻子搂进怀里,柔声哄道:「好了知凡,尔雅还有事要忙,下回我先和她确定好时间,我们再一块吃饭,好吗?」
  听见丈夫也在劝退,卓知凡难掩失望,却还是松开了手,「好吧。尔雅,你下次有空的时候,一定要跟我们吃顿饭,好吗?」
  「好。」夏尔雅微笑应允。「路上小心。」
  目送两人离去,夏尔雅回到办公室,原以为一点开手机就会看见车时勋急忙找她的讯息或电话,结果却什么也没有。
  「⋯⋯」
  一早还坚持要陪她上班的人,结果上午传完讯息以后就又一整天没半点消息⋯⋯
  瞪着空空如也的通知栏,夏尔雅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生闷气。
  她是怎么了?都三十几岁的人了,竟还像个初次谈恋爱的小女生,因为没收到对方的讯息而情绪低落?况且现在是车时勋在追求她,怎么反倒变成她在意他没联络了?
  夏尔雅抿了抿唇,也太不争气。
  她转身拿起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穿上,才正打算把手机丢进包里不管,就听见通知声响,她眼睛一亮,立刻解锁萤幕点开讯息。
  车时勋:
  尔雅,我还在餐厅,今天有个採访,我暂时抽不开身,对不起。
  我中午时燉了排骨汤,放在电锅里,你要是饿了就热来吃,冰箱里有小菜。
  大门的密码没换,是你的生日。
  眼神一软,夏尔雅抿笑,忽然觉得这男人其实挺会追女孩子的。
  #
  夏尔雅一进餐厅,就见男人在料理檯前忙碌的身影,店内总共架设了三台摄影机。
  第一次光顾时,他们不过初识,她对他的印象称不上好,也就没多心留意,而今想来反倒有些可惜,这男人下厨的模样其实还挺赏心悦目。
  「夏小姐。」刚自厨房出来的服务生一眼认出她的身分,上前打了招呼。
  听闻,男人抬眼,两人四目相接,他轻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过来。见他惊讶,夏尔雅心里竟有些开心,她暗暗勾唇,转而和服务生说明来意,「我来找车时勋。」
  「老闆可能还要再忙一阵子,夏小姐先到旁边休息吧,这边请。」服务生领着她来到靠窗的座位,替她添了杯水。「如果有任何需要,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谢谢。」
  服务生朝她轻轻頷首,紧接就走到酒柜前,开始整理上头陈列的各式酒藏。
  一会,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自化妆室出来,夏尔雅认出对方是美国知名的美食节目主持人lenaflay。先前她也曾在网路上看过几篇报导,车时勋的餐厅曾在两年前登上英国的美食评鑑杂志,许多国内外饕客因而慕名而来。
  但这些年,车时勋鲜少以总主厨的身分接受访问,在副业经营上格外低调。
  转眼,男人已经完成龙虾料理,获得女人一阵掌声,待摄影师以单眼相机拍摄完照片,便让服务生领着採访团队移动至半隐式的包厢,请他们稍作休息。
  几分鐘后,车时勋换回衬衫西裤,优雅入座,开始了以英文对谈的访问。
  「车总经理,大家都知道你是灿星集团的接班人,当初怎么会想要开创餐厅这个副业呢?能不能和我们分享当初创立tears的心路歷程?」
  男人莞尔轻笑,「首先,我已经不是灿星集团的接班人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意外。
  夏尔雅遥望着镜头前的男人,只见他笑意温润,眸光却深沉莫测,瞳上似镀了一层隔膜,让人即使直视千回万遍也摸不清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多年採访下来已经遇过太多性格古怪的主厨,lena临危不乱地继续访问。
  「我想这应该不是今天採访想探讨的重点。」男人噙笑,将话题导回正轨:「上大学以后,我独自在外头生活,儘管资源充足,但大多时候我还挺享受在家里下厨的感觉。」
  「大三那年,班上来了一位来自台湾的交换生。我母亲是台湾人,我因此成了那位交换生的学伴,负责辅导她的课业、带她认识校园,以及协助她融入韩国的生活。」
  「我记得她是用自己打工赚来的学费出国,所以每次去食堂,她餐盘里的饭菜总是只有一丁点,她也不太能吃辣,外面餐厅的餐点没几样是她能吃的,因此我就用学中文的名义,拿自己做的餐点当交换,好让她偶尔能够不花钱就解决一餐。」
  「一开始,她觉得我很烦,爱多管间事,又老缠着她要她教我中文,每一次见到我,她总板着脸要我走开。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和她变成朋友,为了她,那一年我大概花了两万美金左右的餐费。」
  男人剑眉轻敛,口吻懊恼还无奈,幽默的叙述方式惹得lena频频失笑。
  「一年之后,那女孩就回台湾了,我们也失去了联络。后来我有幸来到台湾工作,于是创立了tears,想着也许有一天她会恰巧走进这里,品嚐我做的料理,然后也许她会想起,她曾经在韩国遇见一个手艺还不错的男人。」
  「既然是这么感人的故事,为什么把餐厅取名为tears呢?」
  车时勋勾唇,眸光温若星河,满载了整个宇宙的深情。「因为她是个很勇敢的女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曾掉泪。所以当我意外看见她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这么说,那位女孩是你的初恋情人囉?」lena笑着追问。
  「这就不能跟你说了。」男人低笑,语带保留,表情却耐人寻味,格外游刃有馀。
  「⋯⋯」
  夏尔雅不可置信地看着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男人,握着水杯的手止不住地泛颤,心像是被什么狠狠重凿,塌陷了大半,眼里氤氳灼烫,水光逐渐模糊了视线。
  她从未想过,那个被她遗忘的男人,竟在她不知晓的时间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看不清模样的男人,竟在这里默默守候了她多年,却在重新遇见她以后不曾主动提起隻字片语,只因为那时候,他的配偶栏上还有着别的女人的姓名。
  只因为那时候的他,还不能亲口说爱她。
  不是初次见面,也无关那块提拉米苏,他早就在这里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