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在厨房里打闹了两个多小时才煮好一顿晚餐。
过程中,夏尔雅隐约想起,过去她也曾和车时勋一块下厨,那时候的他们也是一边斗嘴一边忙碌,一路从备料吵到饭菜上桌。
她记得自己不甘心被他嘲笑不諳厨艺,报復地在他处理食材时搔他痒,却害他意外被刀割伤了指头,受伤当下他却是先把刀放至远边,避免误伤她的可能,才开始处理伤口。
她也想起了当时的自己有多么愧疚,车时勋却温声哄着要她别在意。
即使他说了没事,夏尔雅心里还是自责,男人却勾着笑说,要是她心里真的过意不去,那就给他一个吻当作补偿吧。
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又气又赧地甩开了他安哄的手,同时也抹平了她的内疚。
十二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即使算上相识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年,车时勋却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方式才能和她沟通,有时用激的、有时用劝的、有时用骂的、有时则用哄的,像是天生知晓该怎么和她相处,无一处不契和她尖锐却又心软的性格。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总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他的陪伴,在不温不火的日常里感受他在细微之处的体贴,安静却温柔,也不曾要求她回报。
就是连开始追求她以后,也还是谨守当初的诺言,如果没有她的允许,他绝不越界。
就是连在人潮拥挤的夜市里护着她,也始终维持着不会触上她的距离,就是连她主动给了拥抱,也只是静静地等她松手,就是连并肩与她同行,也不曾想过要牵她的手。
就是连昨晚他们在厨房里打闹,她为了阻止他把原先要给她试吃的马铃薯送入自己口中而主动捉住了他的手,他也只是笑着把汤匙交进她手里,就转过身继续看顾炉火上的菜餚。
夏尔雅第一次遇见像他这么温吞的男人。
明明心里藏着惦记多年的情感,却一次也不曾和她说过,始终安静地配合她的步调。
若不是当初相识时见过他哑着声曖昧发言的模样,她恐怕会以为这是他第一次追求女孩子,说不定连情竇初开的少年都还比他来得积极也说不定。
比如现在。
「真的要让我送你去上班?」出了电梯,车时勋回头看了眼身旁垂首看着卷宗的女人,剑眉轻歛,显然不是很能理解她这个决定。
「你从出门到现在已经问第五次了,车先生。」夏尔雅眼也没抬,语调却是无奈。
这男人真的很莫名,第一天还死皮赖脸地坚持要送她上班,现在过她愿意让他送了,他反倒担心被人撞见后会给她带来困扰而各种推託,心境要不要这么矛盾?
车时勋走了几步,还是摇头,「我觉得我们还是各自去比较好。」
「车时勋,我要迟到了。」
被睨了一眼,男人立刻抿起笑讨好,解开车锁。
夏尔雅暗暗勾唇,坐进副驾驶座。
男人也上了车,发动引擎后又忍不住啟唇和她商量:「尔雅,我还是提前两个路口让你下车好了。」
「你想让我一大早就穿着高跟鞋在大太阳底下走吗?」夏尔雅没好气地道。
这男人有完没完?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主动和他拉进一些距离,结果一个真心点的笑容都不给就算了,还一直和她讨价还价,搞得一副她强逼他似的。
又挨了记瞪眼,车时勋抿上唇,把滚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她是不是忘了昨天在超市里发生了什么事?
聊八卦嚼舌根是人类的天性,出身于财阀世家,他早已习惯成为旁人茶馀饭后的话题,可他不能让她因为他,承受这些无端的骂名和流言蜚语。
见他欲言又止,夏尔雅知道他的顾虑全是为了他,心下软了几分。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担心她会被这些恶意刺伤,担心她会因为旁人的眼光而无法自在地与他相处,同时他也担心她会因为介怀这些恶言而拒绝他。
这些她都知道。
可在他为她付出的同时,她也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她也想要为了他再勇敢一点点。
「车时勋,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所以不要担心。」
「⋯⋯」
幽邃的眸浸染诧异,男人呼息一梗,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几分。前方号志转变,他踩下煞车,转头看她,「尔雅,你真的⋯⋯」
话才说了一半,车时勋止住声,眼神暗下。
他不该问的。
若他真要保护她,就不该问她是不是想清楚了,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陷入泥沼。
男人重新勾唇,「尔雅,就在前两个路口让你下车吧,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
夏尔雅从来就不喜欢他的决断。
她不喜欢他总是认为这样做是为她好,就执意坚持他所认为对的决定,她不喜欢他总是先想到了她,然后逕自选择委屈自己的方式。
她不喜欢他这样。
「车时勋,我不喜欢你这样。」
闻言,男人歛下笑,默不吭声地别开眼,灯号转绿,他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车内陷入沉寂,三十分鐘的车程,没有人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车子最终仍是在距离阳城位在的办公大楼前两个路口停下。
瞥见窗外的景色,夏尔雅眼色一沉,表情难看至极。她迅速将手里的文件收进皮包,推开车门下车,甩上门以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便他!
他爱这么做就这么做吧,但休想她再心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