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外头吃过饭才回家。
夏尔雅沐浴完,又催促了好一会,才终于把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车时勋赶进浴室。
撇除意见不合的时候,车时勋几乎是任她予取予求,脾气好的让人心疼。
两人同居以后,他替她把电信和信用卡帐单全都设定成自动转帐,却把两间房子的水电和天然气帐单绑在自己的帐户下,起初她还不愿意,可车时勋总有办法说服她。
他对她的照顾总展现于细微的日常,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他陪伴的生活。
她向来独立惯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可以自己去旅行,也可以自己生活,却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耽溺于他的拥抱,开始学会偶尔示弱接受他的帮助,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讨厌某些时刻变得脆弱的自己。
她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开始习惯了被他牵着手的感觉,习惯了每天被他拥着入睡的温暖,习惯了和他分享工作上的好与坏,更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认为自己不被疼爱。
过去的她总会在他人释出善意的第一时间就猜忌对方不怀好心,踌躇着不敢接受也不敢靠近,可现在,她却从未在他张开双臂的时候有过任何迟疑。
她知道,只要站在面前的人是他,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前,只要牵着她的手的人是他,哪怕在未来等待着的是未知的徬徨,哪怕所有的痛和遗憾再重演,她都不再畏惧。
只要是他。
看着今晚收到的大学同学会邀请函,夏尔雅心里已有了决定。
耳边隐约传来吹风机运转的声响,她起身走进浴室,自身后抱住了镜台前的男人。车时勋一顿,关上开关,空着的左手轻覆她环在腰际的手,「怎么了?」
「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
男人转过身,把人搂进怀里,垂眸望她,「嗯?」
「同学会。」
剑眉轻蹙,男人眼里有了迟疑,「不好吧?」
他一开口,夏尔雅就心疼。
两人都已经交往了半年,他却还是担心旁人的舆论会对她造成伤害,至今仍然完全避免与她出现在同一公开场合,五个月前才买的新车也在上个月换掉,只因为车厂在接受媒体採访时意外透露了他也购入相同车款的消息。
他为了保护她不受批评,总是一逕地藏身于不见光的地方,非不得已绝不表明两人之间的关係,就是明星艺人的地下情人也没做到像他这样。
「你和我一起去。」
「可⋯⋯」
「没有可是。」夏尔雅快口打断,立场坚定,更不容拒绝。
看清了她藏着没说的疼惜,男人笑叹,「知道了。(알았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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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法律系的学生毕业以后都投身司法界,不是成了律师,就是当了法官检察官,也因此,同学会上除了客套的寒暄问候外,整场餐叙的话题主要都围绕在法律议题上。
夏尔雅从学生时期就不是个热衷社交的人,熟识的人不多,入席前和几个曾在法庭上打过照面的同学聊了几句话以后,其馀的时间就留在座位上用餐。
反倒陪同她出席的车时勋出乎意料地受欢迎。
不少和她一样当上合伙人或是自己开所的律师一见他出现就主动上前攀谈,无非是希望能在公事上与灿星集团建立更多交流,即使没机会合作,至少也能累积些人脉。
当然,他以她男友的身分出现在这个场合,难免招来非议。
不久前夏尔雅才听见几个大学时期就喜欢八卦的女同学在化妆室里嚼舌根,要不和媒体一样猜测她是介入车时勋婚姻的第三者,要不意外她这样的条件却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在一起,要不就说她是靠出卖身体才傍上身家上百亿的男人,反正听了半天没一句好话。
这些话早在决定带车时勋参加同学会时她就已经预想过,所以即使亲耳听见了也没多大感受,和性格温淡的男人相处久了,连她的个性都变得比过往和善许多。
有些事若真要计较,最终受伤的都是自己,倒不如不要。
见男人步履蹣跚地回来,夏尔雅立刻拿了杯温水给他,同时取过他手里的酒杯。
明明他只是陪她来参加同学会,却成了交际应酬的主角,偏偏车时勋为了她做足面子,无论谁来攀谈邀杯都不拒绝,一整晚下来不晓得喝了多少酒,她看了心里就愧疚。
「还好吗?」
「嗯。」车时勋应声,抿了一口水,将漫上喉间的苦涩嚥下,唇角重新勾起了笑。
前阵子忙于新品发佈,他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能好好休息,身体状况并不是太好,即使酒量不差,多少还是有些不适,但他就怕她担心。
夏尔雅哪会看不出来他在逞强?
