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连夏尔雅也意外的拥抱并没有在他们之间留下任何疙瘩。
车时勋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没说出口的幽微心思,知道探究了会让她不自在,在她松手以后什么也没说,反倒提议晚餐要煮辣鱼汤,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去一趟超市。
夏尔雅没有拒绝,即使去超市採买食材这件事在她的认知里是属于情人之间才会有的行为,她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
这是他追求她的第四个星期,她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与他一同现身于公共场合,甚至也许也没那么介意让旁人知晓他们之间有发展的可能。
这段日子,车时勋为她付出了很多,才稍微让她卸下心防。
反观她,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轻易地换来他的笑容。
他总是不吝嗇对她笑,也从不吝嗇对她好,凡事都替她想,心里惦记着却从未拿过往来綑绑,甚至愿意体谅她所有顾虑,甘心留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甘心让自己见不得光。
这男人好得太过了。
「酱油⋯⋯(국간장...)」
车时勋掌着推车在货架间寻觅,自上排的层架曲来一罐韩式酱油放入推车,接着又拿了罐韩式辣酱,这才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女人,「你不能吃太辣,就不放辣椒粉了?」
夏尔雅听了立刻蹙眉,「我们要煮的是辣鱼汤吧?」
男人莞尔,从架上拿了罐辣粉,在她面前晃了晃,「行了(됐어)?」
夏尔雅努唇,勉强点了下头。
车时勋笑开了。
这女人还是休假的时候好,比平时爱笑,给人的感觉也平易近人许多。
两人继续前行,男人沿途拿了不少食材,又问她,「除了汤以外,还想吃什么吗?」夏尔雅沉吟,才张唇,就听见男人异口同声道:「马铃薯燉肉。(감자탕.)」
她一怔,对上他的眼,不禁笑了。
夏尔雅走上前,与他并肩,「走吧。」
「嗯。」男人凝着她眸里的笑意,满目柔煦。
挑完马铃薯,车时勋又拿了明太鱼和排骨肉,这才推着车去排队结帐。
轮到他们时,忽然来了通电话,男人看了眼来电显示,眼色倏然凛冽,低声和她说了句抱歉,快步走到远边去接电话。
夏尔雅抿唇,有些担心。
结完帐,她提着购物袋朝车时勋走去,男人依旧还在通话,脸色格外凝重。
然而走没几步路,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訕笑。
「这不是夏大律师吗?」
夏尔雅没打算理会,才踏了一步,又听见他嘲讽,「我还以为像夏律这样成天只知道工作的女人是不会洗手作羹汤的,没想到还真让人跌破眼镜啊?」
曹东俊上前,探了眼她购物袋里的东西,扯唇揶揄:「这份量应该不是一人份吧?莫非夏律有对象了?怎么没和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呢?你单身这么久,我们这些同事可是很担心你会不会孤老一辈子呢。」
夏尔雅没间情逸致和他斗嘴,冷瞟一眼就逕自擦肩。
又一次被无视,曹东俊也不甘心,转过身想继续挑衅,却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眼底重新燃起了恶趣。他迈步走去,昂声高呼,「这不车总吗?这么巧,他也在这?」
没想到曹东俊会跟过来,夏尔雅一怔,脸色旋即垮下。
「夏大律师还真是有本事,离婚案件打一打,就学会怎么当第三者,该不会真像週刊里写的那样,车总之所以离婚,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在大庭广眾下被人如此詆毁,夏尔雅攥紧指头,有些恼了。
同时,男人也迈开脚步,笔直朝出言不逊的傢伙走去,眼底是清晰的不悦。
夏尔雅一怔,眼底漫出几许慌乱浅光,她连忙转身,想着也许该去阻止他,却见男人止于曹东俊面前,扬唇微笑,口吻尽是温和。「曹律师,请教您一个问题。」
曹东俊欣然接受,「什么问题?」
「在不特定公眾可共见闻的场所,高声张扬显然与事实不相符的言论,并且造成他人名誉受损,这样的行为构成什么犯罪?」男人温声叙述,慢条斯理,眼神却冷。
「这⋯⋯」没料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反击,曹东俊一时语塞。
车时勋勾笑,继续发问,「要是附带提起民事求偿,按照实务稳定见解,侵害一名具有高社经地位之人的名誉权,损害赔偿再加上回復名誉的必要行为,金额大概是多少?」
「⋯⋯」
男人口吻温沐,气势却逼人,曹东俊支吾半晌仍是说不出半字。
见他答不上话,车时勋笑意张扬,再次啟唇:「曹律师,我是一名公眾人物,所以我很乐意接受你对于我个人的所有指教与批评,但——」
眼神一转,口吻也成冻迫,「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出言詆毁夏律师的声誉,甚至是侮辱夏律师的人格,我其实不太介意用一些方法,让你永远消失在这圈子。」
呼吸一窒,曹东俊脸色刷白,手心全是汗湿。
他咬牙,嚥了嚥喉,勉强挤出声:「车总,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车时勋勾唇,「我倒觉得我是在陈述一件将来很可能发生的事实,或许用『预告』这两个字,会更贴切一些?」
「⋯⋯」
曹东俊表情僵硬,眼神显然无措。
车时勋没打算轻饶,薄唇噙笑,接续而语:「曹律师,身为一名律师,谨言慎行是最基本的品德操守,您认同吗?既然您也是一名律师,应该也有这样的品德,对吧?」
冷汗浸湿后背,曹东俊硬是挤出笑,「当然。」
得到回覆,车时勋满意勾唇,「很高兴曹律师是一名拥有高尚品格的律师。」
「呵⋯⋯车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被这明褒暗贬的话弄得尷尬,曹东俊面有难色地乾笑,连忙告辞。
男人噙笑看着他落荒而逃,默数了几秒,再次啟唇:「喔对了。」
背影一僵,曹东俊竟觉头皮发麻。
他使劲堆起笑,回头,「车总,还有什么事吗?」
车时勋勾唇,温言温语,「没什么,就是刚才忘了告诉你,除了台湾以外,我也有韩国、纽约和加州的律师执照,以后如果有机会到这些地方拜访,也请记得管好你的嘴巴,随时随地谨言慎行,知道吗?」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夏尔雅简直开了眼界。
这男人真要端起架子来,根本没人能招架,之前对她,他简直太过客气。
处理完扰人的插曲,车时勋重新回到她身边,眼神已是如旧温煦,「走吧。」
夏尔雅不禁笑了。
车时勋不解皱眼,也跟着笑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她抿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看到曹东俊吃鱉,心情很好而已。」
听闻,男人轻笑,「看来我得经常去找他了。」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你就不怕他又到处乱说话?」夏尔雅笑睨他一眼,心口却因为他的体贴微微一暖。
在模糊的记忆里,他似乎也曾替她提重物,似乎也曾替她出过气。
说实话,这些行为是有些大男人了,但只要回到她身边,他就磨尽所有锋利,只剩温柔,彷彿他所有的好就只留给她一个人,彷彿她独佔了他最好的模样。
一个月的期限还未届至,夏尔雅却已经期待从他口中听见那句似曾相识的问句。
「夏尔雅,你的答案呢?」
她想,即使没能想起他们之间所有曾经,她也会给出相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