因为他们是开车来的,所以当车时勋率先喝了第一口酒之后,其他人敬她的酒他也都替她喝了,期间不乏有人拿着自备的威士忌邀杯,红酒和烈酒混着喝怎么可能会没事?
夏尔雅让他在位置休息了一会,这才轻道了声:「我们回去了。」
拿过皮包,她正要伸手搀扶,宣称自己没事的男人却倏然站起身,唇边笑容清晰,眸光澈亮,连眼尾都是上扬,一副是在告诉她,他很清醒,不需要人扶。
夏尔雅知道,他肯定醉了。
上一回看见他这笑容,就是十二年前模拟法庭庆功宴结束之后,当时回家的路上,车时勋就是这样笑着对她说他没有喝醉,一会跳着走阶梯一会又跃上矮墙,失控得要命,最后还是被她骂了才肯安分地好好走路。
不顾他自信宣示,夏尔雅挽上他臂弯,「走吧。」
男人皱眼,「我可以自己走。(혼자갈수있어요.)」
「我知道,是我需要扶着你走,可以吗?」夏尔雅知道这男人喝醉了有多闹腾,只得搬出耐心好声安哄,毕竟以他现在的身分,不能在公眾场合失态。
「你又没喝酒,为什么需要扶着我?(당신술을마시지않았는데,왜부축이필요합니까?)」车时勋显然没被说服,眉头深锁,视线紧盯,简直和在讯问犯人没两样。
「⋯⋯」
喝醉的人可以不要这么有逻辑吗?
夏尔雅沉了口气,口吻仍是温柔,「我有点累了。(난좀피곤해.)」
半醉的男人恍然大悟地点了头,重新扬起笑,安静地跟着她走。
同样出席聚会的梁禹落夫妇也正要离开,四人在餐厅门口碰上,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卓知凡挽着丈夫的手,见他们走来,主动关问:「尔雅,车先生还好吗?」
夏尔雅苦笑,「不太好。」
「我看让禹洛帮忙吧。」
听闻,梁禹落心底无奈,却也没多言,走上前打算接手这门苦差事,岂料连指尖都还没能碰上对方的衣袖,就被沉声阻止。「我可以自己走。(혼자갈수있어.)」
车时勋蹙眉看着企图给予协助的男人,口吻不悦,连表情都是嫌恶。
面对陌生的语言,梁禹落心里一阵困惑,转而看向夏尔雅,处境有些进退两难。
眼看男人又要对梁禹洛使性子,甚至连敬语都省略不说,夏尔雅只好微笑婉拒,「没关係,你们先回去吧,开车小心。」
然而,梁禹洛收手的同时,车时勋也挣开了她的手,逕自走往电梯口。
「⋯⋯」
夏尔雅无奈喟叹,急忙和两人道别,随后快步追上,赶在电梯抵达前捉住了他。
「我没有喝醉,可以自己走。(난취하지않았다,혼자갈수있어.)」男人神情凝重,沉哑的语声掺着显然的慍怒,甚至试图想要抽手。
夏尔雅耐着性子回应,「我知道。(알아.)」
电梯来了,夏尔雅搀着他走进,按了停车场的楼层,这才重新抬眼看他。
车时勋别过脸不看她,摆明了要呕气。
过了十二年,他醉后闹腾的方式也算是有长进,对于一个喝醉的男人她不该苛求。
「车时勋。」
不理。
「车时勋。」
还是不理。
夏尔雅沉气,在心底默念了十次耐心,把语调放得更轻。「车时勋。(차시훈.)」
男人终于回头。
「不要闹脾气了。(성깔부리지마라.)」
「⋯⋯」
车时勋垂眼看着他,抿唇低吁,半晌才缓缓点头。
见他愿意配合,夏尔雅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他的脸,未料下一秒,男人竟冷不防捉住她的手,侧过脸,在掌心上留下一吻。
温热贴上肌肤,血液急速逆流,眸色浸染惊慌。
夏尔雅瞪着那一喝醉就使坏的男人,没好气地抽手,耳根却不争气地红了。
车时勋抿笑,甚至有几分得瑟,食髓知味地捉回女人的手,指腹在方才吻过的掌心处来回摩挲,偏浅的瞳眸捲来整场夜色,成了撩人心弦的暗号。
「⋯⋯」
这男人真是⋯⋯
夏尔雅别开眼,却还是放任了他藏在手心里的廝磨。
都怪他喝醉的模样太过孩子气,连坏着心眼挑逗她的时候都还笑得那么可爱,要她怎么捨得再抽手?
这男人当真把她的原则和个性都给磨平了。
她也是够没出息。